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宿敌魔头暗恋后》青绒

23、第23章

　　祭品……

　　这两个字对姜栀来说并不陌生，先前的芜川之行她听闻了楼兰城的祭祀习俗用活人来祭祀，她和江游还在批判这种行为是陋习，江少爷斥责是愚昧无知。

　　没想到不过几日，竟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姜栀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搞得一时之间有些懵，不确信老者口中这个词的具体含义，蹙眉开口：“祭品的意思是……？”

　　三长老柯盛在旁出声：“以血养剑，以魂祭剑，方可铸成神剑。”

　　所以……是要让她以身铸剑？

　　姜栀有点无措地眨了眨眼，任谁忽然在一群位高权重的长老包围下听到这话，都会不知作何反应。

　　身旁的裴危雪忽的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声音温沉：“小栀，别担心，你先回去，我来解决。”

　　姜栀像是如梦初醒，忽然明白过来，今日仙盟大能齐聚，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找到祭品铸剑，裴危雪也在此，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也就是说，对于神剑祭品这件事，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持赞同态度。
　　包括裴危雪。

　　姜栀忽的抬手抓住了裴危雪的衣袖，抬眼看他，语气有些沉：“师父……你要如何解决？是要我以身铸剑吗？”

　　裴危雪眉峰一凛，声音没有犹豫：“当然不是。”

　　姜栀目光没有挪开。
　　“那如果换作了旁人呢？”

　　裴危雪微怔，忽然沉默了下来。

　　姜栀没有眨眼，眸光清亮却又划过晦暗的光，缓慢松开他的衣袖，一字一句。
　　“今日是我被选中了当做祭品，我是你的弟子，你可以护着我，让我别担心，有选择的机会。”

　　“而若是换了旁人呢？”
　　“今日站在这里的有缘人不是我，而是一位年轻的弟子，他没有你这样的师父，没有人护着他，什么都没有，你还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都说要拯救天下百姓，除魔卫道，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可是，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上呢？”

　　少女缓慢诉说着，她的声音很轻，在这大殿里几乎微不可闻，落下之时却格外有分量。
　　像是在心中叩开了一块，有什么灼热的东西熔了进去，唤醒激烈的跳动。

　　裴危雪垂眸，注视着她清澈通透的眸子，相似的眸子，让他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那人的影子，缓慢与眼前的少女重叠。

　　“师父。”

　　“阿裴。”

　　“用一个人的性命，来换取多数人的性命，这样的决定就是对的吗？”

　　裴危雪望着少女坚毅的眼神，平静之下，乌沉的眸子几乎无法压抑平静，胸腔沉寂已久的心脏跳动起来。

　　老者冷哼：“一堆歪理。”

　　“用一个人的牺牲换取天下太平，舍身求法，以身铸成神剑，这难道不是无上荣耀之事？”

　　姜栀目光扫向他，对上老者混浊的眼白，忽的笑了一声。

　　老者拧眉：“笑什么？”

　　姜栀一扬下巴：“你叫什么？”

　　旁观的一群长老听她这么无礼的话都愣了，已经有人低声说她不懂礼数。

　　三长老柯盛轻轻咳了一下，“姜师侄，不得无礼。这位是仙盟大长老李正初，已经百年未出世，此次是为了乌魂剑特意前来的，按辈分你应当唤一声李师祖。”

　　姜栀听完淡淡哦了一声，“知道了。”

　　她弯腰捡起那把乌魂剑，触手便感觉到了不一样的炽热，涌动着，对她手上残留的血液垂涎着。

　　这把剑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像是她在哪里见过，但是却一时想不起来。
　　姜栀暂时放下了这件事，提溜起剑，对着老者晃了晃：“李老头，你们不就是想让我以身铸剑吗？当然可以。”

　　裴危雪沉声：“小栀。”

　　他朝她伸手：“这不是闹着玩的，把剑给我。”

　　姜栀没动，看着李正初：“发什么呆呢，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听见了就回一声。”

　　李正初听到她无礼的称呼蹙了眉。

　　心道果然是姜行云的女儿，跟她父亲一样粗俗不知礼数，半点不知道尊敬长辈，刚刚进来的时候表现那样恭敬果然是装的，这才没几句话就暴露出来了本性。

　　李正初要开口教训，但想到姜栀说愿意铸剑，眉头又松了开，收了回去，只是冷哼：“还算你识相。”

　　“不过你现在修为尚浅，怕是根本承受不住铸剑，还是先……”

　　姜栀抬手打断他：“哎，先别着急，我还有条件没说完呢。”

　　李正初耐着性子：“你还有什么未完的心愿，仙盟都会鼎力相助帮你完成。”

　　姜栀手上的血都被乌魂剑吸收的一干二净，这把剑果然怪的很，裴危雪的血顺着剑只是淌到地上，而她的血这把剑却丝毫不漏的吞吃殆尽。

　　她抬手把剑扔到李正初面前，声音带了些嘲讽笑意，一字一句的：“我的条件是，你现在自刎在我面前。”

　　周遭的长老一片哗然，这次不再是低声讨论她，而是直接出声斥责。

　　“你这丫头，信口胡说些什么呢！？”

　　“休要胡言乱语！”

　　“你知道这是谁吗！？还不快给师祖磕头赔罪！”

　　乱糟糟的，姜栀听烦了，她今天没带剑出门，索性抬手拔下头上的木簪，青丝倾泻而下。
　　她掌心握着簪子，运气灵力抵在喉口，烦躁出声：“都闭嘴。”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静得听到殿外细润的雨滴，长老们目光如炬扫在她手上。

　　三长老柯盛两只手招呼她，脸色慌张：“姜师侄，说话就说话，别激动嘛，这一不小心伤了自己多不好啊。”

　　姜栀扫了周围一圈，语气嘲讽，慢悠悠的：“我脾气不太好，劝你们最好不要得罪我，若是我现在死了，你们恐怕就要再寻‘有缘人’了。”

　　周围人无一人出声。

　　果然对付这群老家伙不能用常规的方式，讲理他们只会有一堆陈词滥调的大道理，听着就烦。

　　姜栀这下满意了，放下簪子，在指间转了转，看向满脸愠怒的李正初，他好像被气伤了，连混浊的眼白都泛着怒意。

　　姜栀却笑了：“李师祖，你刚刚不是说，为了天下苍生牺牲是无上荣耀之事吗？现在我把这份荣耀分给你，你不应该高兴吗？”

　　李正初大怒：“你！”

　　她慢生生的，语气挑衅：“只要你现在自刎，你想让我怎么献祭、献祭几遍我都绝无二言，如何？”

　　李正初目眦欲裂，被她这番话气到连连咳嗽，想对她动手又顾忌着身份，欲言语教训她，又怕她一个“承受不住”拿自尽威胁他。
　　这火怎么都泄不出来，最后只得恶狠狠瞪向她身旁的裴危雪：“你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裴危雪却只是轻嗯了一声，这应和让李正初更气了，他却面色平静，还有闲心从姜栀手里抽走簪子，把她散落的青丝简单挽起来，用簪子固定。

　　而后才开口：“诸位都听清小栀的条件了，李师祖如此高风亮节心怀天下，却不愿为天下献身，那么诸位长老有谁愿意替代李师祖吗？”

　　整个殿中三十多位长老一时之间鸦雀无声，竟无一人敢言。

　　这三十几位长老都是位高权重、受人敬重的存在，他们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快活日子。
　　人总是自私的，修仙者也不例外，人心的欲壑是无法填满的，他们会想要很多，想要铸成神剑，想要诛杀魔头平定天下的荣誉功德，却不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尤其是生命的代价。

　　裴危雪声音没什么情绪，“扪心自问，你们自己都不愿意，那又何必为难一个小女孩呢。”

　　姜栀抬眼看向青年，他肩头被她刺伤的地方似乎还未愈合，一层一层的不同颜色的血渍在白衣上格外显眼。

　　那把剑好古怪，她的伤口又是愈灵诀又是丹药的，到现在也只是止了血并未愈合。

　　姜栀正想说话，被他抬手摸了摸脑袋，“我们回去吧，小栀。”

　　姜栀微微弯起眼，点头：“嗯。”

　　裴危雪将她送到云鹫台，安抚了几句，让她不必忧心，便匆匆离开。

　　姜栀第二日便听到仙盟长老们离开的消息，他们的消息称并未寻找到有缘人。
　　宗内弟子都在惋惜自己怎么不是那个有缘人，与此神剑失之交臂。

　　知道内情的姜栀：“……”
　　这种“缘分”还是不要有的好。

　　姜栀的生活恢复了日常，修炼，喝药，两点一线，非常规律。
　　不过奇怪的是，她每次想去拜见裴危雪，剑童总是说他有事在忙无暇接待。

　　在被连续拒了一个月后，姜栀就是再傻也知道不对劲了，被剑童拦在外面，她就去找了宗内三长老。

　　“三长老，我师父他怎么了？是不是仙盟的人为难他了？”

　　柯盛捋了捋头发的小辫子，“仙盟之人怎会为难你师父。”

　　“那是怎么了？”

　　柯盛掀起一只眼皮看她一眼，又垂下，遮住暗光，摇头叹息。
　　“你还记得一月之前，云清殿上你捅了他的那一剑吗？”

　　姜栀皱起眉：“这一剑伤的有这般重？”

　　柯盛解释：“你拿的剑不是凡剑，即使只是剑胚，也威力无穷，瞧瞧，你这手只是被划伤，养了一个月不还有疤痕。”

　　“不过这倒也不是关键原因。”
　　柯盛抬眼看她：“姜师侄，你不觉得你能伤到剑尊这事就很异常吗？”

　　姜栀忽的一愣，被他点醒。
　　对啊，裴危雪是大乘期修士，她只是筑基，两人之间的差距就像大象与蚂蚁，即使再没有防备，也不会被她随随便便伤到。

　　姜栀追问：“到底怎么了？”

　　柯盛捋头发的手放下，背到身后，轻叹：“事情还要由两百年前的云上五仙说起。”

　　“两百年前魔界大门打开，魔潮涌出，仙盟其实早在那时就已经铸炼出了乌魂剑胚，并在那时找到了有缘人，便是云上五仙中的一人。”

　　“只是那时云上五仙皆不赞同铸剑之法，他们一意孤行前往了魔界，之后便是现世流传的这般，他们五人关闭了魔界大门，斩杀魔将，封印魔主。”

　　“听起来风光，实则云上五仙在那时折损严重，为了封印魔主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遭到了反噬，其中两人因此在百年后殒命。”

　　柯盛抬眼：“这两人，就是你的父母。”

　　姜栀抿了抿唇，所以……那些长老在知道她的身份后露出了期待的神情，是在期待她和父母一样，能够当做乌魂剑的祭品吧。

　　“危雪剑尊也是云上五仙之一，他同样遭到了反噬，也是因此才不得不闭关百年。他的境界已经大受损伤，只有一身空壳，不消几年，也只能落得和你父母一样结局了。”

　　姜栀轻轻颤了下眼睫，都已经能被她伤到了，情况未免太过严重。
　　“这反噬到底是什么，要怎样才能好？”

　　“只有一个办法，诛灭魔主。”

　　柯盛说完却摇了摇头：“只是现如今，修真界无一人能够做到这件事，恐怕再往后千年也无人能做到，因为只有乌魂剑才能斩杀魔头。”

　　“仙盟将乌魂剑再次搬出来，掌门再三规劝剑尊，才让他去了云清殿。”
　　“只是这……乌魂剑选择了你，剑尊这下怎么都不同意让你以身铸剑，此事也只能作罢。”

　　姜栀抿紧了唇，垂着眼，眼前好像忽然闪过了许多画面。

　　烟火中，裴危雪温声笑着同她说生辰快乐。
　　云清殿里，即使被她伤了，也是第一时间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

　　还有裴危雪带着她回无清宗，和她一起生活的这十年，一点一滴。

　　“……”
　　空气沉默了很久。

　　姜栀缓慢抬起眼来，眸子清澈又干净，盛着明亮的阳光。
　　“三长老，若我愿意献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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