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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论心不论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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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落入手心,拂过脸颊,有些痒。
无难,这花雨,也不知能不能吹到你那儿……
“清缘。”
成如被吓了一跳: “师父?您老人家走路没有声响,可吓坏徒弟了。”
“为师已是在远处唤你,若是再远些,你怎能听到。”
“师父,你身体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样拄个杖?”
咚、咚、咚,哒、哒、哒,不就可以起到提醒的作用啦?
“阿弥陀佛,求人不如求己。”
“知道了,师父。”
成如的短发刚过肩,额间的疤痕在碎发下若隐若现。
他微微歪了下头,问:“师父,您找我有事吗?”
“清缘,是你有客来寻。”
“谁?随心吗?”
镜观师父,道了句佛,说不打搅他们,便离开了。
“随心,我真的无法跟你走。事实上,我根本没相信,你说他成亲生子这件事。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身份,我的样貌,会让等待我的人失望。那我就一直在大国恩寺修养,直到我可以去见他。”
停下话语,成如尽情享受暖风的沐浴,让心身得到充盈;等风过去,他再次开口:“论心不论迹,论迹,我对不住他……在我孤身留在这个时空漩涡中的时候,是他,一次次拯救我沦陷在过去的心,一片片捡起我的破碎;是他,让我留在这个世界,贪恋烟火。我不想,再把自己困在悔恨和遗憾中了……”
一团黑影快步向他奔来,将他抱在怀中。
成如感知着这个人的气息,脸上慢慢绽放出笑容!
他捧起他的脸凑近自己的眼睛,想看清令他心心念念的俊颜。
“无难,你找到我了。”
无难将他重新抱紧:“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无难!”
“嗯!”
“你陪我去寻山,见海,听风,看月,好不好?”
“好!”
“去之前先去看望母亲。”
“好!”
“看完母亲,再去寻覃神医治眼睛。”
“好!”
“成如,你还有句话没对我说。”
“嗯?我知道,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海棠花影影绰绰,热烈又清爽,两个人的影子与之相交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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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信手拈来一段折子戏,醒目一响,就在红尘一角,道尽人生百态。
“日光之下无新事,就看谁的故事讲的好罢了。可台上人变了,唱的戏没变,台下人该听还得听。”
“台上人因为有了经验,头等大事就是先防好台下人,再唱戏。你啊丢只能听戏,绝不会再有拆棚子、砸台子的机会。”
你啊丢?看二人衣着气度,还当是京官呐!原来是外地人!
小二嘀咕着,转身去下一个雅座添茶。
一语未尽的男子继续畅谈:“《后汉书》中有一句:‘时权贵子弟罢州郡还入京师者,每至界首,辄改易舆服,隐匿财宝……’不知韩将军有没有如此?”
铁狼军领袖,镇南怀远将军韩谅抬眼盯住面前之人,眼神冰冷。
坐在韩谅对面的朱倌儿看他如此,哈哈大笑起来:“谈笑而已,将军快要进京,在下看您是难掩紧张啊!”
近来多有传言,朝廷不敢得罪京城世家,就派了虎贲卫搜缴地方文武官员的积财。
千疮百孔的大启才能在新皇继位一年后,大赦天下、免除赋税。
但此刻,京郊茶馆中的二人比谁都清楚:“乍富”出自魏氏;守疆大将进京,是为“秋后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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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香阁的姑娘,白日不补眠,又跑到茶楼听新鲜事了。
小丫鬟环儿打着哈欠问:“姑娘,你这么辛苦,睡得时间却太少,真的没事吗?”
有容:“你还年轻,脑袋沉腿软,等你到了我的年纪,满腹心事无处诉说……”
话还未说完,就听一帘之隔,有人提到她认识的人:“朝廷收复失地,肃王功不可没!陛下的亲外甥,长公主之子,贵妃继兄,可谓风头无量,当朝第一人啊!嘻嘻……,但你们可知?肃王还有个不值一提的身份:富乐苑‘名姝’之兄……”
富乐苑,官办乐坊?怎么可能?!若真是肃王之妹,身份必然尊贵,怎会去那种地方?
百无聊赖的有容来了兴致,摇醒丫鬟环儿,让她去打探因果。
时也,命也!有的女子什么都不用做,嫁得良人一生幸福,有的女子天生善良,可是人间疾苦一样不落。
命运就像蒲公英,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
可闻姝安呢?前半生那么顺遂,嫁了人,却被逼到“自甘下贱”的地步。
听环儿说完,有容只有一句:“呵!男人!”
原来,肃王高晟絮流落民间之时,是时任礼部侍郎侍妾的侄子,这名妾室为侍郎大人生下一女,取名姝安。
闻姝安长到十五岁时便杏眼桃腮香,娥眉弯柳叶;此等容貌若生在别家,必受重视。
可闻夫人有嫡子嫡女,没有功夫关心庶女的教育,闻姝安在姨娘跟前长大,养成如她生母一般胆怯畏缩的脾性。
闻小姐的美貌也因为性格,大打折扣。
应运二十一年初,国丧刚过,出自四大家族之一的顾家六房庶长子顾桓便迫不及待娶了未婚妻闻小姐过门。
说是庶长子,实际顾老爷常年在外履职,六房中顾恒是唯一的男丁。
顾公子在家中姐妹,丫鬟等莺莺燕燕的环绕中长大,见识过不少女子,却第一次遇见像闻姝安那么没趣儿的。
“切!哭什么哭!庶女就是庶女,上不了台面!本公子合该配个落落大方的嫡女才是!”
听说从洞房花烛夜时,新娘便被嫌弃,顾公子还将先前藏起来的侍妾统统放出,寻欢作乐。
后来公主之子高晟絮和闻小姐的兄长闻秉衡得知此事,或登门或派人,敲打过顾恒,闻小姐才有机会再“侍奉”丈夫。
再后来,闻小姐诞下顾六房长女,就在众人都以为,闻小姐稳固当家主母之位时,闻府传来崔姨娘病重缠身的消息。
闻小姐伤心焦虑,匆忙之下回闻府侍疾。可怜幼女在顾府中未得到妥善照顾,夭亡。
闻小姐经历爱女、生母接连去世的打击,自己也病倒在床。
“宝儿高热之时!你在何处?!”
面对丈夫顾恒,闻小姐只有这一句诘问,而后毅然卖掉府中所有小妾。
顾恒不愿意,大骂闻小姐善妒。
二人的事闹的沸沸扬扬,闻小姐的嫡长兄闻秉衡出面,与顾家长辈商议,促成二人和离。
可恰在当时,山河有恙,国家有难,二人和离之事不了了之。
去年京都破城之日,不止朝廷筛选出魑魅魍魉,国之蟊虫;宅门大院中的“牛鬼蛇神”,也纷纷露出可憎的面目。
当日,得到消息的忠臣、重臣全部随皇族贵人们迁至城东,定国公府六房的当家公子,亦携家慈、小妾同往,偏偏落下还未来得及和离的嫡妻。
闻姝安独留府中被零星搜刮钱财的乱军侵扰,虽只受了惊吓,名声却尽毁。
从此好好的人性情大变,时而寡言,时而疯癫,甚至像变了人似的,放浪形骸。
有容沉吟:“当家主母去取悦男子的风月场演奏扬琴,作搊弹家?”
隔壁又传来大笑:“……她父亲曾官居礼部侍郎,她从艺伎做起,若升至教坊司九品女官,也算子承父业了,哈哈哈哈哈!”
有容心中大怒,闻小姐如此坎坷,还有人拿她说笑,太过分了!
正想让丫鬟去肃王府走一趟时,隔壁突然禁了声,有容侧身透过帘缝去看,隔壁雅座口,影影绰绰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
她怎么看都看不真切,想起身走过去看清楚时,男子从她的雅座目不斜视地路过。
面如傅粉,唇若抹朱,仪容秀丽……锦绣一般的人!
小丫鬟看到了目瞪口呆,有容也被男子的样貌所惊,最后口中却说着:“不如成如矣……”
男子将要走过的档口,耳聪目明捕捉到有容忘记放低的声音。
“成如?!”
男子回过身,看着有容问:“不知小姐是成如贤弟的什么人?可知贤弟在何处?”
木帘后说闲话的人冲男子告辞后纷纷散去,有容向他们撇去一眼,期间听到“闻公子”三个字,了然道:“为兄者若以爱护为本,庶亲必顺,公子与成如相比,的确差矣!”
祥瑞二年的探花郎闻秉衡,自小就天资聪颖,高超的学识和一手好字,让他从未让人差评过;更不提因模样俊朗,独占京城第一美男的称号数年。
不过若与成如比较,闻秉衡心服口服:“小姐所言甚是,成如藏巧于拙,不露锋芒,实则品行高洁、节操方正,只可惜无人知他好处。”
陌生人的多言,让有容莫名烦躁:“你懂什么?!成如比你说的要好千倍万倍!起码在他心中,从未有嫡庶之分,更会用生命保护妹妹!”
闻秉衡认为遇到了知己,对有容所言连连称是,接着锲而不舍地言道:“三年前,成如在京城消失,我在心中一直挂念着他。若小姐知他去处,劳烦替我带一封信,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不敢见成如的有容,不耐烦:“婆婆妈妈!他就在京城,还写什么信?你想见他?去问问肃王爷吧!”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论心不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