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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解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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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叶自归总觉得在拿到纸条之后,哥哥整个人像被抽离了一样,没什么生气。
小丫头一直跟着她爹生活在深林中,除了会治病也没什么见识了,但她长这么大,见过的人好像都是无精打采,一幅要死了的样子,她还真有点受够了这些病人,很多人得的病明明不难治,可他们的眼里却没有光,像是一场病就夺去了作为人的精神一样,为什么这样绝望呢,真是无趣至极。
叶自归本来见了这少年,以为他与旁人不同。但现在一看,可悲、可叹。“也许这世间,像阳光一样明媚温暖的人,只有爹地和娘了吧。”她这样想着,提了药筐向深山走去了。
还是每天上山采药要走的路,树影婆娑,风吹起来像鬼影一样,缀在叶自归身后,小丫头却毫不害怕,哼着歌走着,眼神只在那些她要采的草药上停留。但这走着走着,还碰着了个……死人?
嘴唇发青,面色煞白,烂泥一样瘫在地
上,倒是看着年纪不大,不知死因为何?想着想着,叶自归便悄悄靠近了这个哥哥,伸手准备去够他脉搏,不想手刚伸出来,刀就顶到了嗓子边。还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叶自归迅速后撤,脚一蹬地,飞出十米远,刀也跟着从男生的手里飞了出来,刀尖泛着寒光直直逼进,小孩一个下腰让刀飞了过去,眼里还映着刚才飞过的刀中自己的脸,刚想抬起身,一转眼发现这刀居然还是回旋刀,好久不练功了,叶自归累得直接腰一软躺地上了,伴随着清脆的一声“扑通”。刀就准确地飞回了沈之无的手里。
这个节点的沈之无,早已累得睁不开眼了,但还甩得动刀。四年了,在那皇宫过得跟狗一样的四年,别的没学会什么,倒是武功精进了不少,毕竟每天都要防着自己被别人暗杀,这警惕心长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他从皇宫杀出来,跑到精疲力尽终于出了城,还不时就有人在找他追杀他。他识得自己部下身上的安神香,所以只要没那香味标志的人,都杀了也无妨。正好还更省力些,不用思考什么,近我者死。
叶自归眼看着他接刀还要往自己这边甩,也是拦不住这人的杀心了,她拔腿就跑,远离了这把刀的方向就往沈之无冲去。
他的刀一次只能击向一个方向,一时也来不及收,“但无所谓,”沈之无想着,”反正我也不只有一把刀。”
沈之无微微侧身,手握住身后背着的剑,他不知道眼前这人就这么跑过来是想怎么杀他,论剑术,我是一时虚弱了,但还不至于比这人弱,他的剑不可能比我快。这样横冲直撞的过来,是想送死吗?
然后,沈之无握剑的手一麻,就垂下来了。这下他是真的有些慌了,眼前这人还真比他快,远程攻击?
叶自归紧张地向前跑去,十米的距离被她跑出了百米冲刺的架势,左手还紧握着衣兜里的什么东西,右手捏着布袋里闪闪发亮的银针。近了,更近了。
沈之无突然抬脚,第一次抛出的刀正好飞了过来,他轻轻一踢,刀便向现在叶自归的方向飞来,同时他左手摸向胸前,又一把刀闪闪发亮。
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叶自归侧身躲开飞刀,一把迷药向沈之无洒来,沈之无左手里的另一把刀也直刺向叶自归的胸口,血倾刻罩开了女孩的胸襟。
“我……只是想救你。”她的嘴一开一合,声音虚弱得只有凑近了才能听到,正好,回荡在沈之无耳边。
她的身体向前倒去,倒在了少年的怀里,另一把飞刀回来,少年却没接住它,它自己掉在了女孩身旁。
“你太痛苦了,昏倒都皱着眉头,我讨厌这种表情,所以……我来救你了。”沈之无听到怀里的女孩这样说,每一个字都那样清晰,她的刀口处还在流血,是温热的,淌在他手上。
像……很久以前自己亲手杀死的小兔子。
“阿无啊,父皇来看你啦,听你母亲说你最近很喜欢小动物啊,看父皇给你带来了什么!”沈之无还是冷淡的表情,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旁边太监提的一只小兔子。但他现在都记得,自己当时,心底的雀跃。
“作为你的六岁生日礼物,它是你的了!”
“谢父皇!”他脸上的喜悦难掩。
于是,一年后。
这个男人又来了。”让我看看我们阿无一年长大了多少,今天有没有看书啊?”
“看了。”
“阿无真棒!”荣帝欣慰地笑了,带着赞许的目光看向他,”去年父皇送你的小兔子呢?你还在养它吗?”
“养呢。清水,去把那只兔子拿来给父皇看看。”
很快,小兔子就被抱来了。
然后,就是他挥之不去的恶梦。
“阿无,我们一起摸摸它吧。”荣帝笑着,春光满面。握住了沈之无的小手,大手包着小手,轻轻抚顺小兔的柔毛。场面极其温馨,是一副阖家欢乐的样子。
然后,靠近了脖颈。荣帝猛一用力,掐住了小兔子的脖颈,用沈之无的手,一点一点用力,小兔子也挣扎起来,红色的眼睛死盯着沈之无。
沈之无也在颤抖,他的手抖的越来越厉害,他也想挣脱却不如父皇的手有力,他根本挣不开。“父皇,求您……”他的眼眶开始和兔子一样红,神情慌张、伤心、痛恨,“不要杀它。”声音是颤抖的。
“阿无啊,你也长大了,该懂得怎样接朕的皇位了,你的两个哥哥争的太过厉害,若是你争气些,再配上你的聪明与冷酷,朕完全可以将这位子让给你。”
“我不要,我不要。”沈之无哭得狼狈不堪,他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有脑中回荡着兔子惊恐的神情和红得要滴血的眼睛,他的手抖得不行了,手心还有着兔子湿热的温度,潮湿可能是他自己流的汗吧,那一瞬间,对上兔子的眼睛,他在想什么呢?千百个想法吧。
他想他不要什么狗屁皇位,他只想兔子活着,他宁愿自己去死,他想为什么父皇会这样对他,师父说天下所有的父亲都是爱孩子的,这样也算爱吗?他想为什么自己只有这一点喜好,父皇只给他这一点甜头,却也要剥夺。到头来自己什么也不能拥有吗?那些曾经和兔子在一起的美好回忆,整整一年,到最后还是自己亲手掐碎的它。他还在想自己以后会不会像害死这只兔子一样害死其他人,所有靠近自己的人都注定不得好报,是吗。
手里兔子的挣扎变慢了,停下了。父皇也松手了,沈之无的手,也落地了,兔子从他手中掉下来,掉进他怀里,一切都像是慢动作,一帧一帧在他眼里,让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大,瞳孔却一点一点的缩小。他瘫坐在地,兔子倒在他腿上,他抬起颤抖的手,轻轻地放到兔子鼻边。没有呼吸了。
他把手“唰”一下就丢开了,颤抖着把手背过去,背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肮脏,那一瞬间他甚至想截断这只手。
是我害了它,是我害了它……
“真不争气,这性格太软了还不如你哥哥。”荣帝皱了一下眉头转身离开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只有沈之无记得,他在七岁生日那天,亲手掐死了自己那段时间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手心还留着兔子生前的余温。
手心还淌着女孩温热的血。
“你……多大了?”沈之无声音轻轻的,声音还透着一个十多岁少年的稚气。
“五岁。”
“正是好年纪。”少年捂住女孩的刀口,“活下去吧。”少年的手开始用力,只不过这次,他用力的手不再是杀人了,而是救人。
叶自归感到体内涌入了一种与爹地截然不同的内力,这种内力是狠戾的,充满杀气与恨意的,但在她体内,却小心翼翼地流淌着,生怕弄污了她的内力。
沈之无的内力活跃起来了,源源不断向女孩涌去,他也用尽全力,借着这内力,拼力睁开眼。
他挑了挑眉,用另一只手捏起少女的脸。
嗯,肉乎乎的,手感不错。他只能说对这张脸唯一的感觉就是温暖,像要把人的心整个都融化了,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但那眼神望着你却像是知道你心底每一个灰暗的角落。
“太明媚了。”沈之无想着,“果然这样好的人,我和她的缘分只有一面。好事永远都不会降临我身上。”
伤口开始慢慢愈合,刀飞回沈之无衣襟里,地面上的血开出了花,女孩衣襟上的血也变成了一丛丛温和的花瓣群。
只有沈之无身上的血还是原来的样子。内力散尽,沈之无把女孩推开,自己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和他身上女孩的血混在一起,生出一片片荆棘,扎在荆棘下的一切部位。荆棘扎后就又有血溢出,血溢出又滋养了荆棘生长,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沈之无身上繁殖着。
女孩的手开始抖了,她摸出几根银针,扎向少年身上的好几个穴位,声音颤抖,“停下来,停下来啊!”她翻着自己的药箱,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就没什么凝血封穴的药了吗。她能封住的只有裸露的几个,荆棘下面的她根本扎不进去,施针就会被弹出来。怎么办,怎么办!
“对!只要给我一个穴位,我就能吊住他的命等爹地来!”小女孩环顾四周,想着怎么破开荆棘,露出那个穴位,她太紧张了,思维也慢了半拍,见到自己的血滋养出鲜花,呆了一下,想法突然浮现。
“如果说有血荆棘才能生长,那么它生长的催化剂应该是内力。起初,我身边我的血开出鲜花,他身边我的血毫无反应;后来,他身边他的血和我的血融合,长出荆棘;现在,他自己的血催化荆棘繁殖。也就是说,我的内力可以让我的血开出鲜花,他的内力可以让他的血长出荆棘,而我的血只是荆棘生长的一味引子。如果内力是主导因素的话,那我内力周围的地方,应该不管怎样都开鲜花,荆棘会刺向人的皮肤,无论是谁。所以……”叶自归看向沈之无被荆棘裹的最密的那处穴位,嘴角有了笑意。
她毫不留情用自己的手一扎荆棘,由于在沈之无内力范围内,还是生长出了很多的荆棘,然后叶自归向后跑去,荆棘也就追着血向她涌来,足够远了之后,荆棘变成鲜花,美丽无比。
但荆棘仍在沈之无身上,叶自归不敢停下,只能不断瞄准那块皮肤,银针出手。在荆棘回去之前。
上面繁殖的荆棘瞬间停了下来,不动了。
叶自归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下,你可算有救了。”转手拉开一筒信号弹,彩色的图案在空中炸起,甚为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