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三章 故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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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子怡下车，人还没有站稳就有人挽上了她的手臂。
“姜将军可算回来啦，都多久没见了。”撞入眼帘的朱唇皓齿，让人晃了神，含着秋水的双眼更是差点夺去了魂。
姜子怡拉开些距离才认出人，“舒柳？”
“哎哟哟，子怡当上大将军把小女子忘了，好伤心啊。”江舒柳愤愤地甩开姜子怡的手，用衣袖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我就静静看着你演。姜子怡双手抱胸，心里默默吐槽着。
四目相对，皆是一笑。
恍若当初，你立于阶上，目送燃烧得只剩下复仇的躯壳离去；如同今日，你仍在此处，迎接功勋满身的灵魂归乡。
“欢迎回来，子怡。”
“今后我们就要一起共事了哦。事先说好了，你堂堂一个烟柳川川主可别欺负我一个苏茗府府主哦~”
“你是苏茗府府主？！”
“呜呜呜你一点也不关心我，你不爱我了……”
“欸！不是，舒柳你听我解释.......”
“呼——”好不容易理清了前任川主留下来的事务本，窗外斜阳正好也洒了下来，柔和惬意。“不如给父亲买笼方糕吧，好久没吃了。”姜子怡这样想着，起身离开，向着南边的梦华坊溜过去。
傍晚的人多是脚步匆匆的，不是赶着归家同亲人们团圆，就是急着去赴下一场约。
盛世繁华景。
姜子怡正感慨着，就被不远处的人群吸引了注意力。“嗯？都聚在这干吗呢？”
“不行！你不能走！”
“欸哟喂，这位官人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我都道歉过了，而且我赶时间呢！你要是耽误了可赔不起！”
“呵，你才赔不起呢！你知道我爹爹是谁吗？”
“那我可太知道了，狗急了才会咬人，你说对吧？”
“你——愣着干吗，给我打！”
姜子怡在两人争吵中，把前因后果听了个七七八八。就是这位在府上匆匆出门的公子不小心撞到了要进门的这位，额，不知道家里有什么很厉害靠山的官人。这官人揪着人不放，非要人道歉，道歉了也不放人。
懂了，聚众闹事。姜子怡正想上前劝开两人，却看见官员后面跟着的人变魔法一样举起了棍子，来不及想更多，就闪身上前。
“唔？”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叶世若睁开眼。在指缝里看见一个身影，青莲飞舞，英姿飒爽。
呜呜呜，一定是天神降临！啊啊啊，我要永远追随你！
“聚众斗殴，是不把宋殷铁律放在眼里了吗？”冷冷的话语从她口中吐出，仿佛在宣判着面前人的死期。
那官员从头到脚把人打量一遍，颇为不屑地说，“不过是个女子，凑什么热闹呢，快走开别多管闲事。”
“呵。”她低声笑道，完全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一群呱呱乱叫的疯狗罢了，根本不足为惧。“要去哪？”
叶世若还沉浸在自己脑补出来的剧情中，被她这么一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你不是要去什么地方吗？”姜子怡疑惑地回头看看他，不会吓傻了吧？我还没开始打呢？
“哦哦哦！和平药店！”
“好。”姜子怡得到具体地点，重新看向那群人，深呼吸——“得罪了。”
格挡，挥掌，横扫，一气呵成。
人群被逼退出一个空圈。
叶世若还没来得及鼓掌喊好呢，人就已经被扯着飞奔起来。
“诶诶诶！慢点慢点！”
不是，你不应该是把所有人打得趴在地上，然后他们抱大腿求饶吗？怎么是跑路啊？怎么不按剧本发展啊喂！
“大夫……老.......老样子。”
“哎哟我去，有鬼！”
叶世若失去了灵魂蜷缩在柜台下面，可怜弱小又无助地抱紧自己受伤的脑袋，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猫咪。
姜子怡在一边不知所措，想问问你没事吧，好像他这么惨有她的一份力，确实是有点事的。毕竟自己拉着他跑了五里地，到达药店的时候都半死不活了，半只手伸过去叫大夫，却被认为是鬼而挨了一拳。忘记他不是军中的士兵了。姜子怡愧疚地摸了摸鼻子。
“唔。”叶世若似乎留心到姜子怡的局促，他把脑袋搁在膝盖上问道，“娘子好身手啊，敢问女侠何名啊。”
“什么女侠啊。”姜子怡被他逗笑，“在下姜子怡。”
“哦哦，姜子怡……姜……什么？！姜子怡！”叶世若把名字喃喃念了两遍后，突然间记起什么，唰的一声站起来。
“你？”姜子怡吓得退后了几步。
叶世若恭恭敬敬地对姜子怡行礼，“嫂子好！在下叶世若，伶舟叶家三公子。嫂子叫我世若就行。也可以和我姐一样叫我阿若。啊当然了嫂子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真是的，我有眼不识泰山啊，失礼了失礼了，嫂子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和我哥说啊。”
叶世若反转来得突然，姜子怡又被他连环嘴速说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插不进嘴。
CPU过载了。
等到叶世若从大夫手里接过药包，姜子怡才好不容易控制自己嘴部肌肉憋出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叫我嫂子？”
“我哥的令正，不就是嫂子吗？”叶世若认真地回答。
“那你哥哥是？”
“归柳林家二公子啊，不对啊，嫂子你还不知道？我哥不是说他已经纳采了吗？”
“我没同意！”姜子怡“唰”的一下红了脸，搞什么啊，忙了一天公务差点忘了这一回事，家里院子还堆着好多礼盒不知道搁哪里啊。啊啊啊这都什么事啊啊啊。
“哦——”叶世若给了个“我都懂”的眼神，赶在姜子怡挥起手之前火速溜走，留下她一个人原地冒烟。
“噜噜噜~”
小火炉升起阵阵蒸汽，苦涩的药香从砂罐的缝隙中涌出，瞬间充满了房间。清冷的梅香被裹挟着，无处可藏，微不可闻。
“这么开心呢。”床榻上的人靠坐着，快要软化在被铺里，手中泛黄的书页也快要散裂。他听着熬药人愉快的小调，不由自主地也带着一丝笑意。
“那当然，不是，我不开心。”叶世若差点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又想到正在和林南枫生气呢，于是及时地刹住车。
“好，不开心。我错了，以后会按时吃药的。”林南枫哄着敷衍道。
“这是吃药不吃药的问题吗。”叶世若愤愤地捶着草药，“你分明就没有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噬魂蛊】的效用。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动用玄冥法你怎么就不听呢。三天奔袭京城，你还以为是五年前啊，你现在走个一里都要喘三下。”
叶世若喋喋不休地吐槽着，林南枫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直到叶世若的声音越来越小，苏茗的夜，荡漾着宁静的气息，明明是冬去春来的季节，这间小屋中柴火的声音，却这么的冷。
“我知道啊。”林南枫声音很轻，像是叹息，“别担心，死不了。”
“当然死不了，你要是死了我们把阴阳颠覆也要把你弄回来。”叶世若哼哼唧唧。
“乱来。”
林南枫笑出声，他肩膀一抖一抖的。如同月光在天地投下的另一个残影，一阵夜风刮过，碎成满地碎银。
碎银汇聚起来，又变化成了另一轮圆月，却成不了一个团圆。
姜子怡靠着柱子，无心欣赏圆月当空。她眼前闪过爹爹的脸庞，他都已经这么老了啊。皱纹都快模糊了原本的容貌，他当年也是意气风发的将军啊，都是饶谷事变……“他一定很担心我的未来。”姜子怡自言自语着，“可是，我不想嫁啊。”
嫁了之后，我还能是我吗，我还能上战场吗。
像母亲那样吗，萧燕显赫一时的姜氏嫡长女，为了保住自己所爱被家族开除，无法归根；为了自证清白自焚而死，不得善终。那成为驰骋战场的骏马无法再拥有扬蹄的梦想，只能折断双脚。
先是臣子，再是妻子，也是母亲。
唯独不能是自己。
“咦，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吗？”
姜子怡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一个人长身玉立，冲自己笑着，带着初雪的暖阳。
“林……林将军？！你怎么进来的，不是，你干吗来这！”姜子怡认出是谁之后感觉自己三观动摇了，堂堂骠骑大将军居然半夜翻大家闺秀的墙！对外人设不是高冷杀神吗？
“嘘！”林南枫做出了拜托的手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我好不容易哄走了舟生，用瞬移符才来的，别被发现了。”
姜子怡紧急拉开距离，“就在那，别再靠近了，你再靠近我喊人了哈。”
林南枫停住了脚步，两个人隔着阶梯。
一仰望，一低首。
仰望他夜夜梦回的梦中归宿，低看她似曾相识的军中传奇。
“林将军究竟来干什么。”
“来，送你个礼物。”
“将军送的够多了，不必再送。”
林南枫愣了一下，想到谢羽涅临别时候神神秘秘的表情，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那些啊，嗯和我接下来送你的这个不一样。”林南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来一把油纸伞。素白无瑕，朵朵暗香滴落期间，同血液一般鲜红。
“打开它。”林南枫把伞递给姜子怡，“它会让你见到你最想见到的人。”
也许是一种无形的蛊惑，又或者是他给人与生俱来的信任感。
姜子怡指尖触碰上油纸伞，天地一瞬变色。
古木层层迎远客，重峦隐隐泻飞泉。
纪云山上殷华庙，殷华庙前失魂人。
她向神佛祈祷，愿用三魂换爱人平安，愿用六魄换女儿福遂。
求拜之后，烈火焚身，血肉为祭，不入轮回。
甚至没有和姜子怡见最后一面。
我应该是恨的吧。姜子怡这样想着。恨她不辞而别。于是我欺骗了自己很多年，以为早就已经把她遗忘。没想到仅仅一个背影，泪就落了下来。
我好像一直都忘不掉你。
“娘亲……”
她闻声回头，灼若芙蕖出绿波。
“怡儿，凯旋了啊。”
姜子怡好想抱抱她，却落得个空无一物。
两人并肩而立，一时相顾无言。
她笑着道，“怡儿，我们早就阴阳两隔了啊。”
“我只是来看看你，想好好地和你告别。”
“娘亲对不起你。当年追随内心同你爹爹南下，没想到会引发这么多事情，是我没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童年。”
“我又太过自私，自认为为了你的未来，选择了自焚，把你抛下了。”
“整整五日的高烧，你一定很难受。”
姜子怡听不下去了，“娘……这不是你的错啊，你别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难道你没有吗？”她笑着反问。
姜子怡一时语塞。
“看吧，我们都这样。”
晨曦渐渐从地平线冒出来，她的身影也渐渐变透明，“呀，时间到啦。不回去的话，南枫要瞒不住了。”
姜子怡眼眸放大，她的娘亲，正在她面前消散。
“娘！我有最后一个问题！”
“再选择一次的话，你还会跟爹南下吗？”
她似乎有些惊讶于姜子怡问这样的问题，眼角瞥到远处守护着的身影，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这小子。她在心里笑骂，原来是在追人啊。
光芒显现，断绝阴阳。
“会。”
无论再来多少次，姜月白还是会跟着昆曲庆南下苏茗。因为爱毫不讲理，爱就是到不爱的那刻为止。
这是姜月白留在世间最后的关于爱的承诺。
唯见江心秋月白。
世间再无姜月白。
“她会去哪？”姜子怡问。
林南枫走到她的身边，酝梅撑起，把两人笼罩在阴影之下，淡淡梅香萦绕，像是她仍在附近徘徊，没有离去。“去她想去的地方。”
“谢谢。”姜子怡淡淡地说，她抬眸，发现他一直在注视着自己。温柔得不像话。“可是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无妨……”林南枫还没有说完，就被姜子怡用指尖点住了唇。痒痒的，混杂着风沙的苦涩，磨难中盛开的夜寒苏，芬芳夺人。
“除非，除非你入赘姜家。”姜子怡厚着脸皮把话说完，耳尖已经染上了绯红。
真可爱。林南枫悄悄地把她现在的样子刻在心里。
“果然不会答应……”姜子怡等不到回复，有一点点失落地嘟囔道。
“为什么觉得我不会答应。”林南枫反问。
姜子怡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你是骠骑大将军啊，还是归柳林家的二公子，你和我差了这么多，我都害怕我配不上你，你更不可能入赘了啊。”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吗。”林南枫笑弯了眼，含着天山瑶池，动人心弦，“我还想着如果和你同时受封，会不会就有双将之名，这样好和你并驾齐驱。看来还是没能顾及你的感受啊。”
“我答应你。”
“入赘什么的，我不在乎。”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都愿意。”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三章 故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