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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互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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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避之不及,弯刀径直在他的肩头破了一道血口。
一直与弯刀杀手缠斗的万东面露赫然,一记飞弩钉在弯刀杀手的左股,细看竟要贯穿腿骨,杀手痛啸一声,半跪在地。
锦衣卫百户以上才有资格佩戴绣春刀,万东只是一个小小总旗官,虽没有削铁如泥的绣春刀,但是他却是玩飞弩袖箭的行家里手。
金戈此次南下陪同的锦衣卫,均是身手不凡、心思缜密。
李劲上前一脚将弯刀杀手踢翻在地,将绣春刀抵在他的喉间,一把抹下遮在杀手脸上的黑纱,居上而下,怒声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杀手没有应答,双眼死死地盯着李劲,片刻,瞳孔变得犹如死水一般,一道黑血从他嘴角流出。
李劲拍了拍那人的脸,低骂一声。
服毒自杀了。
看来是死士。
李劲扭头向万东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却看到他正向缓坡上一个身影飞去。
适才萧影在弯刀飞旋而至之时,身旁一个强有力的手掌将她推开,躲过了攻击,但是也完全暴露在万东的视线中。
万东将飞弩对准了萧影的双臂,只听得咻咻两声,萧影被钉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这人的弩比她的箭力道还大,两根臂骨就像是被彻底粉碎一般,痛得钻心。
她咬紧牙关,腹部汇力,挣扎起身,气血上涌,倏地头脑一阵眩晕,眼前就黑了过去。
*
等到萧影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鸦青的床幔,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酸痛无比,脑海中回想起昏厥前的种种情形,猛地从床上弹起,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怎么只有右臂上有包扎的痕迹,不是双臂都中了锦衣卫的飞弩吗?
萧影心生疑窦,视线下移,忽然看到自己双手变得厚实宽大,暴起的根根青筋十分陌生。
虽说自己自幼便习武练功,比起寻常女儿家的细嫩手掌,确实是粗犷了些,但是眼前的这双手,倒像是......
她忍着四肢酸痛带来强烈的不适感下了床,赤脚三步并两走到床尾的榉木雕花盆架旁,双手撑在架上的铜盆边,水面被震得漾起阵阵涟漪,隐隐约约映出一双上扬的凤眸。
萧影睁圆了眼,又俯低了些身子,整张脸都快埋进了铜盆里,想看更清楚些,她心内大惊——
这不是金戈的脸吗?!
她怎么会顶着他的身子躺在这里!!
这时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迈进房内,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见到“金戈”一脸茫然地站立在原地看向她,她面露喜色,忙不迭将手中托盘放在中央的木桌上。
欠身道:“大人,您可总算是醒了!我这就去叫李百户!桌上的是大夫吩咐的汤药,大人要记得趁热服下。”
说完径直小跑出了房间。
萧影算是明白了现状,自己的魂魄竟进到了锦衣卫指挥使——金戈的身体里。
那么?
自己的躯干里是空空如也,还是也塞进了某人的魂魄?
她一边暗自思忖,一边走到桌前坐下,打眼瞧了眼碗中的汤药,正腾腾冒着热气,碗旁还放了一颗糖渍青梅。
现在她的身份可不是什么江湖杀手,而是堂堂指挥使,现在这房间恐怕不是金宅就是锦衣卫衙门,适才的女子应当是煎药丫头,想必这药也确实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萧影捏起药碗,不假思索,仰头一饮而尽。
鼻腔内窜进一股浓郁又苦涩的药草味,萧影只是微微皱了眉心,继而抿了抿薄唇,抬起手背拭去嘴角残留的药汁,将药碗重新放回了托盘之中,眼神留意到躺在盘中的青梅。
一向师父教导她要隐忍,即使是喝药,也要求是一口气灌下肚中,哪里还有什么梅子给她压苦味。
不免心中嘲笑道:这金大人还真是娇气。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心里正在犹豫要不要拿起那颗青梅时,院内传来一阵大步疾跑声。
李劲闯了进来,他一身飞鱼服,快步走上前,喘着粗气道:“指挥使,您可总算是醒了!”
“我昏迷了很久吗?”萧影略带试探地问道。
“七日!整整七日!!那夜我们在济南遇袭,您受了伤后直接晕倒了,可把我和万东给吓死了!只可惜,那群杀手应当是豢养的死士,刺杀前定是得了命,当夜唯一的活口也服毒自杀了......”
萧影渐渐回想起那夜殒命的几名黑衣杀手,当时不敌锦衣卫,殒命当场。
她顿了一刻,想问问她自己和师兄周鹰,李劲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兴奋地张口抢先道:
“不过我们还带回来一个!是那夜的弓箭手。指挥使你肯定想不到,竟是个水灵的丫头!现在人被关在诏狱里,不过她也是昏迷不醒好几日了,我已经叫人严加看管了,待她醒了后细细审问,定能揪出幕后之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大人您都敢刺杀!”
萧影听后心头一颤,心下了然,李劲口中的弓箭手应该就是自己,忙追问:“那夜射箭之人不是还有一个帮手吗?那人呢?”
李劲眼珠转了转,努力回忆道:“好像确实还有一个同伙,不过他吃了万东一记袖箭后就跑了,当时您晕倒在地,我怕奸人设有陷阱,就让万东别追了......”
说完他抬眼打量了一下萧影的脸色。
屋外传来一声通报:“大人,诏狱里那个昏迷的家伙好像已经醒了,一直嚷嚷着要见李百户。”
李劲瞥了眼坐在木桌前的人,清了声嗓子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人得了令,起身退下。
萧影倏地站了起来,说道:“走!我们去诏狱!”
李劲连忙拉住她,萧影好像还没有完全带入现在“金指挥使”的男子身份,对于李劲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径直甩开被他拉住的手腕,却扯到了伤口,肩头传来疼痛。
李劲吓了一跳,一脸无辜,指了指萧影胸口,语气诧异道:“大人,你不会要穿着这身,还赤着脚进诏狱里审问那刺客吧?”
萧影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中衣,兴许是因为金戈常年练武之人,火气十足,身子也比常人更耐寒些,赤着脚踩在青砖上许久都没有觉得寒冷。
萧影转身,一眼瞧到挂在床边的飞鱼服,继而对李劲正声说道:“你去门外等我。”
李劲悻悻逃出房间,不多时自家大人便穿戴整齐地出了门。
李劲的眼神停在了萧影的腰间,身子怔了怔。
今日大人怎么忘记佩戴绣春刀了?
算了,那刺客被我关在诏狱内,大罗神仙都妄想救她出去,更不要说她还负着伤,大人定是觉得根本没有带刀的必要。
不愧是我们考虑周全的指挥使大人!
*
诏狱内常年不见天日,阴暗中只嗅得一股污浊的空气,似乎还有一丝血腥气,惹得人止不住反胃。
金戈迷迷糊糊睁开眼,环视了四周,觉得眼熟的很。
他张口,声音喑哑道:“水......”
看管的当值力士上前,将耳朵凑近些,金戈气若游丝地又重复一遍。那力士摇摇头,转身交代向另一位力士,他不一会儿端来一碗水,猛地泼了金戈满脸。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道:“死到临头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金戈被泼得瞬间清醒,甩了甩脸上的水珠,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五花大绑在自家的诏狱内,身上架了大枷,连脚上都上了镣铐,映入视线的一双手细长雪白,令人疑惑。
他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冲当值的力士喊道:“你去把李劲叫来!我要见他!”
力士没有反应,讪笑一声,自顾自地坐下来给碗中添了些水。
金戈见他这般,淡淡说道:“我说了,把李劲叫来,我是他带回来的人,你就告诉他我醒了。”
眼前这个女人身加镣铐,看似命悬一线,都不用严加拷打审问,说不定下一刻就自己前去面见阎王爷了,但是语气中夹带的威严令人不自觉信服,从心底升上一丝寒意,力士脸色微变,还是出了狱门。
金戈现在是怒火中烧,还不清楚怎么就被关进了诏狱内,看刚刚力士的神情,像是不认得他这个指挥使了一般!
他浑身无力,垂着头,双眼微阖,过了良久,耳畔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甬道内传来。
萧影大步走进诏狱内,李劲紧随其后。
所谓北镇抚司诏狱,就是连鬼煞修罗都害怕的人间炼狱,萧影虽从未踏足过,可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听过无数次,今日算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诏狱内只有一扇小而窄的高窗,阳光常年隔绝在外,里面也只有几盏蜡烛,穿过甬道而来的凉风将烛火吹得忽明忽暗,整间牢房一片昏暗,分不清黑夜白昼。
萧影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垂着,只露出一双苍白到近乎失去血色的手,远远看去仿佛断了气一般,倒是真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惊悚感。
萧影走进一步,眯着眼观察那张脸。
忽地,那人张口说了话:“还没死呢......”
萧影虽心中早有推断,但是突如其来的声音还是让她吓得一激灵,她偏过头,说道:“你们都出去。”
两名值班力士拱了拱手,便转身消失在甬道内。
李劲这时候说道:“指挥使,这个女人我们带回来以后一直昏迷不醒,用尽了法子都不曾有一点苏醒的迹象,我看也不是装的,现在醒了是不是该叫人来细细审问一番?”
“你也出去。”
李劲半张着口愣在原地,哦了一声也转身离开诏狱。
金戈轻笑了一声,道:“你顶着我这张皮,还适应得挺快。”言毕抬起了头看向萧影,眼神中尽是轻蔑之色。
萧影只觉得诡异,之前在江南听有借尸还魂之类的说法,但是终究是江湖传闻,谁也没有真正亲眼看过。
现在在自己面前的分明就是萧影本人,但是身体里却是另一个人,还是自己要刺杀的人,真是可笑,一时间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金戈率先开口:“你说,现在这样,怎么才能换回去?”
萧影哪里知道什么魂归原主的法子,轻叹一声。
“料想你也没有什么办法,现下只能合作,你看呢?”
萧影听到金戈主动提及合作,眼神一闪,抬眸看向他,说道:“你该知道,我是奉命前来刺杀你的。”
金戈哈哈大笑,笑声止,抬起眼帘问:“那你说说看,现在你打算怎样刺杀我?是就着现在我的身子自杀,还是往你自己的胸口刺一刀?”
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