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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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那向来遇事皆可泰然处之的青年在听见这句话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修长的手指在卷册上摩挲了一下，顾清予又重复了一句：“一本？”
萧纪衍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头痛：“对，一本都是。”
青年于是不再说话，低头，一双眼睛开始快速的扫视起纸页上的内容来。
指尖停留的这一页，上头少女被指控的内容是：不顾同门友爱之谊。
萧纪衍直接便就着卷宗上记录的事项开始给顾清予解释起来。
萧纪衍指着其中一行字：“这一段，是前头有个弟子在与苏师妹共上一堂术法课时发生的事。”
“徐教习当时交代的任务是要他们将分水诀这个术法完整的施展出来并练习五十遍。其实徐长老的本意是希望弟子们能够熟练的掌握好这个法术。”
“而当时与苏师妹一组的陈师弟实际上练了三十遍便已经会了，并且当时他还赶着要去后山采一株星露草来入药。”
听到这里，顾清予已大概清楚后续的事情进展了，那双浅棕色的眼瞳里也闪过一抹无奈。
依着少女那较真的性子，后面大概率是：“结果小师妹因为陈师弟没有练习够徐教习安排的次数，扣着不让陈师弟走？”
萧纪衍无奈的点了点头。
其实一般弟子若是有正事在身的话，秉明缘由以后，甚至是可以不来上课的。
如陈师弟这般的已经算是难得了，并且他当时已经练会了分水诀，这种前提下，提前离席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偏偏这事被苏师妹撞上了。
双方争执之下，陈师弟最后差点错过了星露草的开花期，虽然最后也还是摘到了，但是也延误了药堂的事儿，导致他被师兄师姐责骂了一顿。
隔天，这位陈师弟便一纸状告了上来。
白衣青年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又翻过一页。
这次上面写的是：不敬师长。
萧纪衍扫了一眼这一页里的内容，神情变的更加无奈。
萧纪衍：“这个就是日前发生的事。”
紫光堂向来是按季向各峰人员发放物资和灵石的，因这些事不算很复杂，而紫光堂人手又有限，这些基础又不怎么会出错的事务有时便会分到各峰弟子来轮值。
那一次便正好轮到了苏洛。
这次得罪的人是玄清峰的一个不怎么出来走动的长老——静贞真人。
在九霄宗里，一般只有合体后期以上的人才有资格成为一峰长老，而静贞真人却是个例外。
她只有元婴大圆满的修为，能在玄清峰里当一门长老，主要是因为她是一位已逝的德高望重的长老的遗孀。
那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在五百年前与妖族那一役中惨烈牺牲，膝下没有儿女也没有弟子，只余一个修为不怎么出众的道侣。
于是掌门便允了静贞真人在宗里当个不管事的长老。
她的门下并没有弟子，只有一位姑娘常年跟在她的身边，是她唯一的亲侄女。
静贞真人也知道自己这个长老的名头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因此她平素里也很少出来行走，她为人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比较严肃好面子。
每季发放物资的时候，按理来说，静贞真人的那侄女不曾正式拜入九霄宗，自然享受不了弟子的待遇。
但因她常年侍奉在侧，静贞真人自然也会帮她多领一份。
念着已逝那位长老的功绩，此事大家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纯阳真人都默许了。
结果那一次那位姑娘去领东西的时候碰上的是苏洛，两个人当场就吵了起来。
萧纪衍无奈：“大师兄，静贞真人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这事儿大家本来都是心照不宣的，苏师妹不依不饶的纠缠了半天。”
想到这事后来闹的，萧纪衍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萧纪衍：“这事儿闹的挺大的，那姑娘后来哭着跑了回去，过了一日静贞真人就告上门来了，要告师妹一个不师长之罪。”
事实上，当时的情况比他说的还要严重的多。
静贞真人上门的时候脸色奇差，言语之中认定了苏洛是要当着所有人故意落她的面子，还疾言厉色道她的夫君为宗门付出了那么多，现在连一个小辈都敢公然与她为难，这宗里是不是容不下她了。
他现在想到这件事还很头疼。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
这三个月来，“苏洛”是出现在戒律堂案头上最多的一个名字，戒律堂的弟子几乎别的事都不用干了，每天就在围着苏洛转。
而调查出来的结果也让人啼笑皆非。
要是硬说这位苏师妹做错了，其实也没有，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严格遵照着宗规，因此连戒律堂也拿不到她的错处，只能一一销案。
只是这新师妹的性子，也实在是太...
萧纪衍顿了顿，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比较合适的用词：“苏师妹这性子，也实在是太过耿直了一些。”
他本人已算是一个对规制执行十分严格的人，苏洛却比他还要死板，简直是容不下丝毫变通。
饶是他也对苏洛这性子颇感头疼。
萧纪衍叹息：“这段时间以来，不止戒律堂的工作量比以往大了三倍，连苏师妹在弟子中的名声也变得很不好，大家私下里怨声载道的，对她很是不喜。”
他也曾唤过这位苏师妹来绛羽峰聊过，却没什么效果，又觉得委实是不能再让事情这样继续下去，所以今日才特地邀顾清予来此，想让大师兄劝劝她。
话落，萧纪衍抬眸望向前方的顾清予。
就在他说话间，白衣青年已经快速的翻阅完手上的那本卷册。
他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温然平和的，除了最初那一丝惊讶，青年脸上的神情几乎没有什么波动，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顾清予将手上的卷宗交还给萧纪衍，没有对苏洛的行为发表什么意见，而是先问了句：“司空师弟呢？他不是回宗了吗？”
提到这个，萧纪衍更是无奈。
他摇了摇头：“别提了，司空师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那日莫名其妙的被雷劈了几十道以后，他整个人就像是受了什么严重的打击了一般，几个月了也不曾出过房门半步。”
讲到这，萧纪衍顿了顿，转而看着面前的端方青年，若有所思。
还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来。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苏师妹这事儿，找大师兄来处理或许会比找司空师弟有用的多，苏师妹似乎很听大师兄的话。
却见方才还一派淡然的青年不知为何在听见这句话以后眸底竟然出现了一丝很浅的笑意。
虽然那笑意很轻，就像柳枝拂过水面，只荡起一层淡淡的涟漪，但他确实是笑了一下。
还未来得及细思，青年已从纳戒中取出了个什么物什递给了他。
萧纪衍定睛一看，而后愣了一下。
顾清予掌中的是一朵盈盈绽放的雪色白莲。
莲开九瓣，片片晶莹，纯洁如雪，细看之下，每一片莲瓣之上还有点点细碎的金色纹路闪过，绚丽夺目。
这花一拿出来，空气中立刻便充盈着一股精纯而又浓郁的莲香，引得戒律堂其他弟子都纷纷朝这边看来。
是金线雪莲，一种极为珍稀的天材地宝，传闻只生长于圣山之巅的天池里，连紫薇峰都没有，可见是他的私人之物。
萧纪衍抬眸：“大师兄？”
顾清予笑了一下，道：“这个，拿去向静贞长老道歉吧，我知此事萧师弟你也很为难，便当作是我代小师妹向你和静贞长赔罪了。”
萧纪衍没有直接接过，而是微眯了下眼，打量着顾清予。
金线雪莲确实可解他眼下之难，但此物着实是太名贵了，不仅名贵，还送的十分合适。
金线雪莲有着非凡的治愈之力，不仅能够祛除暗伤，温养经脉，还能够帮助修士突破瓶颈，提升修为。
静贞真人之所以一直卡在元婴大圆满的境界不得寸进，就是因为她早年渡劫的时候留下了一身暗伤。
这些暗伤缠绵已久，又极为复杂，为此，连决明真人都感到很棘手。
用雪莲作为静贞真人的赔礼，对方即便有天大的怒气也要平息了，甚至还要多承苏师妹一份情。
可如此一个让无数人眼红欣羡的宝物被用在这里，真的值得吗？
青年却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将掌中冰晶一般的莲花又往前推了推，笑道：“萧师弟，你拿去吧，左右这雪莲我留着也没用，不如将它给有需要的人。”
闻言，萧纪衍沉默了。
不错，金线雪莲确实是效用非凡，但也确实对顾清予的身体无用。
静贞真人的问题只是暗伤，只要剔除那些沉疴宿疾，未来仍有无限可能，而顾清予却是根骨灵府俱损，药石无医，此生绝对不可能再有任何寸进了。
想到这，萧纪衍的目光下意识的朝他望了过去。
面前的青年身姿颀长挺立，脸上虽常年带着些病容，却丝毫不减他那温润君子的风骨。
此时他这样静静的站着，眉宇之间满是沉静安然之色，一袭恬淡的白衣，竟显得他人比他掌中的白莲更加的清雅绝世。
萧纪衍暗叹了一声，别的不提，便是那么多年面对同门的诸多恶意依然能够保持如此温柔持重的心性，已经足以令人敬佩，只是可惜...
“萧师弟？”
萧纪衍回神，敛去那多余的心思，伸手接过，并道了句：“那就多谢大师兄了。”
青年点了点头，而后又拿出了另一只纳戒，道是向那些被苏洛耽误或是误伤的弟子的赔礼。
萧纪衍看了一下，里面也多是一些灵石和草药丹药之类的东西，虽不算名贵，但数量也不少。
在顾清予的坚持下，萧纪衍只得一一收下。
但苏洛之事仍要解决，于是萧纪衍又试探着问道：“大师兄，那苏师妹那里？”
只见青年轻笑着点了点头：“小师妹那里，我会找个机会去和她提一下的。”
......
盛夏时节，草木生长的葱茏繁盛。
微风拂过，铃木枝头上那一片片碧绿色的叶子随风摇动，绿意交织投下一片浓浓的树荫。
一位紫衣少女自树荫底下走过。
今日要上的是术法对战课，这算的是上苏洛非常喜欢的一门课。
少女叹出一口气，杏眼微弯，终于不用听那些教习文绉绉的掉书袋了。
然而她才到训练场，原本沸沸扬扬的声音忽然止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的身上，神色各异。
静默片刻后，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看，那个苏洛来了，我听说她前几天她又生事了，这次差点把天乾峰的刘师兄给劈了。”
“唔，你说的那个事我也知道。刘师兄也是倒霉，跟自己的妹妹好生生的说两句话居然也能遭此飞来横祸，理由竟然还是指责他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笑死，宗里谁不知道刘师兄对周师姐一往情深，感情甚笃。再说，就算是真的，又关她什么事儿，要她来管闲事。”
“就是，入门才那么三个月就惹出那么多的事来，我听说现在连戒律堂的师兄们看到她都要绕道走。”
“咦，那我们也离她远点，省的一会被殃及池鱼。”
嘈嘈切切的声音落入耳中，少女纤长的睫羽垂下些许，抿唇，从这些同门的身边沉默的走过。
她所到之处，周围的人群自动散开，甚至退到了距离她一丈之外，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最后，紫衣少女越过人群，驻足在训练场边缘的一棵树下。
场上皆是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话谈笑的弟子，只有少女是自己一个人，仿佛被众人孤立了一般。
画面看起来有些凄惨，但当事人却无感。
这段时间明里暗里听过了太多这样的话，苏洛已经麻木了，并且她一直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在想，为什么她所行之事最开始的初衷是要除恶扬善，到最后却好像每一件事都变成了相反的结果，还弄得这么天怒人怨。
小天雷皱起一张漂亮的脸，由衷的发出了一声叹息：做人好难。
就在她有些郁猝时，手心却忽然传来一阵暖意。
苏洛顿了顿，抬眸，只见乔婉婉正蹙着眉站在她的面前，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削瘦的手指正牵着她的手。
见她朝她看来，少女连忙对她笑了笑，语气轻缓却认真道：“洛洛，还有我陪着你。”
苏洛知她误会了，心中却仍止不住的涌上一股暖意。
“那便多谢我们人美心善的婉婉了。”少女眨了眨圆圆的眼睛，朝她俏皮一笑。
于是乔婉婉也被她逗笑。
这一来二去，也使得这看起来凄风苦雨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没聊多久，课铃便响了，众弟子们也随之都往训练场中的空地上集中。
今天这堂术法对战课的教习正是那位第一堂课上来就对众人疾言厉色立威的陆教习。
待到课领敲响以后，他才姗姗来迟。
苏洛看着那渐渐走近的灰袍身影，心中正想着，好似有一时间没在学宫见过这位教习了。
却见与此同时，那陆教习的目光从弟子中扫过以后眸光在她的身上顿住，而后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苏洛愣了一下，在心里回忆了一番，她最近好像没有得罪过这位教习吧。
没容她多想，陆教习便开始上课。
术法对战课的要求是让弟子们两两为一组，利用所学过的术法来进行攻防对战，直到一方胜出为止，条件是只能用学宫里教过的术法。
陆教习宣布完规则以后就开始分组，前头都很正常，一直到分到苏洛的时候。
一听到她的名字，所有人都对她退避三舍。
有前面那名陈姓弟子的例子做比，谁也不愿和她一组，生怕会出什么幺蛾子。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这位师妹她会漏电！
就很离谱！
作为一个变异雷灵根，超品根骨的修士，按理来说，她对雷的亲和度本应是非常高，然而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因为控制不好雷电导致频频漏电。
前面已经有好几个弟子深受其害，甚至不需要对战，仅仅只是站的离她近了一些都会被误伤。
每当有人问起，那些被电过的弟子们都会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支支吾吾的说不肯说，不过他们都非常统一的表示，此生绝不想再体验一次。
为此，甚至有好事者在暗地里编出一句顺口溜来：别人聚气她漏电，从此杀人不用剑。
虽然只是戏言，但也非常写实了！
关于这一点，苏洛自己也非常苦恼。
她自化形以来还没碰到过这样的事，哪怕是之前她刚下凡还不太会控制灵气的时候，身上的电流也是可以收放自如。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总觉得这一身电流在身体里运转的时候偶尔会有些阻滞，那忽然失灵的一下，她就会不自主的漏电。
苏洛也曾内视检查过许多次，但是无论是经脉还是穴窍都没有问题，她最近也没受过什么伤，因此至今仍然找不到原因。
此时一提到要跟苏洛在一组对练，众人的目光都躲躲闪闪，甚至有几位弟子忍不住小声念叨了出来，“千万不要和她分到一组啊。”
见状，陆教习冷笑了一下，正想出声讽刺苏洛几句时，乔婉婉就及时站了出来。
温温柔柔的声音道：“教习，我愿意和洛洛一组。”
陆教习噎了噎，脸色虽不是很好看，但也没有发作，只是瞪了乔婉婉一眼就很不耐烦的挥手让两人自己找地方去练习。
这点小插曲没有造成什么的影响，苏洛之后，分组都很顺利，一个班的弟子很快便都组好了自己的队伍开始模拟对战。
……
训练场中，苏洛与乔婉婉也准备开始用法诀对战。
乔婉婉先起手，只见她的手势接连变幻了几下以后，指尖便燃起了一簇明亮的火焰。
这是一个简单的指燃术。
两个月前，乔婉婉终于开悟到了灵气并正式入道，如今的境界停在炼气初期。
她是金、木、火三灵根，其中火灵根的纯度高一些，因此平常最常用的也是火系法术。
原本对抗火，最好用的还是水系的法术，然而苏洛思索了片刻以后，却想试试能否用新进学的御风诀来分散那些火焰。
心念起时，苏洛的手已经开始按照御风诀的手印掐弄起来。
渐渐的，一缕无形的风在苏洛的身边打了个旋，轻扬起她的发丝和裙角。
然而她的那缕风还没出去，就听见一声非常细微的“滋啦”声，紧接着对面的少女便忽然轻吟了一声，秀眉蹙起，脸色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
乔婉婉指尖的火焰倏的灭了，她捂着自己的手臂，牙齿紧咬在唇瓣上，以免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而后苦笑了一下。
原来被洛洛的电电到竟是这种感觉。
一波一波酥麻的感觉向着全身散涌而去，不痛，而是痒，电流刺激的仿佛人的骨头都软了，着实是，不太雅。
“婉婉！”
苏洛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朝着那边跑了两步之后才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又漏电了，于是又倏的停下不敢再靠近。
“对不起，婉婉，你没事吧？”苏洛站在距离乔婉婉三步之远处，柳眉深锁，歉疚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同时心中极度懊恼。
这样动不动就漏电也不是个事儿。
苏洛正想着要不还是找个时间去紫薇峰药堂寻个师兄师姐来看看，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极具讽刺意味的嗤笑。
苏洛顿了顿，回身看去。
只见那陆教习不知何时已巡至她们这边，此刻正双手负于身后，眼神凉凉的看着她。
见她回头看来，陆教习冷笑了一下，而后毫不客气的嘲讽道：“好一个别人聚气你漏电，杀人从此不用剑！”
“我看他们说的没错，我陆百川在九霄宗任教习那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这么个修行法，实在是大开眼界。”
这教习话峰里的恶意太过明显，苏洛眉梢微挑，更加确定自己一定是不知何时得罪过他。
眼看面前少女的脸色骤变，抿着唇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陆教习只觉得十分痛快。
为何会如此针对苏洛？自然是因为少女得罪了他。
他就是那名三月前因收受了赵清霜的灵石贿赂，而后又被重重责罚了的教习。
陆教习目光阴沉的盯着苏洛，心中只觉得觉得尤不解恨。
偶尔收受点凡人的灵石供奉，之后再将人收进来做个记名弟子这事在宗门里其实很常见，哪个教习手下没有几个这样的记名弟子。
就为了这么个破事儿，却害他足足在戒律堂受了三十鞭鞭刑。
戒律堂中刑鞭又岂是凡物，那可是天罡跗骨鞭！
上所凝的天罡之气，每一鞭下去都能穿皮跗骨。
行刑的执事铁面无私，三十鞭下来，哪怕他的修已至金丹后期，仍然叫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两个月起不来。
不仅如此，他还在其他的教习面前丢了好大一个脸，差点连教习这个名头都保不住。
陆教习原就想着等他伤好以后定要找个机会报复回来，让这该死的苏洛也尝尝那鞭刑的滋味，没成想重回学宫的第一堂课就叫他碰上了她。
只不过他眼下才刚回学宫，暂且不宜生事，于是只能先按耐下来。
不过如此一来也好，只要苏洛还在学宫一天，还愁以后找不到机会磋磨她吗？
想到这，陆教习的笑容更冷，继续讽刺道：“前阵子常听其他长老们议论，说这一届开山大会收了个好苗子，我还以是个多厉害的，没想到就是个废物。”
“都入学三个月了，不仅修为没有寸进，竟然还连对本我元素的收放自如都做不到。”
他沉着脸继续骂道：“如此愚笨之人，不将心思放在修炼上，竟还一天到晚的惹是生非，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谁要碰上了你简直是到了八辈子的霉。”
陆教习自然也听说过少女干的那些事，他自以为拿捏住了对方的痛处，于是便专挑着这些难听的话讲。
苏洛身后的乔婉婉已从那电击的余波中缓了过来，她好几次张了张口，想上前帮苏洛讲话，却都被少女背在身后的手势拦了下来。
陆教习的声音颇大，引得训练场上的弟子们都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片转头朝着这边看来。
只见无论陆教习如何出言讽刺，他身前的那名紫衣少女始终一言不发。
烈日炎炎下，少女身姿单薄，头微微垂着，额前的碎发遮挡住了她的眼睛，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她苍白的脸色以及慢慢攒起来的掌心。
她似是被这陆教习的咄咄逼人之势逼的哑口无言。
有弟子看的蹙了眉，心中不禁起了些恻隐之心，“陆教习说的话是否也太过分了些，苏师妹毕竟是女子。”
然而这话才出口就遭人反驳。
“可陆教习说的也没错呀，你看看我们这些同一批进学宫的弟子，你再看看她，我记得张师弟是三灵根的二品根骨，如今境界都快要越过她了吧。”
“不错，要我说，这位苏师妹平素里就是太爱挑事儿了，若是肯好好将心思放在修炼上，哪里会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人心莫测，但大多数人总是嫉妒那些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论天赋，苏洛无论是灵根，根骨都比他们强，早引得一些弟子在暗中嫉妒不已。
偏偏她行事又如此高调，性子还不讨喜，能够找到机会，自然有许多人都想趁机踩上一脚，仿佛这样便能显得自己高人一等般。
四周的窃窃私语无一遗漏的收入陆教习的耳中，他得意的扬了扬眉。
再看身前这始终低头不语的少女。
陆教习满心只以为苏洛确是被他训斥到无地自容，甚至他心里已经在幻想着这小少女此时或许都已在无声哭泣了，于是他眼梢高高扬起，更加得意。
“也不知徽月真人当时如何会看上你，竟还收了你做亲传弟子，现如今知道你是这么个德行，只怕还不知道要如何后悔呢。”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便见他面前那少女缓缓抬起头来。
那张清丽动人的脸上干干净净的。
少女眉宇沉沉，圆翘的杏眼中眸光漆黑幽冷，哪儿有半分哭过的样子。
陆教习被她的目光刺的很不舒服，眼角微沉，正要开口，便听少女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敢问这位教习，你在九霄宗内是何职务？”
陆教习蹙眉，一时不知她问这个是何意，却还是端起一张脸，拿捏着教习的派头，冷声训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就算我只是学宫里的一名教习，在这学宫里，我就是你的师长，你犯了错，我就有权利管教你！”
话落，便见面前的紫衣少女突然挑眉，冷冷的笑了，“哦，原来陆教习也知道，你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学宫里的教习罢了。”
“混账！”陆教习闻言顿时大怒，只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正欲开口骂人，却听少女幽冷的声音继续道：
“既然如此，我师尊乃是一峰之主，人人见之都要尊称一句徽月尊者的人，区区一个学宫教习，哪儿来的资格敢去质疑我师尊的决定？”
苏洛神色冷厉，最后那几个字更是一字一顿，语气锋利如刀，竟让陆教习想说的话通通卡在了喉咙里。
训练场上一片沉寂。
短短几句话之间，情势急转直下。
少女的身上仿佛倏的张开了一种极为强势的气焰，一张脸上眉眼五官生动无比，丽色逼人。
众弟子眼见方才还咄咄逼人的陆教习被这几句话质问的哑口无言，背在身后的手的指节也被捏的咯吱作响。
苏洛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陆教习，你方才言谈之中一口一个不敬师长，但就凭你方才最后这几句话，我看你才是真正不敬尊上之人。”
“就凭你这几句话，我就可以上报戒律堂，将你交由戒律堂处置。”
那陆教习本就刚刚才从戒律堂受过三十鞭出来，此时又闻戒律堂三个字，整张脸直接涨成了猪肝色，偏偏他几次张口，却硬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因他方才所说之话，确实是有质疑徽月真人的决定之嫌，若是真捅到戒律堂，也确实落不了好。
周围开始不断有好事的弟子眼神悄悄瞄向他，像是在肯定苏洛言语中的话，又像是想要看他此刻要如何应对。
迎着众人探究的目光，陆教习只觉得愈发难堪。
他的胸膛不断起伏，心中暗恨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让苏洛抓到了把柄。
去戒律堂是不可能的，他对那个地方已经落下阴影了，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又该如何应付过去。
正在陆教习进退两难之际，下课铃声及时响起。
这平时听起来没什么感觉的课铃此时落在陆教习的耳中简直像是救命一样。
他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而后便假装无事发生一样，黑着脸向众人说了句下课，转身大步离去。
虽他仍端着教习的架子，但那步子却迈的极快，从背后看来，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教习都跑了，方才围在周围的弟子自然也很快三三两两的散去，只是这堂术法对战课上发生的事自然又免不了成为众人口中议论的话题。
有人觉得这位苏师妹的脾气当真好生彪悍，牙尖嘴利，简直是半点亏都不肯吃的性子。
还有的人道，这苏师妹这性子委实不讨喜，连学宫的教习都容不下她。
乔婉婉逆着离去的人潮来到苏洛的身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担忧的唤道：“洛洛，你没事吧？”
所有人都觉得少女在此事中出尽了风头，却只有乔婉婉留意到，少女其实并不开心。
刚刚陆教习说那些话的时候，少女的身上的轻颤和隐忍是真的，此时人潮散去后她脸上的松怔和失神也是真的。
苏洛回神，朝乔婉婉笑了笑，摇头。
......
入夜，玉琉峰后山的某处。
翠色的竹枝随风摇摆，投下满地婆娑竹影，竹林深处却不不断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月明如镜，皎洁如水的月光温柔的自天幕倾下，映亮了林中少女的脸。
少女一张脸汗涔涔的，手里正拿着个黑黢黢的物什，神情沮丧。
白天放狠话的时候倒是很爽，实际上苏洛的心里还是很虚的。
那陆教习嘴里的话虽然很难听，但不可否认，里头有些话也是事实。
入宗三个月了，与她同一批入学的弟子无论是修为还是境界或多或少的都有提升，只有她一直还卡在炼气中期，不止没有寸进，甚至还有隐隐倒退的趋势。
不想让陆教习口中之言变成现实，苏洛只能在下学以后回到峰头里自己再勤加练习。
别的不提，最起码要把漏电这个问题先解决了。
想到这里，少女打起精神，继续尝试着操控身体里的那些乱窜的雷电。
正想着，忽然一缕微小的紫光从她的掌心里散逸了出来，而后，“滋啦”一声。
下一秒，她手中的那块石头变成了一堆黑色的石晶。
苏洛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这已经是她烧坏的第四块松烟石了。
松烟石乃是修真界里一种极为常见的灵石，质地坚硬，刀劈火烧都难损分毫，但它却有一种特性，那就是对电相当敏感，哪怕是极为微弱的电流都会让它碎裂开来。
由于苏洛的本体就是雷，所以她自己是察觉不到自己有没有漏电的，于是只能借助这松烟石来辨认。
看着那碎成一地的松烟石，苏洛的心拔凉拔凉的。
真真是修仙不易，天雷叹气！怎么还越修越回去了。
她捧起地上那些碎掉了的石晶，拧眉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个不留神，手里那团石晶直接化成了石末。
苏洛：...
苏洛吹掉了手心里的粉末，幽幽的叹出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头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唔？”少女疑惑的抬头看去，却见不远处的枝头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那人一袭白衣，一条腿悬在空中，另一条盘起，手拄着下巴朝这边看过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见她终于朝这边望过来，他挑了挑眉，调侃道：“哟，小师妹怎么一个人在这生闷气呀。”
苏洛愣了愣，倒是没想到会见到司空少瑾。
闭门不出将近三个月，今天倒是罕见的挪步了。
见少女不说话，司空少瑾笑了一声，脚尖一点从树上飞身而下，“多大点事儿，不就是修行问题吗，大师兄来帮你看看。”
白衣潇潇，举止动作间行云流水，一切看起来都显得十分的潇洒飘逸，然而当他落到苏洛身边以后，苏洛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状，司空少瑾的眸中立刻划过一抹恼羞成怒，不爽道：“笑什么笑！不许笑！”
苏洛目光盯着司空少瑾那一头弯曲如蚯蚓，呈放射状向四面炸开的头发，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笑意，煞有介事的点头夸奖道：“师兄这一头发型真是，真是茂密又飘逸。”
闻言，司空少瑾炸毛，烦躁的抓了把身后的乱发。
他就知道！这个门不能出！
几个月不曾出来走动，他的好友纷纷以为他是被那天的雷劈出了什么问题，实际上都不是。
不是不想出，而是不能出。
顶着这样一头乱发，他怎么出门！
司空少瑾也很烦躁，身上那些被雷劈出来的伤倒是很快好了，就是这一头头发，他想尽办法都养不回去。
他这副模样，要是叫那些倾心于他的俊美容颜的女修们看到还得了。
然而今天这门实在是不出不行了。
他在宗内的好友已经将近日来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他们玉琉峰的小师妹被人欺负了，今日竟还公然被人指着鼻子骂是废物。
这还得了？！
真以为他们玉琉峰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角色？等他那向来最护短的师尊知道了，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于是，趁着夜色的掩护，司空少瑾终于走出了院门。
转了一圈，最后在后山的这片竹林里找到了小姑娘。
他已经在这看了半天了。
这小师妹的性子倒还不错。
本来以为她年纪尚小，今日挨了这么一通骂会委屈的躲起来哭鼻子，结果她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直在此练习操控灵力。
他正准备前去指点一番，结果才刚一现身就遭到了少女无情的嘲笑。
司空少瑾的脸顿时黑了：“笑什么笑，白眼狼，要不是你，我会出门？”
司空少瑾一脸不爽：“赶紧的，你提气运一个大周天给我看看，我看看你是哪里出了问题。”
闻言，苏洛总算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色了一些，同时心里还涌上了一丝丝的愧疚和感动。
这样看来，司空少瑾在某些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不靠谱，早知道当时就劈的轻一点了。
然而，这感动只维持了一丝丝，并且刚萌芽就被掐灭了。
只因接下来，当苏洛依言，提起灵气运转过一个大周天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司空少瑾忽然僵硬一下，而后便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不美好的回忆一般，当即脸色大变。
他立刻远离了苏洛五步远，扔下一句“对不起，小师妹，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你要不还是去紫薇峰找人看看吧。”然后闪身跑了。
速度之快，还差点打了个跌。
苏洛：...
苏洛捏拳，好想再劈一次！
那边落荒而逃的司空少瑾同样是面如土色。
并非是他不想帮，而是小师妹这漏电的时候电流入体的感觉让他瞬间想起了那日被雷劈的场景。
那电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似带着自我意识，专门往人的骨缝里面钻，所过之处，又酥又麻，简直防不胜防。
一触到那种感觉，他整个头皮都麻了，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
麻了麻了，惹不起，他还是跑吧！
......
月上中天，时辰转眼就到了深夜。
竹林里，少女仍在不知疲倦的一次又一次的练习着。
五彩光芒在竹林里亮起又熄灭，满地的竹叶也屡次被术法擦过时所带起的风卷动。
等她终于停下时，一身紫色纱衣早已被汗水浸湿。
少女脸颊微红，粗粗的喘着气。
然而就在这时，竹影深处忽然传来一声竹枝被踩断的声音。
“谁！”苏洛目光一聚，灵力凝成一道风，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劈了过去。
疾风如刃，擦过林间飞舞的竹叶，竹叶瞬间被风割成了两半。
然而那人只是信手一抬，汹涌的风势便倏的止住。
风刃打了个旋，而后化为一绺绺柔风，在来人的指尖眷恋的缠绕了几圈才缓缓散去。
一声轻笑声传来，紧接着，一截纯白的袍角出现在视野中。
苏洛愣了一下，慢慢抬头，从下往上看去，而后瞳孔蓦的放大。
只见那月光下的竹林里缓缓走了出一个温润儒雅的青年，白衣胜雪，眉目如画。
青年唇边含着一抹淡笑，柔和的望向她：“小师妹。”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