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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荒腔走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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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就起来吧,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削木头的声音停了,对方直接将木块扔进了面前的火堆。
黛灰抬头,再一次看到了脸上缠满绷带的涉谷初。
“你从桥上摔下来了,还好并没……”涉谷初正打算起身,可就在与黛灰对上双眼的一瞬间,他突然怔住,缓了几秒,才继续开口,“……你不该来这的,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黛灰看着他,轻轻呼吸着,压制着脸上的任何表情:“我可以信任你吗?”
“最好不要。别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涉谷初摇了摇头,“在不同的情景下,人总是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可能上一秒还是朋友,下一秒就会成为敌人。不要太信赖一个人的道德与准则,这些都是可以变化的。”
“那我们是敌人吗?”黛灰试探着问他。
“这取决于你现在是第几次见到我。”
“第二次。”
“朋友,暂时的。”涉谷初几乎没有犹豫,“看来叶确实给了我另外一种选择,我愿意试试。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黛灰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问道:“我该怎么逃离这里?”
“逃不走的。五个月前,梅高的那场神降吞掉了整个伊甸行省。”涉谷初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苦涩,“努力活下去吧,至少月亮选择了你,至少你现在还能做梦。”
“月亮芙罗拉也抵达普拉尼耶了?”
一道令黛灰颇感熟悉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
“祂从未离开。血月制造了时间节点,成功窃取了梅高控梦的权柄。而代价是阴性滋生,失控的野兽会无端攻击不和谐的造物。”涉谷初抬眼,“作为提前苏醒的欧顿代理人,你不应该最清楚?”
欧顿?黛灰惊恐地抬头,望向那道站在焦炭废墟上的黑色身影,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他知道,对面那道身影里藏着一个难以名状的、可怖的高维存在。
对方偏头,口吻如同梦呓:“提前苏醒?加贺美将目光转向了梦魇,你却仍旧只能看到表层。”
继而他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了不远处:“对于被赐福着的我们来说,分明已经算熟识许久。”
“我也曾是神眷,剑持先生,不必在我面前卖弄字眼。”涉谷初眼角抽动了一下,“太阳教会的通讯术突然变异,你能借助它影响我们,别的眷者估计也没什么难度,我怀疑死亡的代理人已经进来了。虚空教会和王室的斗争我不在乎,但神灵随时都有可能收取代价,我们必须尽快撬动复活的权柄。”
“看来那位梦追先生把你坑的太惨,你以前可没有那么战战兢兢。”剑持刀也慢悠悠地踱步上前,“不急,这一次的代价我已经提前支付过了。而你,黛灰,我亲爱的老伙计,我有一段记忆要给你。”
剑持刀也俯身,凑到黛灰跟前。黛灰这才发现,他隐匿在兜帽下的半张脸已经腐烂,一条蛆虫正在那漆黑的眼眶里钻来钻去。黛灰默不作声地偏过视线,掠过对方另半边清秀俊逸的面庞,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石堆上。
剑持刀也被他的回避逗笑了,边笑边没来由地举起自己的右手,像个课堂上的乖学生:“提问。”
他随即指了指黛灰,示意他作答:“什么样的人不会因为掉进水里而死?”
“啊?呃,不死人?吸血鬼?”袭来的巨大威压让黛灰懵了一下,脱口而出两个答案。
剑持刀也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轻笑着摇摇头:“都不是。正确答案是没有人会因为掉进水里而死。
“水摔不死人,人是溺死的。”
……
普拉尼耶上层,治愈教会主教客厅。
雷奥斯·文森特静静地看着对面这位马甲和衬衫打理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棕发男人。对方胸口的鸟型金色徽章,昭示着他是隶属于市政厅的大人物。
“之前的报酬,您还满意吗?”男人微笑着,他全程使用敬语,表情诚恳,“您知道的,我以前是一个生意人,明白定金十分必要。”
“加贺美先生,你就不怕神灵会降下惩罚吗?”雷奥斯放下茶杯,双手交叉,语气里满是戒备。
这位名叫加贺美隼人的男人拥有着不属于他年纪的沉稳。雷奥斯本以为上议院只是随便派遣了个替死鬼,没想到几次接触下来,这名新上任的副市长比之前的那位还难应付。
“我们已经在承受神灵的惩罚了,不然您以为普拉尼耶的封锁究竟是因为什么?预言中的耶梦加得咬尾在即,末日将至。所以,我们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让命运的子嗣顺利诞生,成为最后的赢家。”加贺美隼人拎起珐琅茶壶,恭敬地为雷奥斯添茶。
“让命运之神摩伊拉诞下子嗣,从而通过操控命运,扭转我们灭亡的结局。”雷奥斯低声轻笑道,“呵,请恕我直言,在我看来这个选择也并没有比其他人高尚到哪里去。”
加贺美摇头:“不需要高尚,挣扎求生本就不需要什么高尚的理由。我这么说只是想提醒您,血液这条路根本走不通。诅咒科斯无法成为最后的赢家,就像剑持先生面对欧顿时选择了嫁接、健屋小姐选择了受孕一样。您要明白,命运是无法抵抗的,祂终将到来,我们只能顺从祂,或者,改变祂。”
“难怪那些贵族们总称呼你们为命运的苦修士。”雷奥斯深吸了口气,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手势,“你继续。”
“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加贺美隼人清了清嗓子,“为了探查太阳教会的那根第三脐带,我修改了部分条例和排班,再加上向您施压,故意诱导叶先生做出错误的判断。除了那位葛叶先生让我感觉有些意外,一切都无比完美。
“他们在太阳教会里循环了几乎一整天。因此,我们得以熟知太阳教会内部并没有留存那根第三脐带,反而被替换成了死亡的血液。”
加贺美隼人右手手指抚过桌上的一个银制十字摆件:“我在第一次与您接洽的时候就提过,拉古萨这一族虽然只盘踞在该隐赫斯特,但作为死亡的眷族,重生在某种意义上比无形欧顿的复活还要棘手。而若是利用得当,他将成为普拉尼耶摆脱困境的突破口。
“您做的很好,葛叶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进入了太阳教会。我们埋在健屋诊所的钉子起了作用,太阳的狂信徒们估计已经开始行动了。”
对于加贺美隼人的长篇大论,雷奥斯显然并不认同:“该隐赫斯特的神域只是传说而已。如果葛叶真是死亡的代理人,重生的权柄早就指向诅咒了,毕竟诅咒科斯是大灾变前唯一拥有子嗣的大神。梦魇促成了祂的陨落,因此得以神降。”
听到这,加贺美隼人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微笑,他斟酌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接下来说话的内容。
接着,他组织起语言,笑容带上了一抹癫狂的意味:“文森特先生,我们都很清楚自己的领袖是谁,何必再唱这些陈词滥调?我们有证据表明,拉古萨家族至少坐拥一条第三脐带。并且,死亡该隐在亚历山德拉·拉古萨,也就是你所说的那个葛叶身上,神降了。”
……
叶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很讨厌自己是被选中的那个。若是作为普通人,此刻他就能心安理得的继续昏睡,而不是被那股灼热的视线反复折磨。
他睁开眼,看向坐在马车对面的葛叶,轻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混蛋,你要我喝你的血不就是为了来这?居然还装模作样地来问我。”葛叶气笑了,“逗弄加贺美家的那个小儿子好玩吗?你明明最讨厌那群老古板。”
“进入死亡的神域是欺骗命运的一环。你听见了吗?钟声响了。”叶回过头,望向葛叶,“你又输了。”
葛叶无所谓地耸耸肩:“对于棋子而言输或赢有意义吗?难道你还相信那个预言?”
“我们只能选择相信,不然你也不会让我回来。”叶抬手打开马车窗,一阵劲风夹着雪花立刻打在了他的脸上。窗外赫然是一座纯白的雪山,和身处普拉尼耶时看到的完全不同,这座位于镇子北端的山峰已经扬起大雪了。
“每一位神灵的第三脐带在人世间都是残缺的,只有三分之一。而另外三分之一在宇宙里,最后的三分之一则在神的体内。拥有完整的第三脐带,便可将自身联通宇宙,呼叫眷顾,成为大神在人世间的代理人。”
叶望着那些白色,双眼略微失神:“……我有时候真觉得,我们就像一群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只能在腐烂和易碎中寻找出路。”
“怎么,葬仪之刃除了唤醒你的记忆,还让你变得多愁善感了吗?”葛叶嗤笑一声,“你上一次在旧城区杀死星川莎拉的时候,还很自信地跟我说她才是梅高的代理人。”
“她不是。沉眠花……呵,我早该知道梦魇的代理人是梦追翔的。”叶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真意外,你居然敢让黛灰这个新入局的变数使用葬仪之刃。”
葬仪之刃,一柄死亡的化身。它在拉古萨伯爵手里时,任何亡灵见到这把足以刺穿一切的利刃,都会记得自己的身份。
“黛灰的身体拥有了你的灵魂,成为了你的眷者。”叶揉了揉自己的腹部,突然用一种撒娇地语气轻飘飘说道,“好痛哦!葛叶你操纵他捅我的那一下是在公报私仇吧?至于下那么大狠手吗?”
葛叶面无表情:“你又犯病了,就连你这样的人渣也会感觉到痛吗?”
“是啊,我这样的人渣居然还能活到现在,这都多亏了你啊。在人前装模作样很辛苦吧,你那么怀念我,我怎么可能真的死了呢?”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蕴藏在叶的眼里。有痛苦、有悲伤、有欣慰、有释然,更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一切又开始了,这一次的代价能让我们得到答案吗?”叶轻声呢喃,他抬头,双眸对上葛叶的视线,“好久不见,沙夏。”
注:“沙夏”是“亚力山德拉”的爱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