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师范》张唐不知道

5、来到宣州

　　浔阳位于北方，居的是四合院落，房屋低矮聚光，栽种的植物多是乔木、灌木，一年四季色彩变化十分丰富。
　　但一路南下，到了宣州，却见城墙高挂，一条清澈的河流绕城而行，河畔边绿草如茵，相隔不远还有几株垂柳随风摇曳。
　　青山掩映，溪流潺潺，见的是芳草萋萋，端的是画意诗情。
　　这样轻柔的环境里，孕育的也是钟敏灵秀的才子佳人。
　　齐晏随着齐老先生虽是一路奔波，但却不急赶路，一路上倒是游山玩水，颇有闲情逸致。
　　但齐晏曾路过农田，虽山丰水茂，但夹岸山高，多为青山，不仅耕田稀少，农作物的长势也不算喜人。
　　也不知赋税几何，几人熬过寒冬。

　　从浔阳到宣州一路，齐老先生自己只带了老管家一人，聘了两个驾马车的马夫，给齐晏倒是带了日常伺候的嬷嬷和闻渠，只是周氏硬给塞了两个骑马的护卫。
　　到了宣州，就见老管家先下车用官话和守城的士兵交流，而后拿出信件给予检查。
　　齐晏探出头去，就听那看起来生的秀气的士兵说着一口带着地道宣州味的官话在和老管家交谈。
　　齐晏撑着脑袋听了一会儿，虽然也是很温软的语气，却和从前记忆的吴语之类的差别很大。齐晏吹了吹额前的刘海，不禁有些怅然，果然是另一个世界吗。
　　齐老先生端坐在马车一侧，闭着眼似乎在沉思什么。连日来都是，只要一上马车就立马放下书卷，闭目沉思。
　　原齐晏以为齐老先生在沉思什么，但连过几日，齐晏猜测，齐老先生或许是......晕车。
　　这山路本就崎岖，虽走的人多，但到底不是平直的水泥路，而是未经修饰的黄土路，马车又无防震装置，自然是十分颠簸。
　　但齐老先生始终端着作为太子太傅的沉稳，不置一言，齐晏也无法，又不能戳穿自家祖父，只能暗自寻一些酸口的吃食。
　　“到了？”
　　齐晏沉思间，就见齐老先生不知何时张开了眼，望着她，不是很有精神的模样。却也不要齐晏回答，透过齐晏掀开的窗口他已然看见外面的景象。
　　见这记忆里熟悉的城墙，齐老先生不由得一叹。
　　尤记当时年少，风华正茂，撑舟游湖，采荷烹鱼，诗意盎然，好不快活。而今，垂垂老矣，朝堂昏暗，痛失爱子，心如死灰，只得逃回旧时遗梦，洗一洗心中余暗。渴望，得一方净土罢了。
　　看着齐老先生时而欢欣时而悲痛又时而羞愧的模样，齐晏唇角抽了抽，晃了晃头上的双鬓，也下了马车，跟在身后。
　　文人自古便爱悲伤春秋，情感之丰富，哪怕一叶落，也能读出是秋意。他们有着充满人文，充满情感的独特视角。

　　下了马车后，齐老先生便再没有要上去的想法。让老管家带着陈嬷嬷闻渠还有两个侍卫先行回住处，他则是轻捻着美须，向齐晏说着他年少时曾在宣州住过时的日子。
　　指着一条河，齐老先生说他在上面撑过舟，采过荷，与旧友斗诗饮酒。
　　指着一条街，齐老先生说他在这里曾等过他的夫人，等了几天，就为了等她再来买个冰糖葫芦。哪知，人家只是来游玩，不过几日便走了。年少的他还失魂落魄了好些日子，觉得自己再不会遇到爱情，哪晓得回了浔阳，他母亲给他定的妻子就正是他等冰糖葫芦没有等到的心上人。虽没有等到，却娶到了。说到此处，齐老先生抖擞着美须，十分得意。
　　连见一家小铺子，都能惋惜几句，这处原来的店的面撒一些葱花就十分喷香，可惜不是了。上去一问才知，这是人家世代经营的，不过是父亲去了就换儿子，儿子又有儿子，虽然不是那个人了，却还是那户人家，那个手艺。齐老先生还有些讪讪，拉着齐晏就走，不顾身后店家还在喊着尝尝这个老手艺。
　　就这样，齐老先生见什么都觉得怀念。这一走，就是走到了天黑。黑黑的瓦片与天地一个颜色，月亮也挂到了半空。街道上纷纷亮起了红色的灯笼，好不热闹。
　　齐晏摸了摸饿得不行的肚子，幽怨的看着齐老先生。
　　齐老先生则是再三保证：“老夫一定能找到归家的路！”
　　这人总是物是人非，城池又何故不是如此呢？什么亭台依旧，人却非故也有时不是的。齐老先生多年未曾归家，这宣州的人都不知换了多少了，城池又怎么能保证一定和以前一样呢？
　　齐晏就这样安慰了齐老先生几句，哪知齐老先生却慢慢停了下来，一双眼睛望向远处，白日里原是精神抖擞的面容也哀伤了起来，喃喃道：“人不在了，竟旧处也不在了吗。”
　　见齐老先生这个模样，齐晏自知又是捅了伤心人的伤心事。也不敢再和齐老先生搭话，见旁边有行走的人，忙过去问话。
　　只是她一口地道的浔阳官话，这宣州却多数人不会讲官话，讲的是宣州话，两人试图用手指比划沟通，比划一通，却也还是宣布沟通失败。
　　接连遇了几个人，都是不会说官话的。
　　齐晏回头去看站在石桥边的齐老先生——一身不算明朗的月光撒在他年迈却不佝偻的身躯上，显得分外孤寂。
　　想到自己身处异世，又想到齐老先生晚年丧子却不得安抚，齐晏一时觉得俩人的悲伤连接了起来。同样的孤寂，同样的不喜孤寂，一时不慎，眼中就蓄满了泪水。
　　一张干净的绢布递了过来。
　　齐晏抬头去看，递这绢布的是一个面容白净秀气的少年。少年约莫是十二三岁，还未束发，着一身蓝色的锦袍正笑容清亮的看着她。
　　他笑容清亮，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是朗朗如月，十分好听的像薄荷一样的声音：“你迷路了吗？不要哭，我是宣州人，我带你去找。”
　　闻言，齐晏更想哭了，这声音虽然还是带有宣州特有的温软口音，但！他说的是官话！
　　齐晏抽了抽鼻子，说：“我和祖父从浔阳来，在找尚口的齐府，却迷了路。”
　　那少年闻言倒是舒了口气，道：“尚口可不在这边，在那边。”修长的手指指向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后道，“你们是来齐府投奔的吗？可是那边似乎久不住人了。”
　　齐晏见此知不是尚口没了，而是自家祖父太久未归找错了路，却也不能戳穿自家爱面子的祖父，招手道：“祖父！我们回尚口了！”
　　齐老先生原正兀自悲伤，一听尚口，就抬了眼睛，见自家孙女和一个穿着锦衣的少年站在一起，不动声色的端正了身姿，又是一副书香满身的老者模样。
　　见齐老先生轻轻颔首，旁边的少年却呆了。
　　齐晏一看这少年呆了的模样，哪能不知这少年和自己一样，初见这老先生的时候，被他这恍若食书舔墨的模样给震惊了。
　　有的人学富五车却若扫地僧一般不轻易而见，有的人学富五车读的每一本书却都似乎在气质上体现，这大概就是人的多样性。而齐老先生正是后者。
　　身为太子太傅学富五车，注经释文更是无数，说是整个大虞最有文化的人之一也不差了。而这老先生，读过的每一本书似乎都在气质上体现了，可谓之是——唬人。
　　说白点，一看就是很有学问。
　　齐老先生缓步走到齐晏和少年身侧，对少年轻轻颔首，又听齐晏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经过，便道：“有劳小少年了。”
　　说的是宣州话。
　　许是一听是宣州话，少年也觉得没有那么大的隔膜了，说起话来也轻松了许多。
　　期间齐老先生又用宣州话问了许多关于宣州的旧事，又是连连感叹不已。齐老先生本身博览群书，又为人师者，门下桃李无数，对一个少年人说话自是得心应手。
　　一路到了尚口，少年人看向齐老先生的眼光已没有之前的震惊，全然是对学者的崇拜之情。
　　齐晏听不懂宣州话，一路都是在数数，看着少年神情的转变，不由得感叹起这两个世界的思想沟壑起来。
　　回到齐府时，老管家和闻渠正提了一盏红灯笼在门口候着。
　　齐晏打量这座齐府。
　　虽然是夜晚，看不太清，却也能看出和浔阳的很大区别。单这落座的样式就与浔阳聚光的四合院相差很大，南方雨水充沛，主要还是通风吧。
　　看来老先生那两马车的书卷需要好生伺候了。
　　这个时候那个少年也与他们告别了。
　　不过看那少年离去时的样子，齐晏觉得那个少年大概还是会来找自家老先生的。
　　那眼里像是闪着星光的样子，活脱脱就是见到崇拜的偶像模样啊。

　　夜间用了顿晚饭，齐晏就感觉到了浔阳和宣州的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
　　宣州的吃食可比浔阳精细多了。陈嬷嬷还说以后还会做更多和浔阳不同的吃食，这可把齐晏乐的不行。
　　但晚间齐晏和陈嬷嬷还有闻渠看着账册清点财务的时候，却同时沉默了下来。
　　自浔阳南下，老先生就把自己在这边的房契地契都一股脑给了齐晏收着。不过这些，齐晏还不太清楚收成，还不能算。
　　但单是手头的现银却是不多了。
　　齐老先生为人风雅，出手阔绰，风清明月皆是诗意。齐晏心疼齐老先生曾经意气风发，晚年却只能带着她来到宣州的悲苦，加之也不知物价状况，如今略懂了，想起他重金买一只野花时候的风雅——齐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清点完财务后，齐晏悲惨极了。
　　齐府现下拥有现银一百五十两，房契六七张，地契若干，马车三辆，马匹五匹，老管家一个，老嬷嬷一个，丫鬟闻渠一个，护卫两个。加上她这个小丫头，以及一个出手十分阔绰的大文豪齐老先生。
　　齐晏深深的觉得，如果只靠这一百五十两养活这个齐府，不出两个月他们就要全家去喝西北风了。
　　那个时候，齐老先生可能真的要“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了。
　　齐晏被困意压的不行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明天去看庄子的事情，一定不能过上喝上西北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