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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7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什么时候,一切悄然开始改变,只捂住她们的耳朵,将她们蒙在鼓里。

      后来凌微细细想了很久很久,总觉得是在高考出成绩那天。

      下午四点多,凌微从李知安家回来,一副心事不宁的样子。她紧张地手抖身子也抖,趴在电脑桌前做深呼吸,第无数次输入验证码点击查询后,成绩终于加载出来。

      凌微一下坐直了身子,匆匆略过看着每一门科目的成绩,一眼瞄到总成绩一栏上——669。她心脏跳到嗓子眼,耳边也是嗡嗡一片,又反复看了几遍,她相信了这个事实。

      “妈——”凌微迅速跑出房间。

      赵春萍在厨房里忙活着炸小黄鱼,油热了正放鱼,听见凌微的声音忙关了火。
      “这么火急火燎的,怎么了?”她把手上的油抹到围裙上,忙问。

      “妈——出成绩了,我669!”
      凌微一模二模的成绩停留在650左右,看起来稳定无比,再无上升空间,这次高考算是超常发挥了。
      “多少?669?”赵春萍简直高兴坏了,眼角的皱纹都带着笑,幼稚地捧着凌微的脸就亲,“我闺女这么了不起,真了不起——”
      母女两个搂着跳起来,眼尾皆带着点点喜极而泣的泪水。

      凌微又给凌大勇打了电话汇报,彼时后者正在厂里忙活着,听见这话也是喜笑颜开,说上级大领导来车间视察,一时走不开不能回家庆祝,晚上一定全家下馆子。

      “好闺女,妈的心肝宝贝,今晚想吃什么,妈都给你做——”
      凌微点了一堆平时根本不舍得吃的东西,赵春萍竟然应允,几乎丝毫没有犹豫,也没说一个“不”字。

      “但我爸说今晚上下馆子,您留着明后天给我做吧。”
      凌微高兴了一阵,说:“我去找詹詹——”

      她方才去隔壁李家,敲门半天没人应,像是都出了门。凌微觉得纳闷,出成绩这么大的事,李知安也肯丢下出去?

      又敲了一阵子,倒是终于开了门。
      “不好意思,阿姨刚才带着詹詹出去买东西了,是不让你给扑了个空?”徐梅放凌微进来,喊了两声李知安。
      “不要紧的。”凌微笑说。

      徐梅又喊了两声李知安,后者的声音从她房间传出来——
      “妈,我换衣服呢,你让凌微进来吧——”

      轻推开卧室门,李知安的背影落入眼中,她身上仅剩一个小背心。
      “凌微,你转过身去。”听见门声她回头望。

      凌微照做,背过身面对李知安的书桌:“好好。”

      李知安的书桌收拾得极干净,桌子的右上角放着几本教辅书,崭新的,像是没做几页而突然毕业再无法派上用场的;右侧角上有一个透明文件袋,依稀可以看见里面放着李知安的身份证和准考证;除此之外,其余再无他物。李知安的台面没有像自己书桌上那种笔迹落下的黑印子,很干净,干净得倒像不常用似的。

      不知看了多久,凌微记起时间约莫有些久了。未等开口问李知安好了没,后者倒先发制人,从背后抱住她的腰。

      “换好衣服了?”
      “好了。”

      凌微转过身去,问她:“你查成绩了没?”
      “没呢,我懒,你帮我查。”李知安松开胳膊,系着胸前的扣子,一颗一颗,由上到下。

      “准考证和身份证都在书桌上的文件袋里,你去拿吧。”

      凌微真就惯着她,拿了准考证输入,又凭记忆力填上李知安的身份证号,最后搞定验证码,成绩界面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那是个意料之外的分数,超出她一模二模成绩30分,俨然是一场超常发挥。
      李知安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三番确认后,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随意,没能以的最佳的积极进取态度迎接这一好结果。

      但好在结果是好的,细枝末节也无须太在意。
      这真是一桩喜事。

      凌微抱着李知安一个劲儿恭喜,问她高不高兴,李知安任她搂着,坐怀不乱,只说“还行,有学上了”。

      “你查成绩了吗,没查的话我来?”李知安李知安的头靠在凌微颈侧。
      凌微笑:“早查完了,我比一模二模多了近二十分。”

      二人商量着一起报一所离家不远的大学,凌微想学小语种法语,李知安偏好历史。

      大体商量了一通,凌微问:“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好啊,”李知安答应得爽快,“阿姨做什么菜?”

      “差点忘了,我家今晚得下馆子——我爸说的。”
      “那真可惜,吃不到阿姨的手艺了。”

      “可惜什么,以后天天来——不,以后你就来我家住,咱俩住一个房间我妈也不会说什么。”
      李知安只笑。

      俩人缠磨了一阵子,又看起电影,期间赵春萍来凌微家送钥匙,说自己去初中接妹妹放学,她别进不去家门。

      一部电影结束,凌微看了眼时间,突然想回家看看。也不知是第六感,亦或是什么的,她急切地想要把自己超常发挥的消息告诉凌嘉——她近日成绩下滑得厉害,正熬夜刷题补救,这些天熬了不少通宵。
      凌微想告诉她,努力都会有回报。

      但家里空空荡荡,并无人。
      凌微也没再去李知安家,在家里等着。

      待到傍晚五点时分,也不见母亲和凌嘉回来,凌微皱着眉倚在沙发上吃咔擦咔擦薯片,按下电视的静音键,同时拨通电话。
      界面上显示对方已振铃,但不见接通。
      凌微瞄了眼时间,觉得不太对劲,索性下楼去等她们。

      但又过了半个钟头,本该下班到家的凌大勇也不见踪影,凌微着急了。
      她分别给父母拨了电话,均在忙线,复又锲而不舍打了十几通,赵春萍终于接电话了。

      “微微,你妹妹进医院了,你爸的电话打不通,你快帮我找找他吧——”电话一接通,带着浓重的哭腔如洪水涌过来,淹没了所有理智,好心情尽失。

      老天爷最擅长开玩笑,以最戏剧化的方式捉弄人。
      妹妹凌嘉因午饭后呕吐高烧被送到医院,在医生的建议下查了血常规,被确诊急性白血病。

      现在不过六月光景,蝉鸣聒噪,暑气逼人,走不出几步汗水便浸湿了大半衣料。但凌微握着电话,却如坠入幽暗不见底的冰窟,刺骨的寒意蔓延至身体各处。
      她浑身在发抖,原地站了会儿,头晕起来,又蹲下。
      眼前的一切眩晕旋转起来,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缓了一会儿,强烈的暑气侵袭,她的体温终于得以恢复正常,开始扶着路边的电线杆缓缓站起身,又给凌大勇拨通电话。

      但电话那头始终无法接通,凌微只得上楼去找人帮忙。

      敲开门,徐梅一见她就吓了一跳,咳嗽得厉害:“好孩子,你碰上什么事了,怎么嘴唇都发白?”
      凌微没隐瞒,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找你爸爸是吧,我知道了。你先别急,我给你李叔打个电话问问,他俩一个点下班,老一道走。”徐梅把面色苍白的凌微安置在沙发上,又把李知安叫出来。

      李知安玩累了刚睡下没多会儿,这下被徐梅叫起来尚还有些懵懂,她迷迷糊糊走出房间,头发有点乱,拖鞋也穿错了脚。

      “微微家出事了,你在这陪陪她,我去厂里找你爸。”徐梅安排完任务,拾起衣架上的提包就走。

      凌微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嘴唇毫无血色,目光也呆滞着。她盯着茶几上的那一小盒抽纸,眼里仿佛有着急和忧心的火,快要将之盯出个大洞。

      李知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礼貌地一言不发,只陪她静静地坐着,以及时不时地添杯茶,在茶几上放块饼干。

      没有人知道,风雨欲来。

      8

      六点钟,赵春萍来了一通电话,说凌嘉已经办完住院手续了,待会儿得回家取点被褥衣物,同时问凌微告没告诉凌大勇,为什么后者还没赶到医院。凌微如实说了联系不上的事,已经李知安妈妈帮忙了。

      不多时,一阵门声。李双全回来了,不见徐梅。

      凌微叫了声叔叔,局促地抓着李知安的袖子,神色是麻木的。
      李知安拍了拍凌微的肩膀作安抚,然后起身问:“爸,我妈呢?”

      李双全摘下粗尼龙手套:“你妈妈怕医院那边忙不过来,跟着一起去帮忙了——”
      一回头看见沙发上的凌微,他长长叹了口气。
      “孩子啊,你要是想去医院看看,叔叔送你去。”

      “我想去。”凌微抹了把脸,站起身。

      一路上过了五个红灯,凌微心绪不宁,不知怀着怎样忐忑的心情走到病房门前。
      “别怕。”
      敞开门,病房里安安静静,凌嘉乖乖地坐在床头,穿着蓝白格子的宽大病号服,瞥见她进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姐,你来了——”

      凌微凝噎,忽然有些鼻酸。她上前抱了抱凌嘉,头搁在她肩上,无声地流泪。

      “姐,抱得够久了,快松开吧,真的好热。”

      凌微擦了把眼泪,退回到原地,匆匆别过脸。

      这一小动作被凌嘉尽收眼底,打趣她:“偷偷抹眼泪啦?”

      凌微避而不谈,问妈妈去哪了,她哪里难受,想不想吃东西。

      凌嘉在床上盘起腿坐着,对前两个问题一一省略作答,最后说想吃红烧肉,油腻腻那种最好,猪皮一定要厚。

      “那我给你点外卖。”凌微说。

      凌嘉摆手,天真一笑,阻止说:“别别别,姐你还不了解我啊,我就随口一说——妈肯定不让我吃。”

      凌微看着她,说不出来的难受。

      赵春萍从家里回来,带了两把新暖壶——两个壶身都涂着鲜丽的大红色,还是去年过年赶庙会买的;又装了杂七杂八的茶碗、筷子,以及母女二人的衣服,方便换洗。吃完饭,凌微拿了个枕头垫在凌嘉背后,替她打开电视,调到少儿频道解闷。

      为此凌嘉千百般抗议:“姐,我是大孩子了,不爱看动画片。”

      凌微淡笑不语,心道我宁愿你是小孩子,把遥控器放到她手里。

      凌嘉当即换起频道,一个一个试。各式的画面在屏幕上更迭,声音也不连串,一会儿是家长里短婆媳大战,一会儿危急关头铁血抗日。

      凌微看得眼晕头疼,索性盯着自己的手。

      “哎呀姐,你别那个表情,搞得像我快死了一样,没那么严重。”凌嘉丝毫没有恐惧感,心态乐观无。

      凌微笑了下,说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啥呀,我好得很,”凌嘉笑嘻嘻,“住院真好,不用上学,没有作业,还不需要考试,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太美好了。”

      针对凌嘉的病情,医生建议进行化疗。常规化疗一次至少五位数,凌家有心无力,拿得出的钱实在有限。
      住院这两天,父母几乎打遍了身边所有朋友和同事的电话,无论是十年的同窗,还是只一面之缘的朋友的朋友。为了救女儿,他们拉得下脸,不惜用最卑微的姿态祈求。
      被骂是常有的事,他们理解要钱的难处,也不放心上,依然一天天赔着笑脸讨着嫌。

      有过几天的晚上,凌微买了饭带来医院,看着凌嘉吃完后,把妈妈叫了出来。
      “妈,家里的钱够用吗?”她问。
      赵春萍没看凌微,自顾自盯对面的墙,笑了笑说:“够,爸妈都有存款。”

      凌微看着她,突觉她在一下老了许多,往日黑亮的头发生出几簇白的,眼角也多了几道皱纹。
      “您别逞强了,我都知道了。”
      她知道赵春萍和凌大勇到处借钱,甚至借到了自己班主任和任课老师那里。

      凌微深呼吸,缓缓开口:“妈,要不然我不上学了,去找份——”

      “咱们家还没穷到这种地步,”赵春萍未等她说完,先声打断,“安心心报志愿,好好上学,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

      医院的走廊开着窗,凌微抱着胳膊,无端觉得有点冷。
      她问:“那嘉嘉的病怎么办,后期治疗需要很多钱,你和爸爸怎么能行?”
      “能行,”赵春萍咬着牙,努力在忍住自己的眼泪,“我和你爸爸商量好了,过两天去把房子卖了。”

      凌微上前抱了抱她,眼角悄然红了。
      “你安心上学,爸妈供得起你,就是借钱也一定让你上大学。”赵春萍哽咽着。

      话说到这份上,凌微也不再提其他惹人心烦,只道晚上有事,就不来看妹妹了。

      赵春萍累极了,没费口舌追问去哪和谁,只道早点回家,回家晚爸妈担心你。凌微吸吸鼻子,最后俯身拥了下她,说好。

      凌微偷偷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找了份兼职工作,白天九点到晚上六点,在商场做促销员。班主任知道凌微的情况,又悉心介绍了一份家教给她,每周一、三、五,从傍晚六点三十分到八点三十分,辅导一个小男孩的初一数学。

      第一天上班走得早,凌微七点就出门,下楼时碰见李知安倒垃圾回来。
      依然是那条长长的幽暗的楼道,视线相交就那么一秒,凌微错开眼睛。

      从从凌微妹妹进医院那天起,两家的关系疏远不少。
      倒也不是李家嫌凌家小女儿得病晦气,也不是李家钱借的少了,只是有些街坊四邻的风凉话进了耳朵——那些话如同瓮口磨到锋利泛光的刀尖,刀刀刺入心脏,血淋淋的;所以不免让人怒火中烧,便想到避嫌。

      虽说都是些大人之间的事,但凌微和李知安是一样的人,自己看重的大于一切。哪怕昨日还缠绵缱绻亲密无间,今日就可以相对无言形同陌路,而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在这一刻看来更像一场荒唐的夜梦,其真实性更加有待考量。

      “你去哪?”快要擦肩而过时,李知安开口。

      凌微原本没打算如实告诉她,毕竟她连自己的父母都还没告诉。但落入李知安黝黑的眼里,她一下想到服软,老老实实回答:“做家教。”

      李知安听见,没再问什么。半晌的沉默后,凌微看了眼手表,说要迟到了。

      “我陪你去。”
      “不用,你还是回家吧。”

      “那你几点回来?”
      “八点。”

      “这么晚?”
      “在去做家教之前,我还有一份兼职……”

      李知安嘴唇一动,咽下其他话,只点点头:“地点在哪里?”
      凌微把地址告诉了李知安,想着要是过劳猝死了,起码有人给她收尸。

      二人下楼。阴暗的楼梯望不到头,凌微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昔日的美好化作泡影,一击即溃。

      走出楼梯间,李知安对凌微说:“对不起,我家的事连累你们了。”

      “没有,不算连累,那都是别人的错。”凌微说。

      此后再不谈其他,李知安只是送她。走到车站,又上了同一趟车。二人的座位离得不远,凌微一路盯着李知安的后脑勺发呆。

      下车进商场,铺面而来的人气让凌微感觉活起来了。她在厕所换了工作服,站在镜子前侧了侧身,款式很难看。这份工作的日常就是向顾客推销商品,外加补货理货。看似前者是大头,实则不然。货架一空,凌微便被人指派到仓库。
      仓库很大很宽,每个类型的仓储的货品用类似篮球场的围网间隔开来,里面阴冷异常,每个围网间亮着一盏小灯泡。
      凌微抱着胳膊,打了个寒战,慢吞吞往里面走。货物堆得很高,仰着头都看不到头,她踩着梯子对照货号箱号,费力地搬运箱子。

      凌微的前十八年泡在蜜罐里,顺风顺水,没受过一点苦。虽然家境普通,算不得大富大贵,但家里给她的,也足够充盈整个青春。

      她一个人搬了半人高的箱子,汗水濡湿了发丝,沿着脸颊流淌落到箱子上,形成一滴扩散的圆点。她一次只搬一箱,来回搬了四次,手指被纸箱边缘划破,鲜红的血丝丝渗出,有点疼。

      中午统一在仓库吃饭,一堆人热火朝天,头凑成块边吃边聊,吃得嘈嘈杂杂,声音不太好听。
      凌微远离人群,一个人窝在仓库最后一排的角落,水杯放在货架的空置处。本打算饿肚子省一顿饭钱,但好心的同事看不下去她这状态,送了她一个面包。
      “干活这么卖力怎么能不吃饭。”

      凌微接下,道了句谢。她心里想着拿回家给妹妹妈妈吃,但转头又记起自己做兼职的事家里都不知道,要是有这一遭,怕又会惹得妈妈哭一场。
      还是算了。她犹豫许久,撕开面包的包装。

      面包松松软软,很好吃,比凌微从前吃过几十块一个的还好吃千八百倍。
      只是她越吃越想哭,眼睛红了一大圈。

      为什么人生这么苦啊……

      上午把最艰难的上货任务完成,下午的工作相对轻松一些。凌微来回揽客推销产品,说话说得口干舌燥,站得腿酸脚也痛。

      熬到六点,她连忙换衣服打卡下班,因为紧接着在附近的小区有家教。

      第一天上课,凌微有些紧张。好在从前辅导李知安功课的经验还在,很快消除了她的不安感。
      半节课后自由休息,凌微立在窗边,长久看着楼下空旷处不动。

      殷红的残阳荡漾在天上,像碗番茄蛋花汤,金黄的是鸡蛋碎,红灿灿的是番茄块,浓汤里翻滚一阵子,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凌微饿了,比往常更想念家常的饭菜。
      妹妹住院后,赵春萍两点一线奔波于医院和家中,为了节省时间,做饭的任务交给了凌大勇。他做的番茄炒蛋最难吃,西红柿里有时掺着鸡蛋皮,一口没嚼两下就催人要吐。
      凌微多想回到以前,哪怕是一个月之前的高三,那段早出晚归最煎熬的时候——她每每起个大早,约莫四点多钟就喊妹妹起床,得到一两句“姐,你等我高三再这个点叫我吧”或者“姐,我还没睡醒呢”。而母亲不多时烧好了饭,尽管只是家常的菜肴,和小吃摊随处可见吃不出区别的油条包子,但那味道不知有多香,勾着人从床上爬起来,一步步走到餐桌前大快朵颐。
      当时只道是寻常。

      辅导的小男孩吃完饼干,满手沾了碎碎的饼干渣。看见这幅画面,他的手摸着玻璃,狐疑地向窗外看了看,但任由饼干渣黏到玻璃表面,复又落到窗框上,他也没看出什么,只得回头去问凌微。
      “老师,窗外有什么东西吗?”

      凌微的视线移开一瞬,回答说:“没东西。”

      “那您还看得怎么出神?”小男孩说,“我还以为外边下金子了呢。”

      凌微一笑,说哪有这种可能。

      “不过大家都该吃饭了,就是真下金子,也没几个人能赶上。”小男孩吃完饼干,用袖子抹了抹嘴,“不过她肯定能赶上,那个人就坐在底下,也不回家吃饭。”

      凌微向他指着的地方看去。
      李知安的背影小小的,由某个她没发现的小角落走出来,正沿着圆形喷泉踱步打转。

      比金子更珍贵的东西在那里。

      9
      捉襟见肘的生活日复一日。

      进了新月份,凌大勇开了工资,全交了医院。赵春萍原本在一家超市当收银,上月辞了职,没有收入。一家的存款转眼见了底。

      不过也有好消息,他们借到了十万块,整整十万块。其中有八万来自李知安家,剩余的两万分别是凌微班主任和其他任课老师。
      同时卖房的事情也有眉目了,近些天赵春萍带了不少人去看房。

      凌微半个月的兼职和家教发了工资,两份加起来将近五千块。她将这些钱都给了赵春萍,在后者嚎啕似的痛哭声中坦白了自己隐瞒的一切。
      赵春萍连续熬了几个大夜,脸色苍白,憔悴得不成样子。她的眼泪汹涌地落,洪水一般,冲垮了眼角的皮肤,惭愧在肤表堆积成皱纹和皲裂。

      凌微情绪像被连日来的奔波麻痹了,只有心脏抽抽地疼着,提醒着她自己是一个人,不是冷冰冰的机器。
      “妈,您别哭了……”
      但她只说得出这些,一双眼里盛满疲劳,词穷到半天说不出旁的安慰。

      在医院的那段日子,凌微见过太多的无力。幸福的境遇总是类似的,不幸却各有各的不同,别开生面,大开眼界。

      有人说医院是众生相。

      她见过凌晨的手术室外,两鬓斑白的老妪家属跪着念经,眼泪纵横;见过清早的开水间,穿着病号服的女孩蹲在地上背单词,一边默诵,边捂着肚子倒吸凉气;见过一家人对着医生下跪磕头,见过病床里的打着补丁的地铺。
      手术室外的墙上刻着无数平安,触目惊心,令人动容。

      好在一切都在变好。那时候,凌微愿意相信奇迹,愿意相信否极泰来。
      请祈福佑,欲冀延年,终能得偿所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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