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囤只会使我越过越好》三山九塔

77、假修罗

　　【是】
　　聂迟的消息晚了一阵才到。

　　只有孤零零一个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落在宋紫竹面前的投影上。
　　或许她有什么急事，此刻正在赶路，路过信箱，随手一回罢了。

　　宋紫竹没再发消息过去——她怕耽误聂迟自己的事。

　　*
　　“滚出来。”聂迟紧咬着的牙缝里吐出三个字来，她大步流星穿过走廊，风将她敞开的外衣吹起，不明不白地糊在王萱脸上——
　　王萱的衣领被她攥在手里，整个人被粗暴地拉扯在身后，踉踉跄跄地追着她的脚步向前。

　　被拉扯得异常狼狈的王萱口中没有咒骂、没有惨叫，只有尖锐刺耳的畅快大笑。

　　聂迟隐约想起别人谈过的八卦——
　　王萱是自杀的。

　　死状很惨烈。
　　她从一栋烂尾楼高处跳下，身体被地面上的钢筋贯穿，连叫救护车的必要都没有。
　　她也是个法师，近战。兼具单体伤害、群体伤害以及控制和防御技能，还带着股不怕死不要命的狠劲。

　　有传言说她是没考上大学自杀，还有传言说她是因为失恋自杀，还有人说她是得了心理疾病，根本活不下去的那种……
　　聂迟还是相信最后一种说法的。
　　毕竟她也觉得王萱像个莫名其妙的疯子。

　　喜欢跟人较劲，较不过就挑衅，挑衅不成就陷害、毁灭……
　　聂迟真觉得王萱应该下修罗场去治治脑子。
　　但看她那点小身板，恐怕去了就再也没机会回来了。

　　角斗场。
　　聂迟细长的胳膊一抡，王萱就被她甩在了场地边缘的石板上。

　　七杀曾用角斗的方式选拔和淘汰过人才，只是这种方式因为太过残暴而被淘汰，多个角斗场也因此被弃置。
　　这里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哪怕是打扫卫生的工人们。

　　王萱抹了一把头上的灰尘和蜘蛛网。
　　她的手在撑地时蹭破了皮，粉红的肉翻出来，像是丝.袜破了洞的形状。

　　“呸。”她向旁边吐了口带着尘土的唾沫：“你也有逆鳞啊？聂迟。”

　　聂迟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伸手从衣领处提起了王萱：“要把你打成什么样，你才能说？”
　　王萱冷笑：“锁血吧，一点血为止。”

　　角斗场属于半安全区域，人与人可以在其中打斗，也可以互相造成伤害，但不可以致死。
　　最低也要锁一点血，否则无法开始角斗。

　　王萱与聂迟二人各站一头，空旷阔大的场地上，她们二人距离远到几乎要看不清彼此的脸了。

　　不看脸的话，王萱的身形很像小一号的聂迟。
　　四肢修长，瘦瘦薄薄。
　　王萱刚进组织时也因此被人叫做小聂迟，起初还听说她有些不服气，但看了新生碑上刻着的字之后，就开始向着聂迟的方向靠拢了。

　　聂迟头顶三色彩球变幻，那边王萱的声音远远飘来：“聂迟，我早吃透了，两火一冰，你是要放小鬼出来对不对！”
　　王萱嘴上嘲讽，双手却一点没停，一道弧形的光圈以她身体为圆心，周围几十公分为半径，不住地游动着。

　　聂迟知道，那是她的护盾。
　　护盾打破之前，她不会掉血。

　　两只带着火苗的小鬼从聂迟手下爬出，一前一后去消耗王萱的血量，聂迟本人则手掌一合，进入了隐身状态。
　　“隐身？操，你什么时候切的技能……”王萱低声咒骂一句，一抬手，一道月牙形的弧光便横着扫过，朝着聂迟原本站立的方向扫去。

　　聂迟的隐身限制很多，比如此刻，地上就慢慢浮现出了几行脚印……

　　弧光扫过，聂迟被自己的旋风卷起，飞在了空中。

　　小鬼难缠，王萱手里的短匕插了整整六下才彻底解决两只小鬼，而此时，铺天盖地的技能也已经向她袭来。
　　王萱大叫一声，不闪不避，提刀朝着聂迟奔去。

　　火焰光柱扫掉了她的护盾和一些血量，陨石浩浩荡荡碾过，扇形范围内寸草不生——
　　再向前，还有一颗噼里啪啦闪着电磁光的粉色光球等着她，聂迟计算得很准，准到王萱到她面前时，血量正好下降到一点。

　　与此同时，聂迟感到小腿微微一痛。
　　王萱在扑倒之前扔出了手里的短匕，因为气力不支，短匕只堪堪划破聂迟的裤子，在她腿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

　　正好，划掉了聂迟的一点血。

　　“哈哈哈哈哈，聂迟，你还是输了，你输了！”
　　角斗结束，二人的血量和蓝量慢慢恢复，王萱抹着嘴角的鲜血爬起身，阴冷的目光看向聂迟：“你掉了一滴血，我赢了。”

　　聂迟皱起眉头。
　　王萱跟她打没什么赢面，但不至于用这种近乎于送人头的方式来对决，好像她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最后划伤她而铺垫一样。
　　但……

　　聂迟看向自己的小腿。
　　角斗结束，这点伤口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恢复原状，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来得及落下。
　　这种角斗到底有什么意义？

　　“聂迟，聂迟，我问你，你是不是忘了——”
　　王萱的脸一点点聂迟眼前变得扭曲：“什么是假修罗？”

　　酥麻的感觉顺着伤口向上爬，那感觉像藤蔓一样轻柔，又如毒蛇一般阴险。

　　“它有2.0了。”王萱的脸消失之前，双唇一开一合，吐出的正是这句话。

　　聂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前面，那把划伤她的刀像是折叠了许多层的一张画卷，一层层在她面前绽开。
　　角斗场变了，王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屋子。

　　屋子面积不大，只有四面白墙与一盏顶灯，与她最初来这个世界时的营地别无二致。
　　聂迟下意识抬手点了冒险器上的【离开营地】。
　　点下去的瞬间，面前营地化作片片马赛克，缓缓消失。

　　随后她便出现在了一间一模一样的屋子里。
　　一样的四面白墙，一样的顶灯，手腕上冒险器还停留在【离开营地】的界面，一动不动。

　　*
　　“先生，我做到了！”王萱站在七杀面前，眼中尽是难以言喻的喜悦。
　　“做到什么了？”七杀抬起眼，镜片之下的目光晦暗难测。

　　“聂迟！我送聂迟去了假修罗2.0！”王萱紧紧盯着七杀的脸，不想在他的目光里放过一点点类似赞许的情绪：“您嘱咐我务必做到的呀！权限也是您给我的！我做到了！先生！”

　　那双眼逐渐变得严厉起来：“你说什么？！”
　　王萱着急得快要跳起来：“我说！聂迟进假修罗了！”

　　“王萱！”七杀低叱一声，屋内空气似乎不再是王萱刚进门时那样轻松：“你忘了进入净土组织之前的宣誓了吗！”
　　“宣誓？”王萱一愣。

　　她的确是忘了。
　　净土是这个世界里第一个诞生的组织，规矩与它存在的年份一样多，王萱进组织的目的显然不是背课文，跟着引路人读完一遍之后，她就将那些所谓的宣誓抛诸脑后了。

　　“好。”七杀缓缓摘下眼镜：“我来告诉你。”
　　“净土守则第一条，永远，永远，永远不能对同伴出手。”

　　“她不是我同伴！”王萱急于为自己分辩：“她满肚子私心杂念，无法接任您的位置，对净土而言——”

　　七杀抬起手，一道浅色的弧光正以他为圆心，周围几十公分为半径，缓缓转着圈。
　　王萱瞳孔骤缩——那是她的技能！

　　“那就只好请你去真正的修罗场好好反省了。”七杀手起技能落，面前的办公室雪崩一样坍塌在王萱面前——这间办公室，原来是幻象？
　　这里不是办公室，而是野外！

　　是任何人能攻击任何人，不加任何限制的野外！

　　在王萱看到这一点时，她的血量已经见了底。
　　清空她血量的是她的技能，每一个都是她最熟悉的、引以为傲的、陪伴她许久的技能！

　　她有些不甘心地躺倒在地，但身体却从胸口处开始被一片黑洞吞噬——那是修罗场的深渊巨口。

　　*
　　七杀戴回眼镜，重新坐进了办公室的椅子里。

　　“先生，您找我？”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一丝希冀——升官发财，也许就在今日了！
　　“刘峰，是你告诉王萱的？”七杀的目光钢刀一样剔过来，问道。

　　“先生。”刘峰嘴唇一颤：“是您……您让我去盯着聂二……聂迟的，我跟您说过的，她跟那个叫宋紫竹的女人拉拉扯扯，关系好极了。”
　　“宣誓。”七杀冷冷看着刘峰：“你忘了。”

　　“什……什么？”刘峰的神情有些茫然：“先生，您之前说过好多次，聂迟有了私心杂念，留不得了，是您……您给王萱开了假修罗权限，您……”
　　刘峰没什么太大本事，在组织中是个不起眼的小喽啰，靠着自己活着时当销售那察言观色的本事居然混在了七杀眼前。

　　他格外珍惜自己的这点地位，甚至做梦都在钻研七杀眼角眉梢的那点微表情，几近走火入魔。
　　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是有效果的，先生叫他去办一件大事。

　　去副本中，盯着聂迟——她最近有点不对，副本好像打得少了，且太爱往外发邮件，这很不像她。

　　刘峰是庆幸的。
　　他庆幸聂迟真的有问题，与一个才来这个世界几个月的女人关系过于亲密，几乎对她的要求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七杀显然不觉得这是一个能说服他的解释。
　　他摘下眼镜——整个办公室又开始坍塌。

　　“你与王萱——”七杀不知何时已经闪现到了他身后，手中匕首轻巧地划过刘峰的脖颈：“都对聂迟做了些什么？”

　　被修罗场的黑洞吞噬之前，刘峰忽然想到，其实先生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要将聂迟怎么样的。
　　好像……只是那么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暗示？
　　他甚至来不及想那到底算不算得上是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