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落》树娅

1、第一章

　　嘉宁五年隆冬
　　漫天大雪顺着朱红色的宫墙飘落在青石路上，堆起厚厚一层
　　隔着白雪再看红墙，竟也不觉得沉重可怖
　　素日里，那墙太红，红的像血，又像牢笼。
　　困着一个又一个人，了无生机，蹉跎余生
　　皇宫静谧，只有未央宫传来一声声哀求哭喊
　　“阿姐，阿姐，你撑住好不好”
　　“阿姐，乐安在回来的路上了，这么多年，你一直记挂着她的啊”
　　“阿姐，你走了让淼儿怎么办”
　　“阿姐，阿姐，我求你了”
　　她跪坐在床边，未施粉黛，青丝散落，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丝毫不顾及自身形象和皇家威仪
　　床上的人面色惨白，看起来毫无生气，似是听到哭喊声，强撑着精神掀开了眼皮
　　轻颤了一下手指，身旁的人瞬时握了上去
　　唤了一声“阿姐～”
　　尾音拉长，藏匿着道不尽的委屈
　　“醒了，醒了，皇额娘醒了”宣明皇帝压制着哭声，恐惊扰了端钦太后
　　就是躺在床上那位，先帝的结发妻子
　　李苏氏
　　历经三代，年岁四十，郁郁而终
　　端钦实在没力气开口说话，只能扬起嘴角，微笑抚慰跪了满屋子的人
　　她冲身旁的人含笑摇了摇头
　　略显苍老的手附上去，轻轻摩挲
　　身侧的人停止哭泣
　　“阿姐，淼淼不哭，不让阿姐忧心”
　　随后，目光转向嘉宁皇帝，含笑点了点头，便永远闭上眼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阿姐！”“皇额娘！”
　　跪坐的女子伤痛欲绝，昏死过去
　　“来人，将太妃抬回去，好生休养”
　　“是，陛下”
　　嘉宁皇帝亲自宣布了端钦太后的死讯，举国哀痛
　　天地间一片缟素，皇宫再次陷入死寂，像冷宫里被杂草掩盖的无人问津的大水缸，毫无波澜
　　人死前，皆有走马灯
　　她忆起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恍如隔世
　　庆历四十年春，申时二刻
　　一道圣旨到了苏府
　　我含着笑提着衣裙从宜兰苑小跑到正厅，连披风都未来得及穿
　　此时，刚刚入春，湖面上的冰有了松动的痕迹，气温还并未让人觉得暖和
　　微风吹动裙角，舞动着独属于孟春的绝色
　　不多时，抵达正厅，在屏风后面整理了一下仪容，总不好失仪，传出去，有损我苏家的颜面
　　家父家母已经跪在地上候旨，我停在他们身后学着他们的样子也双手伏地，将头压下去
　　“既然苏小姐到了，那咱家就宣旨了”
　　来的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刘公公，他满脸喜气，我便猜测这是我朝思暮想的赐婚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式有女，名唤枳彤，秀外慧中，温文尔雅，贤良淑德，善解人意，朕特此下旨封苏氏女为太子妃，择良辰吉日完婚。”
　　一纸诏书宣读完毕
　　“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与父母一同叩谢圣恩
　　父亲双手抬起，毕恭毕敬接过圣旨
　　我和母亲随父亲一同起身
　　“咱家恭喜苏太傅、苏夫人，恭喜苏小姐”他说话掬着笑，突然佯装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瞧老奴这张嘴，应该叫太子妃了，恭喜太子妃。”
　　我侧身行礼，“多谢刘公公”
　　父亲给身边的小厮使了一个眼神
　　小厮领会，取来一块上好的和田玉
　　父亲亲手送给了刘公公
　　“有劳刘公公跑一趟”
　　公公看着手心的玉，笑意更甚
　　“苏太傅客气了，咱家这就回宫复旨了”
　　父亲做出请的手势
　　“公公慢走”
　　对于这桩婚事我最是满意不过
　　父亲是太子太傅，我与太子自小相识，青梅竹马，早就对他芳心暗许
　　因而每月都会抽出日子去崇福寺烧香拜佛，借为家人祈福的机会，求得这一段姻缘
　　太子名为李晔，在皇室子女中排第五。
　　长相俊美，丰神俊朗，有些世间少有的好容貌，是不少世家女子倾慕的对象
　　但父亲自打接过旨后就面色凝重，晦暗不明，迟迟不得舒展
　　父亲平日里不愿我与太子亲近，我不明白，不论身世还是相貌，我都得以匹配李晔
　　好在，现下木已成舟
　　他见我满心欢喜，终是没说什么，只是暗声叹了口气
　　次日，我便携婢女偷偷去崇福寺还愿
　　婚事订在秋后，这几个月我鲜少出门，待字闺中，一心筹备我的嫁妆和嫁衣。况且农历六月八日是我的十五岁生辰，也是我的及笄礼。
　　苏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各府的邀约也都一并婉言拒之
　　太子倒是经常来苏府找我，比订婚前来得更为频繁
　　婢女打趣时，我会偷偷羞红了脸
　　我最爱的莲花已竞相开放
　　被锦绣坊的绣娘绣在生辰宴要穿的衣物上
　　及笄礼来了很多人
　　朝堂官员来了大半，门庭若市，熙熙攘攘
　　除了宫宴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些人聚在一处
　　及笄礼共十七个流程
　　一、迎宾
　　阿父立于东面台阶位等候宾客，阿母在院中张罗，有司托盘站在西面台阶下。客人立于场地外等候，我沐浴后，换好采衣采履，安坐在东房内等候；乐声响起。
　　二、就位
　　正宾，也就是堂祖母来到，阿父阿母亲上前迎接，相互行正规揖礼后入场，堂祖母落坐于主宾位；客人就座于观礼位；宾客都落坐后阿父阿母才就座于主人位。
　　堂祖母是苏家二房的祖母，久居恩施老家
　　专为我的及笄礼赶来京城
　　父亲的阿父阿母走得早，便由堂祖母抚养长大
　　敬叔父走得早，恩施老家只剩下堂祖母、叔母、清莹妹妹和萧锦弟弟
　　三、开礼
　　阿父亲起身，向院中来宾致辞，“今天，小女枳彤行成人笄礼，感谢各位亲朋好友、同僚、佳客前来！下面，小女枳彤的及笄礼正式开始！请祝将军之女祝迦入场拜见”
　　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踏步而来，她不似其她女子身着大袖衣衫，头发只是扎起来，由嵌着暖白玉的青色布条束着，平添了份柔和
　　但那双久经沙场的眸子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穿，让人无所遁形
　　鼻梁高挺，皮肤谈不上白皙，周身的气场让人望而却步。许是因为紧张，薄唇紧抿
　　剑眉入鬓，凤眼生威
　　不愧是祝将军的独女
　　祝迦双手抱拳，身子微弓，“迦儿见过苏叔父，苏叔母”
　　阿父看着眼前的女子，上前一步虚扶
　　“迦儿一路上辛苦了”
　　“谢叔父关怀”她稍稍偏头，勾起一抹笑，“叔母近日可还安好？”
　　阿母上前握住她的手，“劳迦儿费心，叔母一切安好。”
　　四、笄者就位
　　祝迦走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此时我也走出来，至场地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正跪坐在笄者席上。祝迦姐姐为我梳头，然后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五、宾盥
　　堂祖母先起身，阿父阿母随后起身相陪。堂祖母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相互揖让后堂祖母与阿父阿母各自归位就坐。
　　六、初加
　　我转向东正坐；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堂祖母走到我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跪坐下（膝盖着席）为我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原位。祝迦姐姐为我象征性地正笄。我起身，宾向我作揖祝贺。我回到东房，祝迦姐姐从有司手中取过衣服，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此时外面高喊，“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臣（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草民（民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道稳重自持的女声传来，“起身吧”
　　“谢皇后娘娘，谢太子殿下”
　　我只能提前出门，向皇后娘娘跪拜，她来到我身前，“本宫来迟了，扰了你的及笄礼，实在对不住”
　　我急忙弯腰行礼，“臣女惶恐，娘娘来参加臣女的及笄礼，是臣女之幸，也是苏府之幸。”
　　她摘下发冠上的东珠交到我手上，将我扶起，“这颗珠子就当是赔礼吧，该改口了”
　　我下意识将手收回来，却被她抓住，“收下”
　　短短两个字，虽语气轻柔，但不容任何人抗拒
　　“彤儿，母后给的，你就收下吧”
　　我看向李晔，点点头
　　重新扬起一抹笑
　　东珠，仅由皇后佩戴
　　今日之事必在朝堂、民间掀起轩然大波
　　苏府一时风头无两，尊贵无双
　　阿父欲将皇后请到主位，被她拒了
　　“今日是彤儿的及笄礼，苏太傅苏夫人理性在主位。待彤儿与太子成亲那日，本宫再作为长辈受跪拜之礼。”
　　阿父回了句“是”
　　“那便开始吧，苏太傅”
　　她笑眼盈盈，雍容华贵
　　阿父高喊了句，“开始！”
　　七、一拜
　　我着襦裙，向来宾展示。然后面向阿父阿母，行正规拜礼。这是第一次拜。这次是表示感念父母养育之恩。
　　八、二加
　　我面向东正坐；堂祖母再洗手，再复位；有司奉上发钗，堂祖母接过，走到我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祝迦姐姐为我去发笄。堂祖母跪下，为我簪上发钗，然后起身复位。祝迦姐姐帮我象征性地正发钗。宾向我作揖。我回到东房，祝迦姐姐取衣协助，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发钗相配套的曲裾深衣。
　　九、二拜
　　我着深衣出来向来宾展示。然后面向堂祖母，行正规拜礼。这是第二次拜。这次是表示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
　　十、三加
　　我面向东正坐；堂祖母再洗手，再复位；有司奉上钗冠，堂祖母接过，走到我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祝迦姐姐为我去发钗。堂祖母跪下，为我加钗冠，然后起身复位。祝迦姐姐帮我正冠。宾向我作揖。我回到东房，祝迦姐姐取衣协助，去房内更换与头上钗冠相配套的大袖长裙礼服。
　　十一、三拜
　　我着大袖礼服、钗冠出房后，向来宾展示。然后面向皇宫，行正规拜礼，这是第三次拜。这次是表示对大瑾的忠诚与皇室的敬重
　　十二、置醴
　　有司撤去笄礼的陈设，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席。堂祖母揖礼请我入席。我于是站到席的西侧，面向南。
　　十三、醮子
　　堂祖母向着西边，祝迦姐姐奉上酒，我转向北，堂祖母接过醴酒，走到我席前，面向我，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我行拜礼，接过醴酒。堂祖母回拜。我入席，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后持酒象征性地沾嘴唇，再将酒置于几上，有司奉上饭，我接过，象征性地吃一点。我拜，堂祖母答拜。我起身离席，站到西阶东面，面朝南。
　　十四、字笄者
　　就是给我取“字”。我起身下来面向东。阿父阿母起身下来面向西。堂祖母为我取字，念祝辞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无伤甫。”我答：“无伤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我向堂祖母行揖礼，堂祖母回礼。堂祖母复位。
　　无伤
　　我的小字是无伤
　　十五、聆训
　　我跪在阿父阿母面前，由阿父阿母对其进行教诲。“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我静心聆听，在阿父阿母说完后答：“儿虽不敏，敢不祗承！”。对父母行拜礼。
　　十六、笄者揖谢
　　我立于场地中央，先后行揖礼于：堂祖母、客人、乐者、有司、祝迦姐姐、旁观群众、阿父阿母。受礼者微微点头示意即可。
　　十七、礼成
　　我与阿父阿母并列，全体起立。阿父面向全体参礼者高喊：“小女枳彤笄礼已成，感谢各位亲朋好友，同僚、佳客盛情参加！”并与我向全场再行揖礼表示感谢。赞者有司朋友等人可先留下整理打扫笄礼场地。
　　至此，笄礼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