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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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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成呆了几秒,像是在消化这句话,最后还是消化不了,把手中的针线一放,冲祁寒抬了抬手。“你过来。”
“干什么?”
“你先过来。”
祁寒迟疑地走过去,随即屁股上就挨了春成奶奶亲切的一扫帚,他躲闪不及,膝盖还嗑在旁边的台子上,撞出一声闷响。
“奶奶!”春成打得力道不重,但祁寒还是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他嚷道:“我都二十了!”
“二十怎么了?我还八十了,比你多活六十年也没见过一百块钱的水,你还跟我撒起谎来了。”
“没撒谎。”祁寒把撞歪的台子扶正,然后隔着桌子坐在春成边上,说:“我开玩笑的。”
“一点都不好笑,把钱还我!”
钱祁寒是真的拿不出了,他拿出手机好声好气地和春成商量:“钱我转您微信行不?”
“什么信?”老太太通讯全靠屋内那台座机,连手机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微信
她挥手:“我不要微信,就要那一百块钱,你不给我那一百,一个月后也别想走。”
这好办,祁寒问:“那我先欠着行吗?”他打算一个月后让陈叔来接他时顺便带一百来。
老太太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了一声,说:“这一百,只能你自己赚回来。”
“我怎么赚?”
祁少爷活了二十年,压根就没想过赚钱的事。
“我不知道你怎么赚,你不是说你二十了?”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你爸二十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干活赚不少了。”
假装没听出来春成语气里的嘲讽意味,祁寒叹了一口气,起身淡淡地说:“行,我明天就去看看我这肾还能不能卖,卖了就还你。”
“卖呗,都卖了,让老祁家就断在你这。”
见祁寒定住了脚步,倚在门框哪不知道在想什么,老太太怕自己今晚给孙子刺激得太狠了,又小声地给自己找补:“再说你那个肾值几个钱。”
这句话给祁寒气笑了,他回头看着老太太悠悠地说:“断不断在我这先另说,我这颗肾应该还是值几个钱的。”
晚上洗完澡,祁寒发现自己手机没电了,他也不着急充,经过今天这一天,他是发现了,安阳村和南城的发展速度起码差了十五到二十年,手机在这里算是半个废物
可能在夏店老板眼里这还不如他手里的故事会值钱
祁寒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接连不断的蛙叫声和渐燥的虫鸣声,思绪也跟着这些声音一样纷乱,一会在想自己对李乐一究竟是什么感情,一会又想怎么能说服他阿姐让自己带他去医院,想来想去最后只剩一个念头在祁寒脑子里
李乐一现在在干什么呢?
李乐一现在在罚站
李乐一站在桌子旁边,桌子上放着两个大红袋子,袋子里装满了祁寒给他买的各种零食,这些零食种类繁多,但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适合牙口不好的小孩吃。
李焰清坐在他对面,桌子的另一侧,用两指指节敲了敲桌面,问:“想好怎么说了吗?这两袋零食哪里来的?”
李乐一还想继续装傻,李焰清猛地一拍桌子,震地一包糖从袋子里抖出来,摔在李乐一脚边
李乐一想蹲下身去捡,李焰清喝道:“李乐一!你现在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我说没说过不要随便接别人给你的东西?”
“他不是别人。”李乐一小声地反驳。
“他是谁?”
李焰清起身捡起那包糖砸进塑料袋里,高声喊道:“李乐一,你觉得你今年满十八了就是一个大人了是吧?你现在能分得清对错吗?看得清好坏吗?我把你扔出去让你一个人生活你能活几天你告诉我?你这个脑子能让你活几天啊你说?”
最后一句落音李焰清才意识到不对,她慌张地跑过去,颤抖地捧起李乐一的脸,李乐一的眼底一片红,长而细的睫毛轻颤着,像只受了伤的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阿姐。”
“阿姐在。”
李焰清把他搂进怀里,像小时候李乐一每次受惊时那样,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背,嘴里不停地说:“阿姐在,阿姐在。”
眼泪从李焰清的眼里涌出来,滴在她的手背上,也滴进李乐一的衣领里,那温度灼地李乐一整个后背都发疼,他卷缩着手指,也像小时候那样抱着李焰清的后背
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连阿姐的背都抱不住了,可他好像还是不能保护阿姐,还惹阿姐生气,让阿姐伤心了。
等李焰清止住了眼泪,她才放开李乐一,这个安慰李乐一的动作,到头来安抚的是她的情绪。
李焰清从来没有这样冲李乐一发脾气,纵使李乐一犯过比这还严重的错误。
今天从县城回来,放了药,又把新买的碘酒添进医药箱里,医药箱满满当当的,都是治各种小病的药,其中数跌打损伤的药最多
李焰清抱着这一箱药坐在床边,透过屋子的小窗她可以望见院子里那颗小树,是李乐一小时候栽的,如今树顶已经高过窗沿,这样只能瞧见树干了。
李乐一也马上要满十八了,然后呢?当初李焰清想得是要李乐一平安长大,长大了然后呢,李焰清也不知道。
她今年也要满三十了,上周村里还有老人家给她说媒,说对方知道她家的情况,也不嫌弃她弟弟,愿意和她一起养他。李焰清当下就把媒婆请了出去
她弟弟,轮不到别人嫌弃。
媒婆不仅没促成这一桩婚事,连杯热茶都没喝一口就被人请了出来。气得她叉着腰就冲院门里喊:“不知道你在矫情些什么,你以为你这种情况很好找吗?自己都三十了,还拖着个十八的傻子弟弟,你弟弟还赚不着钱,人能不嫌弃你还和你一起养着她,知足吧你。”
李焰清打开院门刚要骂回去,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李乐一,不确定李乐一到底听去多少,先把人拉进门问了一遍,然后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他几天,确定他没受影响后李焰清才放下心来。
那瓶快空了的碘酒瓶被李焰清握在手里,这瓶用的这样快,不知道李乐一私下里偷用过几次,也不知道李乐一以后还要用几次
其实李乐一可以找到工作,但李焰清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做,她总担心他会受欺负,李焰清总想把李乐一控制在她的保护范围内,可她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场失控
李乐一默默把砸歪了的糖放回袋子里,低声对李焰清道歉:“阿姐,我错了。”
然后又说:“我明天就把这些东西还给他,阿姐你不要生气了。”
“他是那个人吗?”
“嗯。”李乐一着急解释:“我没有故意去找他,就是晚上在路边碰上的,他告诉我他叫祁寒,我也知道他家在哪,他说我想知道的他都可以告诉我,他说我们两个是朋友了。”
李乐一的声音越说越小,纵使他不名字自己要表达的意思,李焰清也从这几句话里听出了它背后的含义。
李乐一想收下这些东西,李乐一想和他做朋友
但李焰清假装不明白,她点点头,问:“明天要阿姐陪你一块去还吗?”
李焰清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张伯棚里干活,她其实没时间陪李乐一去。
李乐一自然也不需要她陪,他摇摇头,说:“我自己可以的。”
李焰清也同意了,让他早些去洗澡睡觉,那两袋零嘴就被放在中厅的桌子上。
李乐一进屋前看了它们好几眼,阿姐已经去那屋睡了,所以他可以毫不遮掩地把目光放在那里。
黯淡的月光照在红色的塑料袋上,让它们看起来像枯萎的红玫瑰。
李乐一曾经在别人家电视里见过红玫瑰的样子,那是爱人间最浪漫的赠礼,而李乐一收不到红玫瑰的,没有人会相信傻子知道爱情,也没有人会对傻子产生爱情。
李乐一此生收到过最像红玫瑰的礼物,在明天就要把它归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