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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有所求,但佛无法成全我 ...

  •   之后的几天,于蔚潜意识里总在等程鹤下的微信信息,但对方却一直没再联系。
      她感觉自己有点焦虑,更怕对方已经忘了每周订花的事情。
      怅然若失的情绪让人备受煎熬,于蔚再次一夜未眠,近凌晨四点才浅浅入睡。
      七点钟醒来的时候,细细的雨丝正轻扫着玻璃,阴沉的天气在无形中让人生出一丝舒爽。
      于蔚抱着被子坐起身,放空片刻后去洗漱。
      浴室窗台上的一小盆薄荷幽香阵阵,比刚挖回家的时候要葱茏许多。她随手拨一拨柔软的叶片,又看看窗外的天空,临时决定去趟若然寺。
      驱车四十分钟到达山脚,下车的时候,天比早上还要阴沉一点。
      于蔚拎了把伞,挎上包,慢慢往山上走。
      盘曲而上的水泥路满是裂纹,两侧皆是葱葱郁郁的古树,树冠相交,遮蔽出一方荫凉地。
      工作日的早上,游客不多,只一些晨练和遛狗的中年人迎面往下走。
      一只养得极好的雪白萨摩耶似乎很喜欢于蔚,梗着脖子往她身上凑,硬是拉都拉不走。
      于蔚一边笑着跟狗主人说没事儿,一边蹲下来抱着狗脑袋摸一摸,拍一拍,再捏一捏。路过的晨练老夫妻看到,也过来给胖狗一顿夸,几个人倒是停步聊了一小会儿。
      快到山顶的地方,有一个修建在雪松树下的八角亭,于蔚很喜欢那里,每次都会进去坐一小会儿。
      也不干别的,就是放空,再或者,拍拍照。
      石头,野花,荆棘,于蔚蹲到一边,摆弄着手机,完全没注意到正拾阶而上的人。
      程鹤下替爷爷送留宿的战友回郊区老宅,正欲驱车返回市区的时候,扫一眼导航看到了敬文山。
      于是车头方向一转,几分钟后,人已经到了山脚下。
      程鹤下今天虽然没课,但本该回去休息补觉,他昨晚被老爷子拉着陪酒,今早又被薅起来送客,现下眉心酸胀,不大好受。
      微雨绵绵,他没有撑伞,只拿了手机,一边捏着鼻梁,一边提步往山上走。
      期间,堂姐程玉一的电话打过来,四岁的侄子铁壳喊着舅舅就差没哭出来。
      “舅舅,我是铁壳!”
      程鹤下笑着应了一声,说:“嗯,听着像是我们家铁壳。”
      “我就是的呀,妈妈替我作证嘛妈妈,你作证......”
      那头软糯糯的声音渐消,程玉一接过电话,哄道:“我马上跟舅舅作证,你先去跟小熊玩一会儿,妈妈作完证就把电话给你......”
      程鹤下无声地笑起来,问道:“他今天怎么没去幼儿园?”
      “别提了,拉肚子,趁我和他爸没注意,自己打开冰箱拿冰淇淋,也不知道造了几根!”
      程玉一唉声叹气:“也不缺吃少穿啊,他怎么就跟个馋猫一样呢,就他那腿肚子,就快赶上我了......”
      程鹤下想起铁壳那个厚实的小身板,的确是要比同龄小朋友壮实不少。
      “过犹不及,你也别控制得太厉害,哪家小孩儿不爱吃零食,你管得越紧,他越贪嘴。”
      程玉一“切”一声:“你们男的都一样,你就看以后你老婆管不管你儿子吃零嘴!”
      程鹤下不再争辩了,不疾不徐问道:“给我打电话总是有事要说吧,几分钟马上到了,铁壳该来找你了。”
      程玉一“哦”一声,唧哝着,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哦,没什么事......就是那个我同学,之前我房子暖居的时候你也见过的,穿白裙子长头发那个,她......”
      电话那头的程玉一似是不知道怎么表述一般吞吞吐吐:“哎呀,她就想让我问问你,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加个微信什么的......”
      “嗯,有点印象的。”程鹤下脚步不停,路过一丛蔷薇,方才站定靠近看了看。
      他其实没什么印象,那次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暖居饭局,程玉一夫妻两个的朋友来了不少,加上两头的亲戚,全都是人,他到得迟,大部分时间也是和家人待在一个房间里,并没有太多旁的社交。
      “那你怎么说,微信给不给啊?”
      程鹤下伸手触了一下花枝,枝叶上的露珠纷纷坠落,他收回手,往山上看了一眼,水泥路在前面不远处换成了石板台阶,左上侧方的雪松枝桠下冒出一截亭子角。
      程鹤下继续往上走,蓦然觉得心律失常的恐慌感再次袭来,和前几天的感觉很像,微微刺痛,像是心脏收缩般有种窒息感。
      他轻抚着胸口,深吸一口气,对程玉一说:“不给了,你找个借口圆一下。”
      “就知道会这样......”程玉一觉得无趣,大声喊她儿子过来,顺便对程鹤下说:“你就配和拉肚子的铁壳说话!”
      程鹤下也不反驳,安静地等铁壳来接电话,然后甥舅两个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扯闲篇。
      “舅舅,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舅妈啊,彭田田都有舅妈了,我还没有......”
      铁壳小朋友上次旁敲侧击问程鹤下要电话手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话术。
      “目前看来,还不能告诉你准确的时间,但等她出现了,舅舅最先带她去看你,好不好?”
      “那你能不能让舅妈快点出现啊,我都等不及了呀!”
      程鹤下上一级台阶,轻轻呼气,感受着心头刺痛的渐渐平息。
      “彭田田的舅妈比他妈妈要温柔,接他放学的时候还给他买各种好吃的,舅舅,我需要一个舅妈接我放学......”
      程鹤下真的不知道程玉一平时到底是有多凶悍,才能让母子关系看上去跟水一样淡。
      他轻轻喊了一声小朋友的名字,告诉他:“珍贵的人和珍贵的礼物是一样的,都不会随随便便就出现,就像你的电话手表是你在朗诵比赛上表现得好才得到的,所以你才会特别珍惜它。”
      “对的呢舅舅,我每天都要和我的手表睡一个被窝......”铁壳脑子转得很快,“所以,舅妈也需要舅舅表现得好,才会来到你身边,对吗?”
      程鹤下笑着表示赞同:“你可以这样理解。”
      铁壳托着声调“嗯”一声,像是在思考,然后突然惊呼一声,说:“我知道我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了!”
      程鹤下盯着台阶,视线余光里逐渐出现亭子的漆红色块,他放慢脚步,视线顺着台阶往上移,去探左侧的亭子,嘴里问道:“嗯,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话音刚落,他正欲抬起的左腿霎时顿住,像是微微受惊般地轻咳了一声,眼神却是未有分毫移动地盯着八角亭中的人。
      一身白底映黑色植绒碎花连衣裙的于蔚正讶然地立于庭中,她紧紧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泛白,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即将破碎的紧绷感。
      下一秒,稚嫩的童声迅速在耳边飞散,带着惊雷一般的震撼花火投射到程鹤下的胸腔。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舅舅表现得非常好,我的舅妈能现在就出现!”
      ......
      于蔚怔在那里,看着程鹤下和电话那头的人轻声说着什么,然后收了手机,朝她笑着点了下头。
      “于小姐,你好。”
      他穿米白色的宽松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整个人清爽俊逸,和那天的西装衬衫着装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看上去,要更学生气一点。
      “程先生,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于蔚收敛了情绪,淡淡地笑,见程鹤下走进亭子,便往里让了让。
      “嗯,来这边送长辈,顺道过来看看。”程鹤下看了一下她的眼睛,问:“于小姐今天花店不营业?”
      “营业的,有个兼职的小姑娘在看店......”
      程鹤下点点头,随意地环顾四周,于蔚扫一眼他的鬓角,转身去拿石桌上的折叠伞。
      “您的伤风好了吗?”
      她背对着程鹤下,问出一句,然后甩甩手里的伞,转身笑着看他。
      程鹤下收回看雪松的视线,逆着光冲于蔚轻轻点头,“已经好了,喝了两天雪梨汤,还是得谢谢于小姐的建议。”
      于蔚轻声说了一句“那就好”,然后微微低头摆弄着雨伞,露出一截白净的脖颈。
      她依旧是没有化妆的素净模样,头发很长,已经及腰,没有烫染,看上去柔软又健康。穿着打扮也是简约雅致的风格,清清淡淡,如菊如兰,与这深山的宁静相得益彰。
      “于小姐是上山吗?不如一起?”
      程鹤下声音温和,但句尾微微上扬的语调似是带了诱人的魔力一般,致使于蔚不自觉点头。
      俩人并肩上台阶,步伐默契,先左后右。于蔚的裙子很长,往上迈步的时候会拖到地面,她伸出右手轻轻拽着腿侧的布料。
      虫鸣鸟叫,水声潺潺,于蔚心中有温热的情绪在滚动,她忍不住偷偷扬起嘴角。
      “若然寺有斋饭,您要不要吃早饭?”
      程鹤下正盯着她鞋面上的刺绣花朵,闻声侧头看她,捕捉到她眼底的一点小雀跃。
      “我还从来没吃过斋饭,今天正好可以尝尝。”
      于蔚开心起来,左手不禁微微晃动,折叠伞一前一后擦着裙摆,“斋饭都是柴火饭,好吃的......”
      程鹤下弯了弯嘴角,跟着她上到山顶,走到寺庙正厅侧面的一个宅院。
      内里是和大学食堂差不多的点餐窗口,工作人员都是寺庙的僧人。有饭菜有面条有糕点,价格很便宜,用餐的人不少,中老年居多。
      于蔚点了一份素汤面,程鹤下也不纠结,直接要了一份杂蔬炒米粉。
      俩人面对面坐到一张黑色的木方桌边,槛窗的莲花图案投射到桌面,于蔚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阴影的边缘。
      “于小姐经常过来?”程鹤下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给了于蔚。
      “谢谢......嗯,也不算经常,但基本每个月都会来。大多时候是早上来晚上走,有时候也会在这边住。”
      “这边可以住宿吗?”
      “可以的,很普通的单间。”于蔚喝了一口茶,转动着茶杯说:“您知道吗?住在这边,晚上会有很多小动物来敲门,我第一次住的时候,就被吵醒,还以为是遇到小偷,一夜没睡,第二天寺里的师傅告诉我才知道。”
      “听起来应该是蛮有趣的体验。”程鹤下笑着往后挪了一下椅子,一撇光晕打在他前胸,“下次我也来试试。”
      听到叫号,程鹤下起身去取餐,碰巧手机响,他看了一眼屏幕。
      于蔚赶忙站起来,让他去接电话,自己去取餐。
      走到窗口边,她回了下头,看到程鹤下接着电话迈出门槛,缓步走到了檐下站定。
      这边托盘递过来,上置一个汤碗,一个敞口盘,香味四溢。
      于蔚眼神一顿,指着拌米粉问窗口的僧人:“师傅,请问这个菜码是标配吗,我可不可以不要这个木耳?”
      僧人表示如果有忌口应当提前询问清楚,既已出餐便不退不换了。
      于蔚点点头表示理解,说:“好的,那我重新买一份,只是不要加木耳,麻烦您。”
      程鹤下结束电话,想了想还是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转身往屋内走。
      他先去看座位,发现于蔚不在,又去看点菜窗口,她正站在那边,朝窗口里面看。
      程鹤下折了一下方向,走到她身边,“我来吧。”
      于蔚听到声音,转头看他,眉目柔和道:“哦,没事儿,只是您的那份米粉还没好,师傅正在准备......”
      程鹤下的视线从她的后脑勺移到窗口里工作台子上的那碗米粉上,然后又移到师傅端到取餐台的这碗米粉上。
      他来回看了两眼,抿了抿嘴唇,伸手端过托盘,和师傅道谢,示意于蔚回座位。
      待落座,于蔚端过自己的汤面,别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闻起来不错。”程鹤下取了两双筷子,递一双给于蔚,低头尝了一口米粉。
      “怎么样?”于蔚微微前倾了一下身子,投去探询的目光。
      程鹤下抿着嘴带着笑意回道:“好吃,有你说的柴火锅气。”
      于蔚眼睛亮了一下,低头拌着碗里的面条,说:“那您下回来,可以试试别的。”
      程鹤下表示提议不错,一抬眸,瞥见她光致的前额有一道浅浅的疤,极淡。
      应该是旧伤。
      堂内人来人往,俩人只是安静吃饭,间或互相问答几句,不会太拘谨,也不会太探究彼此隐私。
      吃完出来,路过正殿,很多香客都来进香祈福。
      “于小姐要进去吗?”程鹤下双手背在身后,问于蔚。
      他看上去很闲适,真像是用餐结束消食遛弯的状态。
      于蔚摇摇头,看着殿内伏身叩拜的信徒,淡淡道:“我不信佛的。”
      她的脸上又露出一点艰涩难懂的表情来,直视着殿内弥勒佛像的目光透出隐约的委屈。
      她一偏头,冲程鹤下笑一笑,问他:“您以为我常来这里是因为我信佛?”
      俩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程鹤下被她问住,歉然答她:“抱歉,我确实是这样以为的。”
      他伸手替她挡一下垂下来的树枝,声线温和,“往来的香客无一不是有所求,所以我以为于小姐也是如此。”
      斑驳的光影落在地面如洒墨,一只浅黄色的粉蝶翩跹着在于蔚的头顶绕了几个圈,她抬头看了一下,眯了眯眼睛。
      “程先生......”她喊他,收回的视线向左安放到程鹤下身上。
      “程先生,您说得没错......”
      程鹤下看着并肩而行的人,她的眼神湿润又灼热,他微微失神,“嗯,什么?”
      “我是有所求,但佛无法成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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