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夜的尽头等你》坎止

7、命定劫数

　　有时候，等待这个词是会让人感到绝望的，生命无法掌控在自己手里的那种不安与彷徨，等不到及时的救援，那就只有去面对死亡。

　　在死神到来的前一秒，兄妹俩终于等到了常年出差的母亲，她原本应该整洁的妆容变得憔悴不已，像是在一瞬间老了不少。她冲进屋来紧紧抱住了两个孩子，画面暂停在这一瞬间又是一阵破碎，这次男孩以魂魄的方式出现在了池渃面前。

　　池渃静静地看着他，等着男孩先开口。

　　“我们......见过？”男孩歪着脑袋细细打量着池渃那张相当清秀的脸，记忆里确实见过这么一张脸，只不过地点不太好——是在冥间的苦情川上。

　　“嘶......”池渃闻言，也眯起眼来了，之前没怎么仔细瞧，现在仔细一看，好像是有几分眼熟“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见过？”池渃也不敢完全确定。

　　两人都是一阵沉默。

　　就算是见过，但也不怎么熟，这种话题完全聊不下去，越聊越尬。

　　“你能......”男孩吞了吞口水，神情有几分落寞，主动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别带我走吗？”

　　“带你走哪儿？”池渃还沉浸在自己什么时候跟这个小鬼见过的回忆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男孩：......

　　本来好好的一个氛围愣是被池渃这一句话强行换了个风格，甚至感觉有点莫名的好笑。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答了什么的池渃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那什么，要不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男孩姓陶名年初，妹妹叫陶岁末，两个人相差了四岁，但感情非常要好。

　　在陶年初没有撞破那层窗户纸之前，受一些狗血家庭伦理剧的影响，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家有种不切实际的美好与温馨。爸爸是个画家，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工作室里，妈妈是个商人，为了爸爸的梦想，主动担起家庭的脊梁柱，常年在外奔波，但两个人的感情和和睦睦，这么些年了，一直很好。

　　直到那一天陶年初无意间撞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他看见了另一个样子的父亲。他吸烟，酗酒，私生活混乱，就因为梦想之路的坎坷，外人的不解和怂恿，他的心理开始变质扭曲，所有的美好与温馨只不过是他表面上营造出的假象。

　　人都是有秘密的，捅破了别人的篓子，就必须得承担相应的后果。

　　陶年初第一次明白“人性”这个词，它太复杂了，藏于美好的面皮之下，腐朽而又败落。

　　可那时候的他才八岁的年纪，他什么都做不了，又找不到合适的人诉说，只能埋在心底烂掉。

　　可能是因为被撞破了的缘故，父亲后来也不再做表面功夫，把真实脾气藏着掖着了，开始整天地在家买醉，有时候喝多了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带一个陌生的女人回家都不能算是什么稀奇事了。

　　陶年初自知自己没那个能力去阻止，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默把陶岁末的眼睛挡住然后带她回卧室或者是书房给她念故事听。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年之久，妈妈还有几天就回来了。陶年初不敢提前告诉妈妈这些事，他怕被父亲察觉到什么，伤害到他倒是没什么，可是末末呢？她才四岁。

　　陶年初没办法拿自己亲妹妹的安全做赌注。

　　他一步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却还是抵不过变故。

　　陶岁末本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又在火灾里待了那么久，心脏早就受不住了。送进急诊室后没多久，医生就送来了病危通知书，陶年初虽然年纪小，但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母亲已经崩溃了，直接扶着墙倒下哭了起来，父亲则是一脸麻木地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下了字。陶年初也想哭，但他不能，场面本来就已经不在掌控范围内了，他不能再这个时候添乱。

　　“小朋友命挺好，居然躲过了一劫。哎，可惜了这小姑娘，没多少时间可活了呢。”

　　那是个脆响干净的女声，陶年初抬头，瞧见了一袭红色长裙的纪稀微，她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陶年初，似乎是想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特别之处。

　　陶年初突然发现好像除了自己没有人能看得见纪稀微。因为其他人根本没有朝这边投来哪怕半个眼神，就冲这人刚才那么一句话，他们也不该什么反应都没有。

　　纪稀微也发觉这位小朋友似乎是能看得见自己的，她轻笑一声，朝陶年初飘近：“小朋友，看得见我吧？”

　　陶年初下意识后退了步，嘴巴微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纪稀微笑笑拉回了距离：“换个地方说话吧。”

　　陶年初点点头，跟母亲说了声然后就跟着纪稀微来到了医院外面没有监控的地方。

　　“你是......鬼吗？”陶年初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纪稀微含笑点头。

　　“你是来带我妹妹走的吗？”

　　“呃......怎么跟你解释呢，”她本来只是单单纯纯地来度个假，恰好碰上了这摊子事而已“勾生死，是无常的差事，我们掌簿人只负责定命簿而已。不过看样子，无常也差不多要来了。”

　　“所以，她要死了吗？”陶年初说这句话时，神色假装得很平静，微微哆嗦着的手指暴露了他此时的害怕与不安。

　　纪稀微摇摇头，显然是这种事见得很多了：“事实挺残忍的，你不该提前知道。”

　　“你说吧，我想知道。”

　　纪稀微叹了口气，松了口：“不到半小时。”

　　许是陶年初脸色太过难看，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纪稀微于心不忍：“生死有命，节哀顺变。”

　　她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了，有还未满月的就和父母阴阳两隔；有苦尽甘来却败给了疾病的，死亡不过是一种生活的常态，虽然陶年初还小，不必明白这些，但纪稀微还是还是希望他能看开一点：“她不会希望看见你这个样子的。”

　　“就必须得是她死吗？”

　　纪稀微没回他，让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去接受疼爱了四年的妹妹的死亡挺残忍的，纪稀微没办法逼他去接受。

　　“能把我的命给她吗？”陶年初的话语平静，像是在平叙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逆天改命可是大忌。”纪稀微敛下了笑意。

　　“所以能，对吗？”

　　“你知道上一个像你这样做的人下场是什么吗？”纪稀微眼神冷冽，这是她对陶年初的最后一道警告。

　　“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跟那个人还真有几分相像呢。

　　纪稀微眼神松下来：“交换命数后时间可是会折半的，确定吗？”

　　“确定。”十几分钟，已经够了。

　　半夜的时候，在女儿抢救成功的同时，兄妹俩的母亲收到了一封信以及护士带来的一个坏消息——他的儿子陶年初于五分钟前确认死亡。

　　“你的母亲应该很伤心。”池渃听完后，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虽然没经历过这些，但他也能明白一些感情。

　　陶年初想起那几天的母亲像是失了魂一般，浑浑噩噩的，眼眸子垂下，算是默认了池渃的说法。

　　“那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按照冥间的律法，他的魂魄应该会被勾消人魂留于冥司至少待上百年。

　　“我想再陪她们几年。”

　　“所以你逃了出来？”

　　陶年初点头。

　　池渃真的很想给这傻孩子一巴掌，冥间那种地方怎么可能说逃就能逃出来，明明是你稀微姐心善故意放了你回来。

　　“你妹妹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陶年初又是点点头“她也能看得见我。”

　　池渃大致了解了些情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了，我朋友呢？”

　　“应该还在其他记忆碎片里，马上就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白衍就湿红了眼从碎片里出来了，一时间看见池渃还觉得有点不真实，刚想冲过来抱抱转眼间就看见池渃旁边的小鬼，差点直接掉头回去。

　　池渃几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然后真诚地问了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鬼’这种东西存在的吗？”

　　白衍：......

　　我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信则有，不信则无啦。”江思渺和纪稀微也从碎片里出来了，江思渺经过白衍的时候，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任重而道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衍：......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觉得意外啊？

　　白衍总感觉更难受了，完全没有被江思渺安慰到。

　　“小初，”纪稀微拉着江思渺径直朝陶年初走过去，蹲下“能放我们回去了吗？”

　　“稀微姐，”陶年初干净利落地跪了下来“你能不能别带我回去？”

　　“怎么说呢......”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打算过要带他回去啊，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江思渺拉着陶年初起来，笑着跟他解释：“我在这儿，她不敢的。”

　　纪稀微见状，连忙附和：“对对对，她在这儿，我哪敢啊？”

　　池渃：......

　　纪稀微你堂堂一掌簿人能不能要点骨气？

　　白衍：......

　　这什么鬼逻辑？

　　陶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