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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外面日头正盛。

      阳光透过单薄的云层,直直的射下来,照耀着光秃秃的庭院,显得余外热些。

      诏狱处理卷宗的院子里,门缓缓打开。

      艳阳天,来人依旧华裾鹤氅,眼睛似乎受了伤,蒙着一层白绫,行走缓慢,隽秀的一张脸在强光照射下显得微恹。

      他走到庭院中央,站在院中唯一一棵蓝栀花树下。已是深秋,蓝栀花经禁不起风吹日晒,随意的一股清风,就将花捶落满地,扫也扫不及,只能由它铺了一地冰蓝。

      偶尔有一两朵落在公子肩头,随行的侍女想帮他拂去,手还未靠近,就见公子不动声色拂袖,花瓣亦随之跌落。

      侍女后退了一步,心道,这人真瞎假瞎呀?怎么感觉后背长眼睛?

      很快,大殿内处理公务的狱长江煜便接到通报,他放下卷宗,快步出门相迎,隔几步远,便问,“公子,您怎么来了?”

      公子并未说话,清冷寒意从紧绷的侧颜悄然溢出,江煜一时摸不到头脑。

      身边的侍女柔声代答,“江大人,我家公子来问一件案子。”

      哦,是这样。

      江煜垂着手,恭恭敬敬,他官属廷尉,位列九卿,在世家门阀面前,依旧卑微如蝼蚁。

      这年头,不苟一点,别说升官发财,九族都很难保住。

      如今的君上,在几年前生了场大病后就变得贪生怕死,性格乖戾,稍一不顺心,哪位朝臣的脑袋就要搬家。

      如今朝堂上还能喘气的,唯有定北侯赵家、汾阳王萧家、镇边将军李英洛,与云柔公主夫家魏阀。

      不巧的是,他最近将这四家的人挨个都见了。两个被他关在狱里,两个在外面给他施压。

      其中,定北侯赵家是他的直系上司,一手提拔了他。萧家和魏家,与皇家攀扯上关系,剩下一个李英洛,脾气出了名的差,最不好惹。

      他头皮发麻,下意识伸手去摸头顶,他没戴官帽,但总担心头顶的乌纱帽即将不保,现下,他只想告假回家休息半个月。

      如今,他只能安慰自己一句:人是季宴抓的,有事找季宴,与我无瓜。

      他心里措好了辞,沉声道,“公子要查案子,只派人通传一声就好,我叫人整理好给公子送去,不必劳烦公子亲自来一趟。”

      可对方并没说话,只是长身玉立站在树下,他试探又问,“公子要看哪件案子?我去找。”

      这一次,同样的沉寂。

      江煜无奈,眼睛瞎了,耳朵又没聋,故意不说话几个意思?
      就在江煜放弃对话,准备沉默的僵持下去时,对方凉凉开腔,“我要见一个人。”

      有需求,那便好办了,他忙不迭问,“公子要见谁,我即可去找。”

      对方轻飘飘说出三个字,“李晚枫。”

      江煜傻眼了,怎么又是她?一个小庶女这么多人关心?

      前两日嘉殷郡主来,还特别交代,最好让李晚枫莫名其妙死在狱中。

      那是李英洛的妹妹,岂能说死就死,这个要求,江煜只觉得牙疼。

      他想将人请出诏狱,在外面爱咋咋地,可嘉殷的杀手就徘徊在诏狱四周,出门必死,前脚把人放出去,后脚就可以请李家收尸了。

      现在,又来一尊佛爷,不知提什么要求,但他现在也只有予求予给的份儿。

      江煜沉思片刻,垂眼道,“只是诏狱阴冷潮湿,水火不入,疫痢之气,充斥囹圄,公子身体要紧,不如在这里等着,我将她提来,公子再问话。”

      江煜自以为万全,却不料对方沉郁着脸,冷声拒绝,“不必。”

      话已至此,江煜无法,只得叫上几位下属,手一伸,“公子,这边请。”

      一路上,公子问了几个问题。

      “你为何将李晚枫关押在诏狱?”

      江煜立刻答,“是季统领将人送来,说是怀疑有通敌嫌疑。”

      他早就想这么说了,可是公子话太少,没问,他也不好主动撇清关系。

      公子又问,“那她有吗?”

      江煜揣着明白当糊涂,嗫嚅道,“这……禁卫军抓到的犯人由季大人全权审问,我们镇抚司一概不会过问。”

      公子闻言,轻声冷笑起来,“我竟不知,这诏狱廷尉一职,归了季宴呢。”

      这一笑,比方才拉着脸时还要吓人,江煜顿时脊背发凉,这句话的分量,他再清楚不过。

      说话间,诏狱乌漆漆的大门便到了,还没开门,一种恶臭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

      诏狱,牢房。

      外头阳光明媚,与里面并无干系。牢房内没有窗户,与外界的沟通唯有细微的墙缝。

      烛火倒是常有,就是离太远,投过来的光线黯如残影。

      明日便是入考场的日子,可这蹲班房的日子,没有尽头,出去之时,遥遥无期。

      李晚枫已然放弃,考不成就考不成吧,下次她凭借自己的实力,一定能考中。

      冷风从甬道吹过,将李晚枫的心吹得拔凉,她抱膝坐在角落,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怎么走。

      牢房外一片嘈杂之声,像来了什么大人物,李晚枫猜测,要么是萧彻的家人来看萧彻了,要么是太子来牢里捞人了。

      然而都不是。脚步声渐渐急促,似乎奔她这个方向而来。李晚枫劝自己,平生没什么权贵朋友,多半只是路过。

      脚步声一路行近,径直停在门口,突然安静下来。

      李晚枫背对着门,有种被围观的感觉。她淡漠的回头,就见赵慎泊脸色沉沉站在门口,身后跟着随行护卫,狱卒,牢头……甚至季宴。

      李晚枫不禁怀疑,赵慎泊哪来这么大面子。

      可能是前几日高烧伤到眼睛,赵慎泊的眼睛上覆了月白色的带子,与那白绫相衬的是一件旧青色祥云纹长袍,月白色腰带上缀着一枚玉佩,再无其余坠饰,整个人清静得像九天尘世外的谪仙。

      李晚枫在牢里呆了几日,先前鞭子打过的地方,氤出道道血迹,经地上一躺,血水混杂着泥土,又沾染了一身脏污,散发出不好的味道,两相对比,有些自惭形秽。

      她看到赵慎泊微微蹙眉,并不习惯牢里的味道,她怕熏到赵慎泊,便悄悄后退了半步。

      牢门打开,赵慎泊不顾身边人阻拦,摸索着走进来,头一句便是算不得冷静的声音,“晚枫,晚枫,你在哪?”

      “我……”李晚枫只轻声应一个字,便被赵慎泊找准了方向,他脚步一快,忘了自己眼瞎这回事,脚下被草堆绊了一下,直挺挺栽过去。

      李晚枫本能的伸手去扶他,却被赵慎泊扑倒在墙上,鼻尖相碰,身体紧贴,李晚枫听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跳起来,越想平静,越静不下来。

      没有想象中的嫌弃,赵慎泊反手勾住她的腰,往怀里轻轻一带,便抱个满怀。

      她听到赵慎泊凑在她耳边轻声叫她的名字,问她这几日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委屈。

      心底仿佛中了一枪,“砰”得炸开,将她的心里搅得天翻地覆,明明已经不在意了,可他说“想念缱绻”的时候,短暂建起来的心理防线就此溃不成军。

      她以为她和赵慎泊结束了,可他抱紧的时候,竟有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原来真的喜欢上了,如果不是这一次误会,她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以为自己就是贪慕他的权,一心等他死,好继承他的家财万贯。

      可一想到那一日,赵慎泊将她当成了云容,她又生气的将人推开,可赵慎泊抱她很紧,炽热的体温透过布料,一点点渗透熨贴。

      她听到赵慎泊温柔的声音,“晚枫,我那时眼睛看不见,你姐姐管得严,我以为你一定出不来,将你错当成云容。”

      “晚枫,原谅我,好吗。”

      诚恳的话语,如风过林川,拂面而来,一下子消融了檐上落白。

      如霜雪,化开时才惊觉乍暖还寒。

      思念在这一刻,有了极巧妙的落点。

      她抬头,瞧见赵慎泊清俊的容颜泛着脂玉般淡淡的温泽,白绫覆眼,遮不住脸上的柔情万千。

      牢房里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没有犯人歇斯底里的哭喊,也没有此起彼伏的鞭子,有一道光线明晃晃的从顶部的小洞里照进来,将灰尘反射成金灿灿的光点。

      整个牢房,静谧的像村口荒废多年的小木屋。

      只是围观的人有点多,略显尴尬。

      片晌后,萧彻轻咳了两声,轻飘道,“你们两个够了没?没够的话麻烦让让,我先出去。”

      萧彻原本心情不错,突然哪根筋不对,语气阴阳怪气起来。

      “实在抱歉,没够,要不你先走,别打扰我们?”赵慎泊拉着李晚枫往墙边走了走,他神色清明,一片祥和,只是眉峰处不易察觉的挑了下。

      说着道歉,实际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眼睛看不见的唯一好处就是不用眼神对视,轻松怼人。

      赵慎泊的话让萧彻沉默了片刻,他脸色微冷地看向两人,嘲讽一笑,“那你们继续……”

      反正他是看够了。

      萧彻的声音很是不耐,最后拂袖离去,留下个高大冷冽的背影,能看出他有些情绪,黯淡烛光将他的身影拢得模糊。

      但是他的生气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像碰到了湿哒哒的棉花,怎么锤上去都是无用功。

      萧彻要出狱,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侧身让出一条路。

      季宴原本也没打算让萧彻在牢里待太久,他只是寻个由头扣押李晚枫,是萧彻非呆着不走,现在气势汹汹要走,没人拦着。

      萧彻走了,李晚枫也不想留在这里,她轻声细语,“慎泊,我是不是也可以出去了。”

      赵慎泊的手握得松了一些,点头,“嗯,这几日委屈你了,我这就带你离开。”

      “不行!”季宴从人群中走出,冷声道,“赵公子可以随时来看望晚枫姑娘,但晚枫姑娘今天还不能走。”

      李晚枫抬头,便见季宴冷蹙的双眼之间仿佛上了一道厚重的枷锁,正冷冷盯着她。

      “为什么?我与你何仇何怨?你这样为难我?”她不解。分明是第一次见,季宴对她抱了十二万分敌意。

      “无可奉告。”季宴瞥了她一眼便挪开,沉着的嗓音听不出什么起伏,致使赵慎泊将心里的怒气,都融入带走敌意的话语中。

      “如果我非要带晚枫走呢?”

      从季宴起伏的胸口来看,他心里同样恼怒,却在极力压制,“你可以试试。”

      可他小瞧了赵慎泊,他以为赵家的权势牢牢掌握在威名赫赫的赵睿泽手里,至于这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病秧子弟弟,最多当个花瓶摆在家里,没什么大用。

      他不知赵睿泽长年在外打仗,京城中的势力都是赵慎泊打理,赵慎泊在朝野中无足轻重,但他手里却有实打实的兵权和财力。

      赵慎泊不愿与他多说,拉起李晚枫便走。季宴一个手势,兵甲便围上来,人不多,但对付一个身体很差的瞎子还是绰绰有余。

      他自以为稳操胜券,下一刻却见兵甲们反戈,将武器对准了他。

      “放肆!你们要造反?”季宴训斥道,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四下梭巡,将将士们威慑住。

      他的自信只是暂时的,一道冷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将季宴拿下!”

      有这句吩咐,将士们三下五除二,将季宴押解起来。

      季宴惊讶的抬眸,便见江煜神情严肃的看他,像在警告他快快束手就擒。

      这是江煜的地盘,他说了算。江煜是个实在人,平日季宴借用他的地方审理案件,关押囚犯,他一概不问,今天突然发飙,就让季宴有些摸不着头脑。

      总归是朝廷命官,赵慎泊只要不造反,就不会取他的命。季宴不再反抗,江煜见他上道,便默默退后,将话语权让给赵慎泊。

      赵慎泊站在原地不动,冷冷嘲讽季宴一句,“你不会不知道,诏狱归赵家管吧?”

      这件事季宴知道,他只是看不清赵慎泊的份量,他以为只要赵睿泽不出面,赵家便是对此事不过问,从一开始,他就没将赵慎泊放在眼里。

      他根本不知道赵睿泽对弟弟的偏爱,有多厉害,手里的权利,家里的财务,甚至是调配赵家军的虎符,赵慎泊手里都有一副一模一样的。

      此时,他也无法,只能眼睁睁看赵慎泊带走李晚枫,然而他又想错了。

      李晚枫非但不走,反而拉住赵慎泊的手,一双杏眼晶莹明亮,“我要告发季大人私通敌国,出卖朝廷,罪不容诛!”

      话不多说,足以惊掉在场众人的下巴。凶狠如季宴,几天前也只敢说一句,怀疑李晚枫身份有问题,需要协助调查。

      像这样盖棺定论的话,居然轻飘飘就说出来了。

      赵慎泊微微颔首,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李晚枫道,“据我所知,这几日京城潜入了敌国探子,季统领似乎和他们来往密切,季统领为了找人替罪,才将我抓入狱中!”

      季宴敛一敛眉,眸中寒光掠过,再也忍不住怒气,“李晚枫,你敢污蔑朝廷命官!”

      “我有证据,何来污蔑?”李晚枫听出他言辞中的威胁之意,却不畏惧,甚至神色愈发轻快,冲季宴行一礼,“证据就在季统领家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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