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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勾当 ...

  •   蜡烛“嗞”地一声亮起火光,之露白吹了吹指尖,重又回到榻上坐下,托着腮,仔细鉴赏着眼前被捆得仿佛蠕虫一般的人。
      “不是说有意思吗?看你皮上雕梁画栋的,还以为有多厉害,怎的就这点本事?”
      烛火虽暗,却也足以让那壮汉看清自己口中之物,竟是先前褪下来的亵裤,粗略算算,已有大半月没换洗了,不禁窒息。
      之露白也不急处置,盘起腿来闭目打坐。
      才过了不多时,便听着呜咽声起,她睁开眼,见那人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再一看,地板已湿了一片。
      “罢了。”她叹了口气,又道:“我问你话,你老实答,若敢叫唤,我就……”说着,目光下移。
      壮汉只觉得裆下一凉,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之露白取过一旁的拂尘,轻轻一甩,只听几道裂帛声,壮汉嘴里的亵裤便碎成布条散落下来。
      “叫什么?”
      壮汉将口中剩余几块碎布吐出,又干呕了几声,才大喘气道:“王仲仁。”
      “是做什么的?”
      王仲仁有些犹豫,可看着之露白手中摇摆的拂尘,还是老实答道:“金、金吾卫。”
      “金吾卫?”她跟着重复了一遍,皱眉道:“那是什么?”
      王仲仁小声道:“就是……就是负责城中徼巡的。”
      “哦。”之露白拖了个长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推测道:“想来也不是个多大的官。”
      “不大、不大,一点也不大。”王仲仁附和着,声音也低了几分。
      之露白起身下榻,来回踱了几步,斜睨着王仲仁道:“方才若是我没醒,你打算如何?”
      王仲仁突然一个激灵,恳求道:“仙姑,小的错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只求仙姑饶小的一命,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万万不能死啊!”
      “死?”之露白笑了笑:“我有说要你死了吗?”
      王仲仁赶紧道:“是是是,是小的胡说,仙姑自然是菩萨心肠的!”
      之露白又轻笑一声,脸上仍是淡淡的,可王仲仁却是被吓得不轻,小心翼翼道:“现下小的已然知错了,还望仙姑饶恕啊。”
      “好了。”之露白自然知道这王仲仁知错是假,害怕才是真,却也不想与他多费口舌,只道:“随我一道寻那伙计去。”说罢,一挣拂尘,地上那蠕虫便立了起来,一跳一跳地跟着她出去了。
      之露白只将门开得容她一人经过,完全没考虑到那条肥硕的蠕虫,叫他在门口卡了好一气,千辛万苦地挤了出去,身上的布条又被锁扣勾住,一个轱辘滚下楼梯。
      王仲仁缓过神来,对上的是之露白嫌弃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精光,赶忙掩住裆部。

      伙计就宿在柜上,只铺了个褥子和衣睡着,此时正鼾声如雷响。
      “秦大成?醒醒,秦大成!”
      睡梦中恍惚听得有人在唤自己名字,秦大成将眼睛睁了条缝,王仲仁的大脸盘子便从那条缝里挤了进来。
      “武侯这是?”秦大成揉了揉眼睛,见王仲仁赤身裸体,不免生惑,又瞥见一旁穿戴整齐的之露白,更是惑上加惑,舌头打结道:“这……武侯……不是,你……你怎么……你不是……”
      “放肆!”王仲仁低喝:“什么你啊你的,怎么跟仙姑说话呢?”
      “啊?”
      “啊什么啊?”
      “我……”
      “罢了。”之露白这时开了口,对着王仲仁抬了抬下巴道:“你且先去找条裤子穿上。”再叫他这么光着,自己非害眼不可。
      “多谢仙姑。”王仲仁忙夹着腚跑开了。
      这秦大成是个机灵人,看这情形,心中已猜了个七八分,只是这女道看着弱不禁风的,想不到还真有两下子,竟能把那膀大腰圆的王仲仁都给制服了,想到这里,他忙起身下来,满脸堆笑道:“这个时候,仙姑怎的不在房中歇息呢?”
      之露白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反问道:“你说呢?”
      “我?”秦大成脸上僵了僵,继续笑道:“我哪里会知道呢?若是房里缺什么少什么的,仙姑尽管讲。”
      这会子王仲仁不在,秦大成也不清楚他到底兜了多少底出来,只能先是装傻充愣,还得拖到他回来了再酌情应对。
      见秦大成说话时眼神飘忽,之露白道:“你且放心,他跑不了。”说罢,挣了挣手中拂尘。
      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仲仁一路倒退着从廊间回来,仿佛是被人扼住了脖颈拖行,可他颈间明明什么也没有。
      秦大成正要开口,就听王仲仁艰难吐字道:“我说秦大成,你就听我一句吧,这位仙姑法力无边,我俩的那些事是瞒不住了,不如赶快招了的好!”
      秦大成看着王仲仁涨成猪肝一般的脸色,的确不像是装的,难道方才真有什么怪力乱神掐了他的脖子不成?
      “我俩的事?武侯真是会说笑,我俩能有什么事……”
      “娘的,你还想装到几时?”王仲仁急道:“你那迷药对仙姑根本就不管用,咱们说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秦大成先是一愣,再看向之露白,见她一脸了然于心的神情,也只能认了。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是在仙姑的酒里下了一点药。”
      “一点?”之露白笑出声来:“不是一包吗?”
      秦大成脸色一白,忽然指着王仲仁,叫道:“是他!都是他,是他胁迫我的!”
      还不等之露白反应,王仲仁也跳了起来:“好你个秦大成!竟敢——”
      “嘘——”之露白示意王仲仁噤声,又看向秦大成道:“如你所说,是他胁迫你,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自然是先逼着仙姑你就范,完事之后,再把仙姑你卖到平康坊去。”
      “秦大成你!”王仲仁怒发冲冠,可只消之露白一个眼神,便又蔫了下去。
      他是知道之露白厉害的,方才他借着去找裤子离开,原是想从窗户翻出去的,可就在快落地的时候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勒了脖子,硬生生地被吊了回去,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之露白继续道:“平康坊?”
      “就是狎妓的地方。”
      之露白虽避世二十余年,可同门弟子私藏的那些话本折子她也略扫过几眼,并非那全然不更事的,只是不曾想自己才刚入世,就险些要沦入那风流侠少的荟萃地去了。
      秦大成继续道:“不瞒仙姑,这宝芝楼原是我一个远房表舅开的,前几年家里闹饥荒,我来长安寻生计,表舅知道后便雇我过来打打杂。不久前,我那表姑奶奶生了场重病,表舅有心将这店盘出去,好回去给他母亲养老送终,武——王仲仁得知此事后,便给了我一点钱,又叫我遣了店里其余人……”
      听到这里,王仲仁再也忍不住了,也顾不上之露白的眼神,吹着胡子道:“一点?秦大成,你管那叫一点钱?”
      “总之是你威逼利诱!”
      “娘的,当初是谁三番五次地来求老子盘下这店?就差给老子跪下来了!”
      “你胡说!”
      “老子胡说?到底是老子胡说,还是你小子血口喷人,为了撇清你自己,把什么屎盆子都往老子头上扣!”
      怪不得,之露白昨日刚到这的时候还在想,怎的这宝芝楼离开远门这么近,生意却如此冷清,原是间专做龌龊勾当的黑店。
      王秦二人舌战不过,转而互殴起来。其实说是互殴不太贴切,毕竟二人体型悬殊过大,自然是王仲仁占上风,所以不如说是他单方面地在殴打秦大成。
      秦大成毫无还手之力,被揍得嗷嗷叫,直喊道:“仙姑救我!”
      之露白捋着思绪,直到秦大成被揍得连叫唤的力气都快没了,才回神道:“对了,这店里的另一个住客呢?”
      尽管她的声音不大,却叫那二人瞬间安静下来。
      王仲仁动作一停,方才还奄奄一息的秦大成便一个鱼打挺从地上起来:“马棚!”
      之露白抬了抬下巴:“走。”

      这马棚应是有些日子没清扫了,饲料混着粪便的臭味,叫人闻了直犯恶心。
      之露白的驴子就被拴在里头,夜色中,一对驴眼哀怨地看着她。
      秦大成一条胳膊脱了臼,另一条也不甚灵活,颤颤巍巍地在口袋里翻找,还不等他找到火折子,只听一声弹指,整个马棚便亮堂了起来。他看着那幽蓝的火光,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王仲仁,却只得了一个白眼作为回应。
      若不是那半截白花花的胳膊,之露白还真不敢相信粪土中还陷着个人,只见她衣裙被扯了半边,一条腿更是弯成了个诡异的弧度,而自己的那头驴子“哼哧哧”地喷着气,长长的尾巴左一下右一下地甩在她脸上。而在她的正上方,透过棚顶稀疏的茅草,还能看见几点繁星。
      早前还在厅里大快朵颐的人,这会子便是这么个光景了。
      见王秦二人神色推诿闪烁,之露白也懒得细问,只道:“把她抬进去。”说这话的时候,她不禁哆嗦了一下,一泡尿憋到现在,属实是到了极限。
      二人连连应声,捋起袖子,作势就要去抬人,可待之露白通畅回来,这宝芝楼里外上下已没了二人踪影。
      早知如此,就算是冒着尿溅当场的风险,也该再憋上一阵的。那二人固然可恨,但她更怨自己大意,明知他们是恶人,还不多留个心眼。
      之露白推开窗,惊起一只夜枭,她探头往外看了看,四下里漆黑一片,只有马棚还亮着幽蓝的火光。
      回到那臭气熏天的马棚,粪泥中人了无生气,若不是见她胸口还有微弱起伏,之露白真想一走了之。
      可人到底还活着,见死不救未免无情,之露白只能强忍着恶心把人从粪泥里捞出来扛回了房中,才换的干净衣裳,又沾了一身的粪泥。

      天边泛起鱼肚白,之露白的肚子也有些饿了。她抬眼看过去,那粪中人已扛回来有一个多时辰了,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弹过一下,也未曾说过一句话,甚至是之露白在替她接骨正位的时候也一声没吭。
      之露白起身生了盆火,将沾了粪泥的衣物脱下来直接扔进火里,又从包裹里取了两身干净的素袍,一身放到榻前,另一身则自己换上。
      待到她梳洗完从屏风后面出来时,榻上终于有了响动。
      只见那人像是想要坐起身来,攒着劲,死死抓着褥子,干裂的双唇艰难地开合着:“谢……”
      “不用。”之露白看着那榻沿上的血污皱了皱眉,取出一块帕子在水盆里抄了抄,口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澹台……瑛。”
      澹台,不多见的姓,从前只在书中看到过。
      之露白将拧过水的帕子递到她跟前,她颤抖着抬起手,眼神中还有些许防备。
      “不必害怕,这里就只你我二人。”
      “那个禽兽……禽兽……”澹台瑛只说了几个字便哽住了,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极为痛苦可怖的事,大口地喘着气,胸前剧烈起伏,攥在手里的帕子也浸了红。
      见她反应这样大,之露白也不好问什么,只叫她平复一下情绪,莫要激动。
      许是之露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怜悯让她更觉无地自容,澹台瑛别过脸去,切齿道:“恩公何须救我,我已然没脸活在这世上了,还不如一死了之。”
      “痴话,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你如何活不得?”之露白说着话,又看了眼窗外,见天色已然大亮,便道:“你的腿伤得不轻,我虽替你接了骨正了位,但也还需药补,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抓点药。”
      澹台瑛轻轻“嗯”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睫角微微颤动着,之露白眼神虽不济,也猜得出她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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