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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2019年12月21日雪夜,一辆失控的卡车,疯狂地驶进了我人生的航道。

      一阵凄厉的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

      惨白的雪地,留下了仓惶无措的车辙印,撤印的尽头,鲜红刺眼的血迹汩汩流淌。

      难以想象,前一秒在我耳边呢喃的,气息尚在的,活生生的,牵着我手的人,此刻四肢张裂,表情愕然地永远埋葬在了我眼前。

      那年,我大二,躺在我眼前的,是我交往两年的男友。

      “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你还是放不下他吗?”沫沫坐在对面,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豁出口。

      我的大脑陷进一场漩涡,那个雪夜,那辆卡车,有如挥之不散的鬼魅,又一次在我的脑海里上演。

      我没有回答,只是凝神望着她,她能感觉到我空洞的眼底,满是那晚留下的恐惧,还有,悲悯。

      静止的空气,一场没有言语的交流,沫沫明白,我依旧走不出那场雪覆盖下的阴影。

      看着我布满愁绪的面容,她试图转换话题,摇了摇手中的相机:“走吧,我的专属模特,新买的。”

      记忆的画面,徒然间,从大二的雪夜跳转到了大一的夏天。

      时值夏至,烈日烘得人们头晕目眩,裸露在外的皮肤变得滚烫,炙热缠绕进每一个人的骨骼。

      我和泽淮两人耷拉着身子,瘫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挥着双手,无尽地扇着风,妄图从微弱的流动中获取一丝清凉。

      一道快门被按下,我和泽淮这副难以言说的死样子被收纳进一个女孩的镜头,这个女孩就是沫沫。

      当天下午,沫沫跑遍整个学院,找到我,破天荒地说了一句:“你,从今天起,当我的专属模特吧。”

      “愣着干嘛,走了,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我回过神,沫沫正倚着门,朝我挥手。

      梧桐树布满城市,灰色的街道蜿蜒而出,阳光穿过密叶,斑驳的树影四下摇晃。

      我和沫沫行走在阴影下,朝着熟悉的学院走去。

      路上,沫沫告诉我一星期前接到学校合作方的电话,说是希望她帮忙拍摄校宣传片,由于校方提出的薪酬待遇优厚,双方几乎第一时间就达成了共识。

      也难得学校还记得她。

      毕业将近两年,许久未曾拜访,教学楼的墙面似乎又翻新了一层,我们环视一圈,死去的记忆被唤醒,立马熟络了各个方向,就像是跟老朋友打了个照面,陌生的名字不期然地涌上心头。

      沫沫站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寻思片刻,转头对我说道:“去我俩第一次认识的地方吧,那儿构图舒适。”

      我对摄影是完全不懂的,在成为沫沫的专属模特之后,照样也没学到个一星半点,因此沫沫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也没有任何异议。

      “听你的。”

      成排的香樟,木漆的长椅,落叶的小道,绵延的青石板路,这个角落的味道果然一点没变。

      我们来到长椅坐下,天热,沫沫今天穿得单薄,一字肩白色连衣裙,她卸下单肩包时,肩头红痕清晰可见。

      “那么重也不让我帮忙一下,非得自己扛着,肩头都红了。”我嘟囔着责怪她。

      “没事的,就那么点东西。”

      她接着解释道:“主要今天新机初试,我怕不顺手,把旧相机也一起带出来了。”

      单肩包敞着,我往里探了一眼,果然还有台相机,外机色泽依然保持完好,可见沫沫有多爱惜。

      安置好仪器,沫沫领着我走到一棵香樟树下,对我说:“你到时候站这就行。”

      我上下打量着这棵树,老化的树皮有些许剥落,暗沉的纹路清晰可见。

      起初我并没觉得有什么吸引人的,毕竟树都长这样。直到我的目光顺着树干往下,在贴近地表处捕捉到一串文字。

      那里杂草丛生,字体被遮盖掉了大半。

      好奇心牵引着我俯下身去,拨开叶草,试图看清被遮挡的部分。

      是一首诗:

      时间打造的棺材
      必有所安,无一空载
      逆天而行
      或存复生,必有死难
      万物守恒
      非一脉

      我转头示意沫沫半蹲,指着诗对她说:“你看这,还刻了首诗。”

      沫沫并不在意:“估计是哪个熊学生写的。”

      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今天的拍摄,除我之外,还有一个男孩子,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超过10分钟,他还没出现。

      服装道具可都在他那儿,他若是不来,可别说什么拍摄,造景都成问题。

      沫沫正愁着,远处道路上传来一阵轱辘声。

      博向沅上身穿了件休闲的T恤,下身搭配一条牛仔裤,手拉推车,不紧不慢地从前方赶过来,手拉车上载满各种基础设备。

      “去仓库拿校服的时候,遇上大学班主任,被拉着硬聊,不好推脱,耽搁了。”

      博向沅猜到沫沫会生气,故意装得一脸委屈。

      真能装啊,我心里嘀咕一句,奈何沫沫就吃这套,非但气消了大半,还宽慰道:“没事没事,不怪你,收拾一下,我们开始吧。”

      我明白沫沫的意思,博向沅的班主任名叫叶尧君,是位寡妇,老公李向松也是我们大学的教授级人物,可就在2020年自杀去世,据说本来不久将要担任我班专业课任课老师,未曾想时间未到,人已离世,这是全校皆知的事情,所以博向沅能与她唠唠嗑也是好的。

      我穿上校服,坐在树前,摆好姿势。正对日头,阳光异常刺眼,我微眯双眼,扬起嘴角,做好表情管理,等待镜头拍摄。

      一番操作后,沫沫查看成品,甚觉不满意,为了尽快完成,她换成了大学时期一直用的旧式相机。

      本就热浪朝天,这一耽搁,只觉太阳照得我昏昏欲睡,眼皮慢慢合上,耳边传来沫沫的“一,二,三!”。

      “咔嚓!”

      一阵安静之后,一句“睁眼吧,快上课了”从两三厘米处传来。

      这个声音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是我心心念念了五年的声音,是我五年里,我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听的声音,一想起这些,我的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涌上眼眶。

      我紧闭双目,甚至更用力,害怕稍一睁眼,发觉这只是我在做梦,这只是梦里的幻听。

      然而,声音是那么的真实,又一次在我耳畔响起:“可以醒醒咯,不然我先跑,迟到了我可不管你。”

      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可我依然没有睁眼。

      “你怎么还哭了,你别哭,我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

      微风拂过面庞,掠过身后的树林,扑扑作响,一张纸巾帮我擦拭着眼周,动作很是温柔。

      眼泪干了,我没忍住思念,猛地张开双眼,一双透亮深邃的眼眸,扑棱棱地在对面闪动,四目相对,他的脸顷刻间布满红晕。

      内心深处,潮水涌动,浪花不停拍打着深埋许久的爱意,我没控制住,一把扑过去,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肩窝抽泣。

      泽淮一时不明所以,轻拍着我的背,凑近我的耳边细声问道:“怎么了?”

      千言万语涌上嘴边,夕阳攀上脖颈,喉间苦涩,我带着哭腔,只是说了一句——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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