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 9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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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雪知道寂林——程霜玉和她介绍过这个地方。
在顾雪刚到长安府院的时候，程霜玉带着她大体逛了一圈，并且告诉她今后有不懂的、亦或者在这儿碰到了什么困难都可以问她。
这也算是府院的一种“习俗”了：新生要由碧新秋她们几个府院的“建立者”中的一个——或者决定留在府院的学生也行，比如叶裁烟，虽说她更喜欢跑出去捡小孩——带着在府院里头逛一逛，而这个“人”就被称作他们的“引路人”，而后在生活上碰到的难题也交由后者负责。
顾雪当时很好奇为什么是程霜玉来介绍这些：毕竟她觉得这些由林暮来做其实也可以……吧？
程霜玉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向顾雪解释道：“不太行，之前确实也试着让林暮做过‘引路人’的工作，因为她也原本也打算‘留下来’，一直等到极光出现。但是她，呃，可能不太适合干这个。
“啊，这不是她的问题。呃，至少我觉得这不算是她的问题，唉。
“她确实会很热心的解答新生的问题，甚至很多时候，即便人家没问她也会自顾自的解释起来。虽说这确实是‘引路人’所需要做的，但有的时候她一些，呃，和大部分的人族相异的行为和想法会让一些人族新生害怕。
“但是要直接和林暮讲这个的话，又有些伤人。她最后我们就干脆让她先别干这个了。”
顾雪搞不明白这些：“但是你们也不是人啊……？”
“哦，看来你也得去上点常识课。哎，果然，什么神啊、怪啊、器灵啊的，就别想逃过这个，”程霜玉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小声嘟囔道，“那是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啊。”
“哦。”顾雪其实还是没搞懂，但看程霜玉的神情不对就没继续说下去，免得又给自己找来新的课程。
——虽说她对府院挺好奇，但也不是很想去学通识这一类给小孩提供的课程。
她赶忙问了另一个问题：“林暮的‘引路人’也是你吗？”
“是，她和你说了？你们三个神祇都是我带的，而且当年叶裁烟也是我带进府院的。”
“没，我猜的。她有的时候讲着讲着也会‘呃’一声。”顾雪嘿嘿一笑。
程霜玉恍然大悟：“这样啊。”
其实在顾雪的印象里，更经常这样讲的是乐静元，不过这习惯也不是不能从林暮传染到极光、最后在落到他身上。
……大概可以的吧。
那时程霜玉正带着她来“参观”寂林这府院里的大墓园。不过说是带她来看，实际上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八成是担心顾雪和东川原部分人一样，会觉得这地方“晦气”。
虽然作为“叛逆”的集大成者，顾雪实际上并不介意这个，但也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府院里的学生有的会选择‘留下’，有的最终还是会‘离开’。前者只有少数睡在这儿；而那些选择‘留下来’的学子，最终都安息于此，或者将要安息于此。如果他们不幸在外罹难，我们会通过灵犀找到他们的位置，带他们回家。”程霜玉当时是这么说的，她伸手指向寂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语气很坚定，“所有的生命都会有终点，即便是像我们这样的存在，也会有疲累的一天——不管你在六年之后是想要离开、还是选择留下，到那个时候，你都可以来到这里，给自己挑选一个好位置。”
说实话，顾雪搞不明白这儿的位置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毕竟要她来说，这大片大片的墓碑并无区别，无论生前如何，在这里都是同样的一块灰黑色的方形石碑，和石碑后一个象征性的小土堆。要弄些什么花样，那也是在碑文上了。
柏子烟可不这么觉得，她摇摇头，伸手指向寂林门口：“还是有不一样的。比如说把，我已经想好了，我死之后要摆在寂林门口那一带，最显眼的地方，这样所有人经过都要看到我。在我看来，那里就是最好的位置。”
“那万一寂林要扩建呢？”顾雪抓重点总是又快又奇怪，“那你要怎么办，让后人记得把你的墓往外摆？”
柏子烟一下子被顾雪给噎住了，她确实没想过这个。她沉默了半晌，最后勉强道：“确实是个好问题，我再想想。”
而旁边的戏雨归早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鹿青苏的墓在寂林相对外围的地方，普普通通的小土包前面立着一块普普通通的碑，上面戏雨归竖着刻了“鹿青苏”三个大字。
顾雪之前觉得自己到了这儿之后，会有一大堆话和鹿青苏说，但实际上，她只是站在这儿，像是所有路过此地的、和鹿青苏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一样，默默地读着碑文，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了解她。
碑文也是戏雨归刻的，不过是有些生硬的北方群岛的文字。
鹿青苏的碑文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顾雪觉得应该是她自己想的：“不要忘记我。”
“不是。”柏子烟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愤愤道，“这本来是我要写在我的墓碑上的！结果鹿青苏她听了之后吧，觉得很不错，就让我，再、想、一、个、自、己、用。”
顾雪挠挠头，寻思了一会儿之后说道：“你们关系可真好啊。”
连墓志铭都能分享，过命的交情啊。
柏子烟：“……”
柏子烟直接给气笑了。她伸手顺了顺头发，那两个低马尾上挂着的哑铃铛和她一样，什么都没说，只是摇头。
在戏雨归起伏的笑声和林暮的咳嗽声里，柏子烟的沉默显得更为突兀。她抱着手，斜着眼睛扫视三人，很是嫌弃的啧啧了两声。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顾雪无辜地望着她。
这孩子有时候是真看不出来她是真在问还是在开玩笑——如果是林暮的话，那她大概率是在开玩笑，不过水平太低了——但是顾雪吧，在不会开玩笑里头又多了点不谙世事的纯真。
“没。”柏子烟冲她摆摆手，面上皮笑肉不笑，语气也阴阳怪气的，“就是忽然意识到，你和林暮一样‘偏心’鹿青苏，我还是别想着和你吐槽她了。”
顾雪和无端被波及的林暮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假装没听见柏子烟在说什么。
这时候戏雨归终于笑够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声音里还带着笑意：“你别吵不过就给人家戴帽子。”
“你别管这个——好使就行，在乎那么多干嘛。”柏子烟摆摆手，嗐了一声，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情绪又低落了下来，嗐了一声之后拍了拍鹿青苏的墓碑，嘟囔道，“我不一直是这样的。”
“确实一直都是这个炮仗样子。”戏雨归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头看向远处。
林暮和顾雪脚程都不慢，此刻天空已被残余的夕阳染成了血红色，戏雨归看了半晌，忽然开口道：“在三月三这天，发生了很多事。”
林暮点点头：“是。”
“……是了，对你来说更是这样。”戏雨归抓了抓头发，啧了一声。
林朝死在这一天，林暮也在这一天离开了林家；鹿青苏也死在这一天；连叶裁烟也选在这一天长眠。
“在这一天，再发生些什么也不奇怪。”橙红色的霞光披在林暮身上，让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柔和了些，她若有所感，转头看向寂林的入口处，轻声说道，“就算故事在这一天结束也不奇怪。”
乐静元逆光站着，苍白色的头发和眼睛染上了黄昏的红晕。他眨了一下眼睛，瞳孔似乎随着他的动作而褪色，慢慢变成纯白。
极光缓步走来。
“……你要走了吗？”柏子烟转过头看林暮，她抿着嘴，显然不太高兴。
戏雨归有些意外地挑眉，但是最终什么都没说——他竟然已经有些习惯朋友不断的离开了。
“什么？”顾雪迟钝的从他们的话里嗅到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慌忙转头看向林暮，向她寻求答案，“你不是答应了遥青冥吗？”
林暮曾以为在这个时刻，自己会感到轻松：毕竟能卸下一直以来的重担；毕竟能结束一直以来所承受的那些苦痛；毕竟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但实际上，当林暮真正站在朋友们身边，看着极光、看着她那自诞生起就已经确定了的命运和终点缓步走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有点不甘心，还有点遗憾。
要是能再迟一点就好了。
她还没来得及和遥青冥道歉，也还没来得及好好的和所有朋友告别。
但是这一天迟早都要到来——拖延没有意义，只会让自己更加不舍。
“抱歉，也替我向她道歉吧。”林暮勉强笑了笑，她垂着眼睛，胸口的珠子和羽毛已经几乎和她的体温一般温热了，她思考了一会，最终没有摘下项链，而是顺手理了理裙摆，但也不去看任何人，而是转头望向远方，“有一些事情，是我必须去做的。”
林暮有些仓促地冲着她的朋友们点了点头，转身和极光一道向寂林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第91章 第 9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