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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你还笑得出来 ...

  •   “但你刚刚在我面前说的,却是已经请了朱大人亲临稽查司。”
      沈清秋半提醒半警告地用指节敲了两下桌子。
      “苏公子,在稽查司里可容不得谎言。”

      听着沈清秋的冷言告诫,苏钰却丝毫不惧地挺直了腰杆、挑眉向她回嘲道:“那稽查司里就容得下投毒杀人了?”

      苏钰勾着嘴角向后靠向了椅背。
      “时间有限,就请您省略掉那些官面文章吧!这件事情一开始只是苏怀谨那个蠢材受了挑唆,以为杀了我就能得到苏家……”

      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他挑着眉向沈清秋冷呵了一声。
      “只要谢家宝活着,那么苏怀谨就可以继续做那个众所周知的蠢材。当然,也许等事情结束后,她还会被我用一些理由狠狠地收再拾上一顿。”

      说到这里,苏钰停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中升起了明明灭灭的星火,好似秋季草原上星星燃起的野火。
      “可现在谢家宝死了,即使苏怀谨的愚蠢从未改变,但只要她一死!在你们这些尊贵的大人们的口中,苏怀谨就会是一个主犯,还是一个背靠某位权倾朝野的大人、能把手伸进稽查司的……”

      苏钰舔了舔有些起皮的嘴唇,他冷笑着向沈清秋反问道:“……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主犯之一,也可以说是从犯。”
      沈清秋垂眸边回答,边倒了杯茶递给了苏钰。
      “但我不觉得你与你的二伯母苏怀谨之间有着如此深厚的感情,值得你因她而踏进了稽查司的大门。”

      “感情?哈!”
      苏钰摇着头接过了茶杯一饮而尽。
      他戏谑地向沈清秋低笑道:“苏怀谨对我的感情始终维系于每次被我收拾一顿后,她夜夜咬着被角低声咒骂我时的感情积累吧!”

      沈清秋提壶欲给苏钰再满上一杯,却被他挡住了杯口。
      苏钰就着这个姿势一把抓着了茶壶的壶嘴。

      小小的茶壶同时被两个人的两只手抓着,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拉扯。
      即使双方力气悬殊,茶壶很快就靠向了沈清秋。
      但苏钰仍然倔强地攥紧了手指,分毫不让地向沈清秋强调道:“我只在乎苏家的皇商牌子,这个牌子会安安稳稳地待在户部市贸司的花名册子上。”

      苏钰松开手并挺直了腰杆。
      放下茶杯,他眸光微冷地看着沈清秋缓声道:“所以,苏怀谨不会是主犯更不会是从犯。她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被人利用的愚妇!一个活着的,且能站在堂下向三司亲自表现出她有多愚蠢的证人。”

      听完了他的诉求,沈清秋不置可否地抬手指了指苏钰手边的空茶杯。
      “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过了。如果这就是苏公子你要向稽查司提供的笔录,我觉得苏公子是在浪费你我的时间。”

      尽管如此,苏钰却并未因沈清秋的冷淡而感到生气。
      相反,苏钰感觉他因此找回了以往棋逢对手时才会有的那种兴奋。

      苏钰眉眼含笑地站起身,从沈清秋的手边拿过了茶壶。
      “我不是公子,外头的那些人也从不这么称呼我。在这个偌大的京城里,那些世家公子们可不会像我这样男扮女装地坐在您的面前。”

      苏钰边说边将两杯倒满茶水的茶杯并排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央。
      然后,苏钰勾着嘴角坐回了位子上凛声道:“我是个商人,而我想要和您谈一桩买卖。”

      沈清秋虽然伸出了手,却没有去拿走那个茶杯。
      沈清秋带着薄茧的指尖正一下一下地轻点着杯壁。
      “桑朝律例有云,‘宗室子弟不得经商,不得与民争利’。”

      “只要名字不出现在契书上,就可以入股分红了。沈大人!这已经是个约定俗成的老规矩了,您其实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敛去了他看向沈清秋的揶揄目光,苏钰率先拿起了其中一个茶杯并抿了一口。
      “我不仅可以让对您避而不见的朱大人主动登稽查司的门,我还可以双手向您奉上那个被谢家派来挑唆苏怀谨的从犯。而这一切的回报,我只是想请沈大人高抬贵手,让一个无知蠢货继续活下去罢了。”

      苏钰再次加码的条件似乎没有引起沈清秋太大的兴趣。
      她的目光不带情绪地在苏钰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忽地转向了窗外。
      而苏钰握着茶杯的手指指节也有些发白了。
      正当苏钰以为沈清秋要一口回绝时,她却陡然地开口问道:“那个人现在身在何处?”

      得到了沈清秋的首肯,苏钰的心中却不见轻松。
      因为此时博弈才刚刚开始。

      “沈大人,您知道那些大人们和我们这些商人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吗?”
      苏钰丝毫不在意对面的沈清秋还在侧头看着窗外。
      他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作为商人,我们都心知肚明如果想要吃下一间店面或者盘下整条产业,这绝不是靠一次交锋就能让我们决定是否继续推进的。因为商场如战场,战斗靠的是积累。一场又一场战斗,不停地积累。”

      收回了视线,沈清秋看向苏钰的眸子里依旧不见半点波澜。
      “那么,我们这些官员们呢?”

      “官员?作为咱们大桑朝的官员们,特别是那些每天站在金銮殿里上朝点卯的大人们,他们最讨厌就是等待了。”
      苏钰似笑非笑地学着沈清秋的样子也敲了敲桌子。
      “他们喜欢看到心中期待的回报被直挺挺地摆在面前的书桌上。因为大人们大都有权有势,但这也造成了他们普遍都缺乏耐心。”

      苏钰察觉到了沈清秋眼中的漫不经心已被专注所取代了,他当即将语速提快了许多。
      “背后之人用时间作为大人们的对手。而她又给沈大人您提供了一些耗费时间的东西,让您们互相扯着后腿从而达成她的目的。”

      等苏钰说完了,沈清秋却是不由自主地眉头紧锁。
      她不喜欢被苏钰称为“沈大人”,更不喜欢那一连串的“您”。

      所以,沈清秋想要尽快结束这场让她觉得不适的谈话。
      “那个‘她’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她”可是苏钰手中捏着的一张王牌。
      他不可能轻易地让沈清秋提前窥探到“她”的真面目。
      苏钰狡黠地向沈清秋摇了摇头:“她……”

      “砰——”
      “沈清秋!你知不知道……”
      朱大人猝然收声地轻咳了一声,并尴尬地放下了抬起的右脚向门外退了一步。

      但胸中还未消散的愤怒又让朱大人很快记起了她此行的目的。

      碍于苏钰在场,朱大人的有些话不得不被她暂存在了肚子里。
      抬手指着苏钰,朱大人强忍怒气地向沈清秋问道:“她是谁?”

      见此情形,苏钰眸光一闪。
      他赶在沈清秋开口前就已经抢先站了起来。
      “小民刚刚所言皆发自肺腑,望大人宽宏采纳。”

      然后,苏钰就抱拳向沈清秋行了个礼,把位置让给了身后正在磨牙的朱大人。
      只是在转身的同时,苏钰不仅顺走了桌上那包油煎馄饨。
      他还在途径朱大人身后时晃着手中的馄饨,用口型无声地向沈清秋炫耀道:我知你今日不想吃馄饨,我猜的对吗?

      苏钰这个鲜活的挑衅表情让沈清秋心中的郁气瞬间被一扫而空。
      沈清秋不由地松开了紧锁的眉头,竟情不自禁地低声笑了起来。

      “你你你……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朱大人狠吸了一口凉气。
      他怒而拍案地向沈清秋呵问道:“你知不知这个谢家宝之前都和谁来往过?”

      朱侍郎涨红着脸、怒目圆睁地瞪着沈清秋。
      “身为稽查司的总指挥,你竟然用的还是那个皇商苏家的名头!你以为把这些东西大张旗鼓地抬到刑部门口,就能让你上达天听、立于大殿之上去向她们引火叫板了?”

      朱侍郎她消瘦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朱侍郎动了动嘴唇,她猝然收紧的十根手指在半空中停了几息终究没有一拳挥出。

      抓起桌子上的茶壶,朱侍郎干脆对着壶嘴猛灌了半壶,再将它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我告诉你,沈清秋!只官商勾结这一项,大殿旁旁边蹲着的短腿言官们、还有那些个乌眼鸡们!她们哪个不会在听到消息的下一息就蹬吧蹬吧地窜过来,对着你的白嫩皮肉狠狠地咬上一口?”

      吼完了这么一大段夹枪夹棒的呵斥,朱侍郎从头到脚地出了一身白毛汗。
      可她面前的沈清秋却还是不动泰山地坐在那里,端着茶杯又抿了一口。
      当然,在喝茶的同时沈清秋不忘分些余光,给门外院子里走路如龟挪的苏钰。

      起身向朱侍郎拱了个歉礼,沈清秋翩然来到了门口静静地凝视着苏钰越走越慢的背影。
      等了几息,苏钰还在充耳不闻地努力磨蹭。

      沈清秋倚着门框凤眸一挑,抬脚就欲跨过门槛。
      下一秒,院子的苏钰似有所感地立刻三步并作了两步。
      眨眼间,苏钰就消失在了影壁之后。

      关上门,沈清秋依旧弯着唇,平静又散漫地回到了椅子上。
      而同样入座的朱侍郎却好似变了个人。

      朱侍郎的眼中早已不见了刚刚表现出来得那般愠怒。
      朱侍郎目光沉沉地盯着茶杯表面象征着吉利祥和、富贵绵延的卷草纹。
      眼睛不抬,他就这么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沈大人,这皇城太大,人心又太小。所以,有得时候噤若寒蝉不是为了明哲保身,而是想先看清楚这嗔痴财色贪大家各自想要的都是哪样?”

      提壶给朱侍郎满上了一杯,沈清秋眉目疏淡地十指相抵放于了她的身前。
      沈清秋长睫垂下的淡淡阴翳遮住了她眼眸中暗藏的思绪。

      垂眸沉吟了十息,沈清秋复而挑起了眉尾向朱侍郎淡问道:“那如果我要的是路人拔剑,怒斥不公呢?”

      朱侍郎闻言用力地攥紧了手指。
      迎着沈清秋的目光,朱侍郎的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抿一松,面上也浮出了如霜的冷意。
      “那就要看掌局之人想看的是宫商角徵羽,还是生旦净末丑了。”

      说罢,朱侍郎画风一变。
      她没个正形地将手臂搭在了椅背的沿边处。

      就像是村间闲汉们唠嗑般,朱侍郎挠着脸颊地突然向沈清秋拉起了家常。
      “贤侄啊!我呢~是生于微末、长于乡野。和这人靠着人的京城繁华不同,在我老家怕是鸟雀都是难成对的。”

      对于朱侍郎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转身,沈清秋并未出声质疑。
      她颔首示礼,起身去翻出了一套全新的茶具。

      茶几上火壶孔洞中的木炭被沈清秋重新点燃了。
      很快,炉火散出的温度让这张桌面都被染上了热意。

      “晚辈记得朱世伯您是海西人?”
      朱侍郎一边向沈清秋点了点头,一边指着茶盒格子里的茱萸和盐向她摆手以拒。
      “我们那儿啊高山不多,土丘却连绵不断。但凡出门都要带齐药膏干粮,而且每走一步都要牢记村里老人的嘱咐。”

      沈清秋将煮好的茶汤递给了朱侍郎。
      “是因为瘴雾毒虫令人防不胜防?好在小女不才,还算习得几招粗浅功夫得以应付。”

      朱侍郎一口饮下了茶汤,眯着眼似是在回味着口中的余味。
      她嘴里吐出的声音,也就自然而然地带着随口一说的意味。
      “我犹记得村头那活了百岁阿嬷,她会颤巍巍地摸着我的脑袋‘多陶,干度阳路’。哦!用京话儿就是‘走路要先看看路’。这瘴气真是防不胜防啊~有些路啊,乍看是煌煌大道。等快走到底了,却发现原是条死路。再一回头……”

      朱侍郎骤地睁眼:“……你猜怎么着?一群绿眼睛的豺狼正在背后候着呢!”

      此时,火壶孔洞处的木炭也蓦地炸开,漏出了一星两点的火星点子飘向了空中。
      而沈清秋眸子中也随之漾起了星点的波澜,如黑色的云雾沉沉地笼罩在了朱侍郎的脸上。
      “既然如此,属下想请朱大人替卑职指条明路。现下的这些路哪条有豺、哪条有狼,而哪条才有人呢?”

      火壶“咕嘟咕嘟”地上下撞击,似要顶飞这束缚了它的壶盖。

      无形的热风未能阻止朱大人面上的红霞散尽,她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朱大人的眸中只含了冷冽。
      “沈大人,请你再煮壶新茶吧。这次枣粒少些,让那姜辣橘苦露出来吧。”

      ……

      稽查司,问询室内。

      这边,苏钰正双手环臂、闭目背对门口而坐。

      苏钰在进来后特意没有关上门。
      所以,他的耳边还能听到风吹院中合欢树时,发出的簌簌声响。

      他原以为沈清秋要朱侍郎出面,是为了把谢家牵扯进去。
      毕竟当年“侠王”沈孚易之死,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西北一战的部署细节被人提前走漏了消息。

      世人皆知,沈王爷的副官萧南风因为心念前朝已死的夏哀帝,这才做了这投敌叛国、不忠不义的叛徒。
      但论起根子,当年夏炀帝、夏哀帝的重臣们可不止萧家一家。

      而能在改朝换代后,还能在这大桑朝活得风生水起的只余了谢、张、陆三家。

      苏钰伸手摘下了荷叶系绳上绑着的那对竹签,心中的抽丝剥茧仍在继续。
      由于当今圣上曾受那先楚贵君所害,导致了子嗣艰难。
      所以,为了稳定“民心”圣上先后收养了三位贵女作为养女。

      其中,逆王沈泰然的遗腹女沈思然被立为大皇女。
      前朝熙福帝子嫁给谢家二房谢茂林后生下的独女谢五娘,则作为了二皇女并改名沈思睿。
      而太祖沈松云之弟逍遥侯的孙女沈思桐作了那三皇女。

      但论最正统,当属圣上同母异父的弟弟“侠王”沈孚易。
      想到这里,苏钰的目光一凝。
      但很快,他抿唇摇了摇头。

      侠王之母孟千秋只是一江湖男子,且与太祖不过露水情缘还始终不愿入后宫。
      再加上侠王的正夫即沈清秋的生父白琼英是个异族男子。
      这让桑朝所有的势力阵营都无法因沈孚易而得利。

      所以,民间才一直有“是谢家勾结了萧家,联手做了个局害死了那位侠王”的传闻。

      可现在看来,沈清秋的目的似乎又不是谢家。
      否则,她应该借着这个机会从我的手里逼出那个谢家细作。

      然后,沈清秋会立刻进宫面圣,借机去扣留谢家人。
      而不是把我晾在这不见天日的问询室里,足足两个时辰了。

      苏钰冷哼着咽下了剥好的馄饨馅,将签子插在皮子上。
      若是她想借机盘算着对我“熬鹰”?呵呵!沈清秋……

      “你叫我何事?”
      “啊——”

      仓促地抓住了沈清秋平伸而来的刀鞘,苏钰这才了他避免双膝碰地的惨痛。
      可一抬头,苏钰却没有准备地撞进了沈清秋正专注凝着他的眸底。

      此时,夕阳余晖下的日光没了白天的强而有力。
      它模模糊糊地为背光立于门前的沈清秋点缀上了一圈柔和的白色。
      这让苏钰几乎产生了一种“沈清秋在温柔地关心我”的错觉。

      但错觉只是错觉。
      沈清秋已经先一步划清了界限,他也没必要上杆子用热脸去贴冰块。

      想到这里,苏钰恼怒地瞪大了眼睛争取“凶凶地”看回去。
      可苏钰凶狠的眼神却换了沈清秋的神色一怔。

      她猛地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
      微热的气息伴着沈清秋的一声轻叹,喷洒在苏钰的耳朵和脖颈。

      沈清秋手中握着的刀鞘向上一挑。
      在扶起苏钰的同时,她长臂一捞从苏钰的头顶摘下了一个还差着竹签的油煎馄饨皮。
      “走吧,苏公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你还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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