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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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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盛夏。
引人焦躁的蝉鸣声,配上外头高照的艳阳,连窗棂外阵阵飘来的几缕残风都是热乎的。
已经是八月了啊……
我学着芦子姑妈板起脸的神情,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很快又被自己这样拙劣的模仿给逗笑,收拾了下衣领,从微凉的实木地板上爬了起来。
如果因为天气热而不肯动的话,芦子姑妈看见了是会生气的!哇——想起她生气时冒着怒光的样子,感觉自己都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丫头——有客人。”
看吧,说曹操曹操到。芦子姑妈一如既往的冷冷声音飞进了我的耳朵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她也被这天气弄得懒洋洋的……
唉。芦子姑妈可以因为她是店主而不干活,但我这一小辈,却得因为寄人篱下而不得不干啊。
虽然心里有些苦涩,但我还是打起了一百分的精神,尽量摆出了一副温和礼貌的笑容,朝房门外回应一句“知道啦”。
我边往店前赶,边在腰上系好了洗得发白的围裙,等出了门廊时才发现,那在店门口等候着的小小身影,竟是个熟人。
“鼬君。”我轻声喊道,随着声音脱口而出,那比我小了几岁的小少年才抬起头。
他的黝黑的瞳仁本来静默地看着地上的影子,但在抬起头后,却像是被什么擦亮了一般,足添了些孩子的朝气。
“下午好,言嘉。”他向我点点头,接着又拍了拍他身后那个一动一动的小团子,“佐助,这是言嘉姐姐,不用怕。”
我这时才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个躲着的小团子,看着比八岁的鼬君还要小不少呢。也许这就是富岳族长的次子吧,嗯,原来叫佐助啊。
那小团子在他哥身后哼哼唧唧了半天,最终从他哥哥身后挤出了一点点脑袋。两只不输他哥哥的秀气双眼瞪大了些,奶声奶气地说道:
“Ko...Koto...”
这是把我的名字拆成两半了吗?也正常啦,这么大的孩子,看着还没断奶呢。
我被小团子佐助断断续续的话给逗得不行,但也没忘记补上:“是Kotoka唷。”
“鼬君,外面热,进来说吧。”我又将后面的话补上,把他们兄弟二人迎回了店内。
我给他们兄弟二人各上了一杯凉茶,又配了些放凉过的水果来解热。
鼬每次来店里都会点些甜食,点得最多的便是三色丸子和抹茶大福。但佐助似乎却对甜食热情不高,反而对酸甜的小番茄很是钟情。
“佐助君的口味,倒是和鼬君很不同呢。”我在他们兄弟静坐着的缘侧门外挂上了一串新的风铃,隐隐能透过它的珠壁看见阳光折射的溢彩。
听我这么一说,佐助倒是率先发表了意见:“才…才没有!”他一把抓起了圆盘内的大福,就往嘴里面塞。
顺便一提,他没有选择三色丸子是因为刚吃了一口就挑战失败了。
看他这么有勇气,我便拍了拍手笑眯眯地站在他身旁。不出所料地,佐助糯糯的嫩脸顿时青了,但他又倔强地嚼了两口。
一旁的鼬君似乎是被他弟弟的这番动作给逗笑了,平常一副沉稳老成的他,眉眼带笑地轻拍了拍可爱弟弟的后背:“佐助,不合胃口的话没必要勉强自己。”
“才没有!哥哥爱吃的我也一样爱吃!”
“看来是我的无心一句话,让佐助完全记上了呢。”我弯下腰盯着小团子认真又狼狈地吞咽下那块大福,只觉得他倒是个犟脾气,又是个让人不由得软下心的孩子。
可是…这孩子也才三岁,不知道吃了糯米制的点心,会不会消化不良?
待我把这疑问说给鼬听后,他倒是很坚信佐助不会。嘛,毕竟他们的父母都是忍者出身,兄弟俩体质天赋什么的应该都很强吧。
又和两兄弟聊了会儿后,我收拾了下他们已经吃完的碗盘,准备放回后院等着一块洗净。
但还没留给我多少走路的时间,芦子姑妈半哑着的声音又从她的和室内飘出。
“言丫头,有客人。”
“是——”
我只好匆匆应下,连脚步都不经意快了很多。还没等我将碗盘浸入池子内,我那不让人省心的姑妈又转了口风:
“洗了碗再去接待,不用你急!”姑妈的语气不像往日那般平平,倒是多了些我听不出的意味。
虽说是借住在此,但我和姑妈已经相处了约三年有余。在计以千日的相处中,她那古怪的性情也被我摸了个五分熟。
大概,我是说大概。她可能并不是很想我去接待那个客人吧。我一边冲洗着池子里冒着泡泡的碗盘,一边百无聊赖地散发着思维。
啊——这么一想,反而更好奇了。会是谁呢?
难道是芦子姑妈曾经的忍者生涯里留下的仇敌?啊不、宇智波族地里应该不会出现这号人。
还是说……是芦子姑妈已经分开的、曾经深爱过的恋人?
诶、或者是芦子姑妈年轻不懂事时收下的顽徒?等等……好像,我的猜测越来越无厘头了。
这么一看的话,虽然我口头上称呼这位和我没什么血缘关系的中年人作“姑妈”,这种还算亲昵的称谓。但其实,关于这个冷冷淡淡、刁钻乖僻的姑妈的过去,我却只知寥寥数语。
唉,突然有些感慨和郁闷呢。
我把手里最后一个盘子上的泡沫彻底抹去,再用清水冲净,收纳进碗柜后洗掉我手上多余的白色沫渍。
细想这三年来,我也没干过什么粗活。手上不仅没有那些忍者的粗茧,也没有什么伤口划痕。等到完全洗干净后,只剩下一股泡沫皂角的淡淡香气。
有点像柑橘,又有点像茶树的味道。
我就这样空着湿漉漉的一双手走到店口,却并没有在那里看见什么人。
是提前走了吗?我并没有再多想,于是便转头走向了鼬君和他弟弟所处的缘侧茶室。
叮叮——就像清脆的水声般,一阵铃响随着温暖的夏风吹至我的面颊,拂过了我的鬓角,和我的微卷的黑发。是了,当时走的有些匆忙,连窄门都忘记关了,所以那阵风才会从茶室一直飘忽到门外的我身上吧。
那扇门后不仅有坐着的两个小少年,还有不远处,一个站在他们面前的黑色身影。我透过门框也只能看清隐隐约约的轮廓,大致能判断出那名来客和我差不多年龄。
我踏过门槛,拘束的和服总让我的动作局限在尚且优雅的范畴,就连脚步都轻柔了不知多少。只可惜那几名少年应该都是做忍者的好料子,这么点动静就能注意到房间另一段的我正在接近。
能感受到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反倒有些紧张起来。可能是因为多了一个和我年岁相仿的陌生人站在那,又可能是因为这天气实在是太热,热到足以我紧张的地步。
……啊。其实,后面那个原因,纯属我的瞎编就是了。
叮叮、叮叮。
新挂上的风铃还在不断作响,就像是为了契合我慢慢的步子,它罄尽风儿的摆弄,一点一点、一阵一阵地奏出悠扬又零碎的曲调。
茶室并不算大,我不过走了三两步,便已经能看见那名陌生的少年的模样,卷卷的短毛,上挑的眉眼,虽说他的脸上还未掉失那可爱的婴儿肥,却已经能在他现有的少年稚气里找到丰神俊朗的味道。
可虽说是陌生,我却又感觉哪里不对。就好像这并不应该是我与他的初次见面,应该是在经历过什么之后的久违重逢。
这种浓烈的既视感在我的心头久居不下,萦绕着作乱的心跳,变成胸腔里,莫名的一股情感。
陌生的少年却并没有作出什么让人误会的表现,比起我可疑的沉默,他倒是落落大方:“你好,我的名字是宇智波止水。是鼬的朋友,算是头一回来芦品屋吧。”
“你好,止水。我的名字是言嘉。”勉力压下心头那还在乱跳不止的感觉,我客客气气地回应了他的自我介绍,“我是这里店主的…养女吧,所以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问我啦。”
少年背对着院子里的竹影,拂扬过的清风将他耳稍到额前的碎发都飘飘吹起。
他有着一双不同于鼬般平静似水的墨色双眸。他的眼睛里,有的是独属于少年人的一份英气,以及在无数场的战斗中不断磨砺才会留下的老练。
我又不自知地陷入了小小的沉默,又被风铃的声音给拉回思绪,我不确定止水是否在我晃神的过程中说了些什么,只好带些迷蒙地重又回望他神采奕奕的脸庞。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懵圈的样子,用手指挠了挠他的侧颜,眼神不自觉移去了鼬君那边:“嘛…那个,黑糖水羊羹,就可以了。”
嗯,真有品味,选的也是我们店里最招牌的那个点心啊。我说了句好的,抿了抿嘴唇,立马加紧步子离开这个气氛有些凝结的茶室。
跟逃了一般地远离现场后,我的步子也跟着缓了下来。但不同于放缓的脚步,我的心跳,没有变慢。
跟着刚刚所出现的那几幕,纷纷在我脑海里闪回着,只为提醒着我。
即便是远离那里,心跳还是不减频率。
我究竟是怎么了?是天气太热了吗?所以才会不自主加快心跳,就连大脑也跟着乱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把这份说不明道不清的悸动归因于这炎热的天气。
嗯,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十三岁那年,八月中旬的盛夏。那年的天太过炎热,引得无数人在家不出、或是去冷饮店一避酷暑。芦品屋一向不做冰镇点心,每到炎夏便客人寥寥……
屋外的三伏天,蝉鸣不减,反倒更是喧嚣。风儿不止,却吹来散不去的温热。
清透、软绵的水羊羹,连带着盛有它的瓷盘一同被我摆放在地。早已坐下的、名叫止水的少年,展开他明亮爽朗的笑颜,对我礼貌地说着感谢。
在他完全转过头重又和鼬君说起话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阳光和止水的笑容,哪个更亮眼呢?
这般对旁人来说实在是无聊的问题,却在那日后,在我的心底种下了一颗隐秘又青涩的小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