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今天从良了吗》栖命

2、混帐

　　临近年关，大雪连下了三日，荷花镇一片素白。

　　子时已过，长街空寂，镇长家的木门被敲得哐啷作响，在仆役的怒骂声中，更夫老徐顶着张青白的脸撞了进来，他喉咙发出粗粝的“嗬嗬”，眼球暴突，五指成爪在仆役的手背上留下血痕。

　　在其暴呵里，老徐干裂的唇颤着，一张一合：“鬼！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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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西官道一棵老槐树下躺了个人。
　　身着女子的襦裙，梳着发髻，体型纤细，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可她没有脸，从发际线连接到下颚的是一团模糊的血肉，两只眼球孤零零地凸起，雪落在上面，很快化成了刺红的水渍。

　　距此千万里的不夜城。

　　风华阁内暖香浮动，笙歌绕梁，玉臂在声声娇笑里如同滑腻的蛇，红绡帐底，一派醉生梦死之景。

　　忽闻“咚”的一响，听着曲的蓝衣修士一头栽在了桌上，身旁友人犹在醉里痴笑，“张道友怎的这么快醉了？今夜的重头戏还未登场呢！”

　　旁边陪侍的美人软若无骨地推了一把“张道友”，怎料人直接顺势倒地，仰面朝上，摊开一张抽搐的红肉，竟是整张脸皮不翼而飞！
　　唯留一双眼球还盯着前方，残留着前一刻的迷离荡漾。

　　四周一静，随即尖叫划破靡靡之音。

　　“贺兰掌事！贺兰掌事！出大事了！！！”

　　桃夭提着裙摆在长廊上跑，前方不巧有人掀开珠帘。

　　来人身量很高，微微低头掀起帘幕，松垮垮的黑袍领口便折了一道，麒麟鎏金纹活了般缠在他玉白的胸口，明明是辟邪祥瑞，在他身上却染了戾气。

　　那张脸是顶顶的风流倜傥，眉峰落拓，凤眼轻佻，瞳如墨玉带赤、肤如霜、唇如血，有种蛊人的昳丽，偏生他一点媚气也无，这份昳丽就成了骇人的邪性。

　　饶是有要事在身，桃夭也不由得面上羞红，男子的气势压过来，她便退一步，心惊肉跳。

　　可惜对方并未施舍给她一个眼神，幽幽的香紧跟着掠过她，桃夭还未回神，她念叨着的人在男子后一步出现。

　　正是风华阁的掌事之一，贺兰思存。

　　“何事如此惊慌？”

　　女声泠泠如撞玉，桃夭顷刻醒神，忙道：“贺兰掌事！楼下出了人命！”

　　贺兰思存神色未变，“随我去看看。”

　　另一边，闻宿下至一层，已然换了副面孔和装束，若桃夭在此定是找不到她一见惊鸿的公子了。

　　厅堂因被剥皮的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其中不乏有修士高声讨论：

　　“风华阁明令禁止动武！这凶手莫不是想跟背后的大能对着干！”
　　“何等狂妄之辈，竟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动手！阁内现还有合体期前辈坐镇，凶手岂不是比其更强悍者？”
　　“别说了，贺兰氏来了……”

　　闻宿无意关心此事，淡淡瞥了眼蓝衣修士的死相便离开了风华阁。

　　第二日一早，不夜城几具尸体曝于街市，死相凄惨，皆是被完整剥了脸皮，惹得众多修士非议。

　　“你们是没见过，那脸皮剥得叫一个干净！肯定是邪修作祟！”
　　“听说风华阁当场就没了一个，那可是风华阁啊！敢惹他们的疯了不成？”
　　“怕不是什么狂妄宵小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这阵讨论没有持续多久。
　　修真界地界庞大、势力杂乱，不夜城作为中立派，容纳了各方妖魔鬼怪，出点乱子也不稀奇。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剑阁招生。

　　作为七大仙门之一，宗门通常十年一招，但距剑阁上次招生不过四年。

　　这就不得不提数月前的惨案。

　　名为“闻宿”的鬼修魔头横空出世，血洗剑阁五峰，猖狂到把阁主的头踢到主事殿牌匾上，镇派老祖出山才堪堪把人赶走。

　　百年一届的“青锋试炼”在即，剑阁作为剑道魁首却伤亡惨重，少阁主陈宁奚当即拍案，广纳生源、扩充师资，重振剑阁辉煌。

　　既是“广”，招生的考点自然要全面，以往被嫌弃乌烟瘴气的不夜城也被纳入了行列，限制放宽不少，附近众多小城镇的修士想来搏个仙缘，颇有人界进京赶考的势头。

　　“骨龄三十一，不合格。”

　　招生的小弟子再次赶走一批想要浑水摸鱼的人，忍不住跟同门抱怨，“这些人真当我们是傻的吗！以为嘴上一句二十五，脸上涂了点面膏，就能让自己变得年轻吗！”

　　以往剑阁招生要求是三岁至二十岁、有灵根资质者能通过初期的筛选，现在年龄上限扩至三十岁，多的是心存侥幸之辈。

　　萧正作为不夜城招生考点的主考官倒是耐心许多，“切勿焦躁，我们在外一举一动都关乎了剑阁名誉，莫要让他人轻视。”

　　小弟子撇撇嘴，抱怨却也说不出口了。

　　“骨龄二十八岁，杂灵根，可。”

　　“骨龄二十六岁，四灵根，可。”

　　“骨龄三十，三灵根，可。”

　　“骨龄二十四，杂灵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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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龄十八岁，双灵根，可。”

　　一群乱七八糟的大龄修士里突兀蹦出个年轻且天赋不错的人，萧正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少年郎黑发红衣，面容俊俏，抱着臂，嘴里还叼着根草，眉梢一扬，颇有点轻浮浪荡的作态。

　　该是世家里的小少爷。

　　萧正递给他一只通体翠绿的玉牌，“将血滴在玉牌上。”

　　少年照做。

　　萧正：“玉牌已识得你气息，凭此玉牌，二月十五抵达剑阁山下，会有长老带你进行入门试炼。”

　　精巧的玉牌在少年手上抛了抛，他问了个和招生不相干的问题，“陈宁奚会来吗？”

　　萧正虽然不知他是何意，但还是老实答道：“师兄事务繁重，大抵是不会来的。”
　　就算来也是去琼洲皇室那般地界，怎么会来偏远的不夜城呢……

　　“哦。”少年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很快揣着玉牌走了。

　　【你要入剑阁？】
　　天机冷不丁在识海内出声。

　　闻宿漫不经心道：“你既要陈宁奚活、又要我帮你找神器修复天机晷，剑阁弟子身份不正好？进可扬言仗剑四方，退可守至陈宁奚身边，一举两得。”

　　天机冷嗤道：【剑阁的人若是认出你来，怕不得把你捅成筛子。】

　　“也要他们有那个本事，再说了……”

　　闻宿勾起嘴角，“你不是说陈宁奚爱我爱到愿意为我去死吗？所以，他舍不得我受伤害吧？”

　　【闻宿……】天机语气复杂，【你真是个混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