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录》观山识海

54、山神

　　村长连连点头称是，抹着冷汗退到一边，恨恨地看着楚云潇二人。

　　也不知怎么的，竟来了这一出，给自己惹些麻烦！

　　好在他们马上就得死，否则自己肯定要他们好看！

　　他双眼紧紧盯着两人，想要亲眼见证他们慌张赴死。对面的楚云潇二人还在呼救，他们哪里知道，叫得越大声，他就越开心呐！

　　他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子像要挣脱眼眶蹦出来，双手紧紧握拳，粗重的呼吸声完全掩盖不住，

　　进去吧，进去洞里，牺牲他们，给自己带来财富……

　　进去吧，进去吧……

　　他在心里虔诚祷告，他知道，周围人一定跟自己一样，都在诚信祈求摩山神的恩赐。

　　装作大喊的楚云潇分明看见，岸上的村民身上散发出黑色的丝线，一缕缕飘向村庄里。

　　那方向——似乎是村长家！

　　她和秦修对视一眼，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渐渐被山洞所湮没。

　　就在进入山洞的瞬间，浓郁的邪气朝两人涌来，带着浓烈的腥气。

　　终于来了——邪神。

　　楚云潇闻着味道，再加上之前祭司的咒语，让她十分确定，这里养着的就是一尊邪神。

　　如今整个洞穴中都是那东西的臭气。

　　第三块木板眼看就要被水流冲进洞穴，邪气已经跃跃欲试准备等人一进来就将其包裹。

　　秦修正欲动手阻止，楚云潇眼眸一动，止住对方的动作，就在木板靠近邪气的一瞬间，一股熟悉的灵气从外迅速迫近，银白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空，随后化成一汪清水流进洞穴。

　　那滚滚邪气被这清水一冲，竟退让几分。

　　下一刻，水面洪波涌起，楚云潇几乎站不稳。

　　她稳住身形，把秦修拉到自己的木板上，两人赶紧看向水面的其他人。

　　还好，风浪虽大，可是水面像是有结界一样，这些躺着人的木板四处偏斜，却无一人掉下水。

　　是友非敌。

　　两人屏气凝神，静待事情发展。

　　岸上的人看见此景，甚是慌乱，齐齐看向最前方的祭司和村长，七嘴八舌，吵闹得不可开交。

　　村长安抚不住，反而被一些个激动的人推攘了几下。

　　祭司本来也惊疑眼前的情景，但此刻被他们吵得烦躁不已，不由得大怒：

　　“都给我闭嘴！”

　　毕竟是祭司，他一发话，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但是仍有几个不太放心，忧虑道：

　　“祭司，你看这可怎么办呐？这东西年年来破坏我们的好事，今年又来，摩山神生气不保佑我们了可怎么办？”

　　祭司袖袍无风自鼓，他沉沉地看着江面：

　　“怕什么？就担心他不来！”

　　听到这话，刚才那人眼前一亮：

　　“祭司大人，可是有法子对付这妖物了？”

　　祭司高深莫测地笑笑：“摩山大人可是忍它很久了，是时候斩草除根了。”

　　这话一出，身后的村庄黑雾大盛，向着这个方向狂涌而来，顷刻间就将清透的白光包围住。

　　江上的波浪更加澎湃，白光感觉到强大的敌意，迅速包裹住水上的人们，从水面一跃而下。

　　楚云潇只觉得身下一轻，江水直接没过两人的头顶，随后白光带着他们在水底东奔西窜，不知过了多久，白光一闪一闪，带着他们猛地跃出水面。

　　而后它并未停止，仍旧带着人在山林间乱窜。

　　人们刚出狼窝，如今又面对着这样的情况，惊慌至极，有几个直接大声呼喊出来。

　　突然，人群中一道清越的声音制止了他们的哀嚎。

　　“闭嘴！别吵了！”

　　苏欣儿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喊叫的几人。

　　被她这么一呵斥，那几人反而越发崩溃：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准我喊人了？”

　　“我们马上就要死了啊！”

　　“苏欣儿你还敢说话，如果不是你，我们或许都不会被扔到河里！”

　　苏欣儿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那些人的话对她造不成任何影响。

　　那些人见她如此，却觉得自己说对了，自己更加有理了：

　　“你想死可别带着我们！我就要喊！”

　　“呵呵。”

　　？那人眉心一皱：

　　“苏欣儿你还敢笑？！”

　　楚云潇躺在白光上，换了个姿势对着说话的人，向他招了招手。

　　“喂喂喂，大伯！刚才是我在笑。”

　　那人喉咙一噎，刚准备出口讽刺苏欣儿的话就这么被锁住，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艰难地转头看向楚云潇：

　　“你又是哪一个？我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楚云潇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都不用她说话，秦修早已看不惯了：

　　“你这个老头儿好奇怪，把你们扔下水的人明明是村长祭司他们，你不乖凶手却怪一个无辜的人，亏你还这么大岁数，这都拧不清！”

　　这话陪着他那无语的表情，杀伤力甚大，那老者“你你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还有啊，现在这情况，这好歹是白光救了咱们，你还嚎，你以为村民们发现你了，是会救你还是把你绑回去沉河啊？”

　　前面的话可能还不能让他们闭嘴，可这一句却正中他们的痛处。

　　一时间，几人皆讪讪闭嘴不再说话。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喊来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苏欣儿在两人说话时就看向了他们，她的眼神带着审视和怀疑，细细地打量着。

　　两人知道这位姑娘有自己的想法，并不觉得她冒犯，大大方方的任由她看。

　　好半晌，苏欣儿才迟疑道：

　　“二位也是从外面来的？”

　　楚云潇对她温和笑道：“是，我们上山采药迷路了，才走到这里的。”

　　对方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又飞了一会儿，突然光芒带着众人从林中俯穿而下，树叶刷刷扫过结界，让人恍然以为下一刻就要被枝桠划伤眼睛。

　　突地，林木向两边分散开来，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呈现在大家眼前。

　　白光毫不停歇，往洞中穿梭而去。

　　一阵五指不清的黑暗之后，一点点水滴的声音传来，再前进一段距离，众人便觉豁然开朗——

　　一个几百来方的巨大溶洞泛着点点细光，红绿色彩铺在并不光滑的石头上，五彩斑斓，炫彩夺目。

　　溶洞另一方，是一个足以容纳四五个成年人同时通过的洞口，洞外隐约可以看见是一片春意盎然的草地，尚有蝴蝶在飞舞。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

　　溶洞之中，或坐或站着至少二十多个人，全是老弱妇孺。

　　他们面色焦急不安，不少人低低讨论着什么，还不时往溶洞口看去。

　　当看到白光进来时，那些人脸上顿时阴霾散去，全部挂上了笑颜，坐在地上的立刻站起来，纷纷跑到洞口。

　　“山神，山神回来了！”

　　“真的！哎呀可算回来了！”

　　还有人跑到另一个洞口朝外面喊：

　　“山神回来了！你们快来啊！”

　　跟在喊声后面的，是几位妇人，其中有一个还搀扶着一个老婆婆。

　　他们一进来，就赶忙迎上前：

　　“回来了！回来了呀！”

　　楚云潇心想，这白光或许就是白旬所说的山神了。

　　所有人都到了洞里，白光在空中飞舞一圈，而后带着人缓缓降落到地上，这些人在江上漂了一阵，又在空中飞了一阵，此时终于感受到脚踏实地的感觉。

　　所以除了楚云潇和秦修以外，都非常高兴。

　　他们手脚并用地站起身，只是由于遭受长时间的虐待，并没有什么力气，好些人都爬不起来。

　　就在即将摔下去的那一刻，一双双温暖的手扶住了他们。

　　苏欣儿感受着搀扶自己的有力的手，她缓缓抬起头，看到扶住自己的人的面容时，却有一丝怔愣，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比的激动：

　　“晴儿？是你吗晴儿？你没死，你还活着？！”

　　那双手的主人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姑娘，此时也是眼含泪水，直直地看着苏欣儿：

　　“是我！姐姐，是我，我是晴儿，我还活着！”

　　而其他人也同样的，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皆是不敢置信。

　　“奶奶？您在这里？您还活着？！”

　　“这是怎么回事？姑姑，你不是去年就被祭司祭河了吗？”

　　“唉哟我的娃娃哟！你咋也来这里了？造孽哟！”

　　短短的时间内，洞中全是此起彼伏的认亲声、哭声，一群孱弱的人，哀声阵阵，好不凄凉。

　　楚云潇趁此机会联系白旬，最开始她的传音没有收到回答，好在过了一会儿，白旬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嘿，幸好我鼻子灵，闻着味儿找来了，呼呼，真累！]

　　“你慢慢来，别急，我们现在没有危险。”楚云潇想到那个白团子正呼哧呼哧奔跑的样子，可真是累坏它了，毕竟它平时能赖在她肩上绝不下来自己走。

　　[那山神跑得真快，而且这路也太隐蔽了。]

　　[嗯，云潇你可别放松警惕，这山神身上的怪味还没消散呢！]

　　听到这话，楚云潇忽略四周的声音，将视线移到一旁的白光上。

　　通透的白光中，一条黑色细线显得如此突兀，它从头到尾，穿透了整片白光。

　　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气息。

　　白旬所说的怪味大概也是那黑线散发出来的。

　　见到两人打量的视线，那白光在空中旋转几圈，而后立在地上。

　　光芒缓缓上升，而后渐渐变了形状，先是站立的四只脚，然后是身体，最后是头部，到此并未结束，而是继续往上，在头上形成一对状如珊瑚的角——

　　赫然是一只白鹿。

　　这只白鹿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唯有四只脚是黑色，仿佛被墨水染上去一般。

　　而此时，那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蔓延，一寸又一寸，到肚子，到身侧，最后爬到脖子处才堪堪停下。

　　白鹿不怎么灵活地动了动四肢。

　　正在楚云潇不明所以之时，之前等候山神回来的人们已经发现了这个情况。

　　他们惊呼不已，扶好身边的人后赶紧围到白鹿身边去。

　　其中一个稍年轻的妇人担忧道：“山神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又黑了这么多？”

　　“肯定是那怪物弄的！唉——这可怎么办呐？！”另一位老者接着道。

　　一开始扶着苏欣儿的那位姑娘也是闷闷不乐：

　　“都是为了我们，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们，山神大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楚云潇和秦修默然，听这些人的话的意思，黑色是对白鹿有不好的影响的东西，白鹿本身是没有的。

　　周围人愁眉苦脸，既哀伤自己，也悲于保护自己的山神受伤。

　　白鹿始终温和地看着他们，对自己身上的不详毫不在意：

　　“各位无需自责，即使不救你们，那摩山也不会放过我。”

　　这是楚云潇第一次听到它的声音，空灵而神圣，仿佛是来自大山的回响。

　　这是真正的，

　　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