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月》晴初晚夕

2、chapter 2

　　“嚓啦”，一条黑蛇爬过青黄相间的草丛和灰白的砖墙，滑进禁闭室的窄小栅栏之中。

　　“嘶嘶——汤姆，那个人类男孩已经得到惩罚了。”黑蛇攀上汤姆的肩头，亲昵地蹭了蹭他。

　　“嗯，很好。”黑发的男孩唇角勾起一丝笑容，眼中却满是瘆人的冰冷。

　　舒适地享受着汤姆的抚摸，黑蛇瞧了瞧周围，困惑地嘶嘶出声：“汤姆，你怎么还在这个地方，他们还没让你出去啊。”

　　“他们不是一直这样吗，每次把我关在这里都要好长时间才想起来让我出去。”汤姆冷哼一声，面上满是厌恶。

　　“那我去给你找些吃的吧。”黑蛇缓缓滑下他的肩膀，爬出了窗外。

　　现在已然过了日中天，而汤姆却一直被关着，他静静地看着太阳射进来的光线由弱到强，又由强到弱，看着光圈的位置缓缓转移，直至消失。

　　窗外，簌簌飘落的树叶纷飞着，安详地奔向最后的长眠之所，步入又一次生命的轮回。万物经历了新生与繁盛之后，逐渐走向最后的成熟，生命的脉络也开始清晰可辨。

　　过了好一会儿，黑蛇才再次爬进了禁闭室中。这一次，他带来了一块面包和一个鸡蛋。

　　“这个”汤姆指了指它放下的鸡蛋，“你是怎么弄来的？”

　　“嘶嘶——这个蛋是一个人类雌性给我的，面包是我在街上搜罗到的。”

　　“人类雌性？”

　　“对对对，她也是和汤姆一样的幼崽，而且也是和你同一个地方的。”

　　“你是指这个孤儿院？”

　　“对啊，呃…我忘了你们人类管巢穴叫这个。”

　　“…这不是巢穴，只是一个收容所。”

　　“啊？鼠热所？什么意思，是有很多老鼠可以吃吗？”

　　“……”汤姆一言不发地别开了头 ，不再对这个话题进行讨论。

　　不过，鸡蛋在这种地方可是非常少见的东西，那个女孩，她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而且为什么要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很多人都害怕的蛇？孤儿院竟有这种人？

　　“嗨，小莉雅，又来厨房帮忙了啊。”一位负责厨房事物的中年妇女笑眯眯地看着似乎已经来了一阵的奥菲利亚。她刚刚出去办了一些事，回来就看到小女孩在水池边专心地洗菜，不由得心中一阵欣慰。

　　“下午好，苏珊大妈。”奥菲利亚冲苏珊露出一个微笑，便继续干起手中的活，“我只是觉得，你们每天要负责照顾我们这么多孩子，一定很累，所以我想多少帮你们减轻一些负担，虽然…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苏珊看着女孩微笑时露出的小酒窝，慈爱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不，你已经帮到我们很多了，你看，”她指了指一旁堆放得整整齐齐的蔬菜，又一次称赞道。

　　奥菲利亚腼腆地笑了笑，继续洗起篮子中放着的菜。

　　苏珊看着女孩因在冷水中浸泡而有些冻红的小手，心疼地拉起来握在自己的手中焐了焐，叹了一口气：“唉，要是这里的孩子都像你一样懂事该多好啊！”

　　奥菲利亚眨了眨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睛，注意到了苏珊眼角的皱纹。

　　“有些孩子动不动就去找院长夫人哭诉抱怨，也不稍微体谅一下为他们的生活和孤儿院内外琐事操碎了心的她，”苏珊摇了摇头，“上上下下那么多孩子，虽说确实免不了争端，但惹事最多的往往就是那么几个，真是不让人省心！”

　　“没关系，他们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奥菲利亚安慰性地捏了捏面前长满老茧的手掌。

　　“但愿吧，唉。”苏珊疲惫地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走在前往庭院的路上，奥菲利亚想到了午饭之后苏珊偷偷塞给自己的两个鸡蛋。当时她吃完一个，正打算把另一个收起来留着晚上吃，便看见有一条黑蛇在厨房外的区域爬行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早上在比利的房间里看到的蛇。她想了想，有些犹豫地看了下自己手中的鸡蛋，然后就轻轻走向离黑蛇稍近的地方，将鸡蛋放在了一片草丛间。

　　那条黑蛇先是警惕地盯着她，在看到她的动作后，似乎先是愣了下，然后就试探着往前爬了一点，犹豫地看了看她。

　　奥菲利亚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退后了几步，暗示着她肯定的态度。然后她便目送着黑蛇用尾巴卷起鸡蛋缓缓离去 。

　　虽说蛇在大多数人眼里是危险可怕的存在，但她倒是觉得，最可怕的并不是蛇，而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蛇不过是夺走人的性命，而那些人，却可以打着正义的旗号轻易毁灭践踏他人的生命，麻痹他们的思想 。那些觥筹交错间虚伪的畅谈，游说洗脑时蛊惑的话语，无一不是人心恶毒危险的体现。归根结底，信任人倒还不如信任一只动物，至少它们还能直白地表现自己的喜恶，交流时也能让疲于社交的人稍微放松一些 。

　　唔，不过…这样的季节，它大概也快冬眠了，应该是想再最后饱餐一顿吧 。

　　倏地，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叫住了她。

　　“安娜小姐？”奥菲利亚困惑的看了看她，“有什么事吗？”

　　安娜揩了揩额角的汗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莉雅，你可以帮我个忙吗？我急着要去采购一些日常用品。”

　　“好啊，那我能做些什么呢？”

　　“额……”安娜迟疑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道：“之前我忘记去开禁闭室的门了，汤姆他现在还被关在那里，你能去帮我开一下吗？唔，这是那里的钥匙。”

　　奥菲利亚顿了顿，沉默了几秒，随后便垂下眼帘接过钥匙，“……好。”

　　一定要去和他碰面吗？果然还是无法避免啊。也是，毕竟在同一个孤儿院。

　　禁闭室在二楼的尽头，那里光线稀少，无端的昏暗压抑。奥菲利亚站在禁闭室的门前，咬了咬下唇，便踮起脚努力将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门。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奥菲利亚看向房间里抱着膝盖坐在角落中的男孩，轻轻开口：“安娜小姐让我来开门，你可以出去了。”

　　汤姆闻声缓缓抬起头，望向门口的女孩。女孩有着栗色的齐肩发，白皙的脸颊上隐隐带着一点健康的红色，一双茶色的眼睛澄澈清明，恰到好处地与其他部位形成一种绝妙的平衡。她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衣衫，却显得意外的干净整洁，完全没有其他孩子那种凌乱邋遢的感觉。

　　“你是谁？”汤姆漆黑的眼中闪烁着防备，丝毫没有向前的意思。

　　奥菲利亚垂下眼帘，睫毛忽闪着，“是安娜小姐因为繁忙所以派过来帮你开门的人。”

　　“我是说你的名字。”汤姆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向那双茶色的眼睛 。

　　“……”奥菲利亚也平静地注视着他，随后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两下，“莱德宁。”

　　平心而论，眼前男孩的容貌的确是十分漂亮的，可他身上那种阴冷的气质硬生生冲淡了这份精致。如果他能像一般的男孩子那样爱笑活泼，或许能够成为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吧。

　　但他确实十分危险，他清俊的外表下潜藏着某种奥菲利亚无法解释的东西，而她的直觉和理智也都一直在提醒着她。

　　奥菲利亚想了想，决定转身离开。

　　“站住。”汤姆厉声喝止道，“为什么我之前没有见过你？”

　　奥菲利亚依言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向他，蓦的扬起一抹微笑，“那你现在见到了。”

　　女孩盈满笑意的眼睛仿佛正在泛起涟漪的湖水，因回眸而小幅度带起的栗色发丝晃了一下，就这样映入了汤姆的眼中。汤姆注视着她离开后，也迈开步伐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即使气质再出尘又怎样，还不是和他一样被困在这个孤儿院中 。而且，说不定她也和其他小孩一样愚蠢。他又一次转头看向空荡荡的走廊，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