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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黑月夜 ...

  •   一恍五年,他也曾被弃于此处。

      恶犬环伺,黑鸦遍地。腻血与腐污勾连不断,难解难分……

      花容失垂眸,将手缩进袖筒,默然循着死掉的监工头儿所指方向,找到黑市地面入口。

      一口枯井,井边有黑色石碑,上刻白字曰:穿井得一人。

      ……何谓穿井得一人?

      放在此处语境,大抵三层含义——?

      一次只通过一人;失足落入可能得一死人;井下有“宝”。

      幽深井口望不见底,花容失踌躇片刻,使出许久未用的流年长,蔓延一条树藤下去试试。

      他通过木元素,感知到井底另一幅画面,但这井口实在黑暗。但凡他不是纯木元素,就能以木生火之法调动火为他照明了。

      正思忖着离开,然而手腕忽然被流年长捆住,拉着他直跌入井中。

      眼下一片昏黑,可腕子还在被缚着,藤蔓束紧,霎时间将他往前扯着有百米。对方力道之强,让花容失以为流年长捆了个吃人的妖怪。

      然止步靠近,一束火光乍然映照对方面容,高高的眉骨衬着明邃眼瞳,品月色额带上,银绣线随光溢彩。

      赵无澜唇线紧抿,言语冷肃:“怎么是你?”

      花容失维持镇定,不动声色先收起缠在赵无澜手臂上的流年长。

      “……不能是我么?”

      “眼下,我们还是了解四周环境为上。”

      赵无澜不与他争辩,正色道:“我调用火元素,只能照亮眼前一方土地。你来之前,我就在来回走动了,有很多扇门,还有门牌号,不知何意。以防万一,并无贸然破门。”

      “西境黑市很有名么?”花容失察觉不对,“若是如此,为何这么长时间内,还没有他人来?”

      “方才我在上面,听见赶尸场的监工头,说家住赶尸场附近,因而洗不去尸臭。你来时,可有看见赶尸场四周有房舍人家?”花容失借着火光,离赵无澜也近,觉得困在身上月余的寒意消散不少。

      他暗自无奈,大抵是从前少时,已经对这人产生依赖了。

      赵无澜顺着花容失思路,觉得有理,又慢慢摸索,与人一起,将那门牌号逐个看了一遍,恰是挨家挨户排着的。

      “难道,这是一条住人的巷子?”赵无澜恍然,“应当是了,地上赶尸场常年腐臭难行,火肆陆雨水天气较少,阳光相对盛,防潮工作难度较小。做好通风采光,这一带的人,迁居地下似乎未尝不可。”

      两人暂时达成一致,不断朝前摸索。

      “有没有一种可能,”花容失止步,“这西境黑市,就是这里生活的地下人们举办的集市?”

      “赶尸场附近贫民较多,与火肆陆中心相隔远,他们在黑市互易,为谋生各取所需?”

      酉时已至,街巷无人,正因为他们都去赶集了。正常的外人不来,才情有可原。

      危险系数似乎降低了那么一点点,赵无澜和花容失继续向前走去。

      ……也是,西境黑市并不是闻名如雪月楼那样的存在,至于长孙明为什么知道,那就和魏氏赶尸起家有关了。

      “那你怎么知道此处的?”赵无澜收起火元素,眼前颇有豁然开朗之意。

      花容失忽然没了火取暖,疑惑地瞥向赵无澜侧脸,却从旁边那条暗道,感受到吹拂微风,隐约有熟悉感。

      “莫非此处,连着西海海底通道?”花容失猜测,“海底通道,赶尸人的确较多,这边又是赶尸场。海风还能通气。”

      他错身,微微探查那条有风的暗道,果不其然,依然门牌分明。

      “巷子不止一条,人家不仅一户,集市应当建在何处?”

      赵无澜抱臂,扔开关于花容失的可疑行径,追查主线,不咸不淡附和:“噢……撇开半斤八两的地下自然因素,或许是巷□□汇点?”

      花容失心思细腻,重回赵无澜身边,将他神态尽收眼中,不由得笑了:“怎么了,赵小主被人牵着鼻子走,不高兴?”

      赵无澜死不承认,皱眉嘟囔:“挺欠揍?”

      “手下留情啊。”

      花容失心情愉悦,他说罢,竟瞬间不见了踪影!

      “!?”

      赵无澜愣在原地,再定神往前看时,远处,有一个个交易摊整齐排列,用一盏盏油灯支撑着黑夜。那一片来往买家不少,但都轻声细语,甚至以手语交流,他们大部分都穿着黑衣或廉价布料,挺和谐的。

      ……难道因为自己用火元素,那些油灯显得微不足道,没能及时引起自己注意?

      另一边,花容失借着暗地里纵横交错的巷口,终于避开赵无澜,默默舒一口气,又不知哪里换上的夜行衣。

      他是来追查萤灵的,萤灵出没于西海附近,而离西海最近的西境,除了赶尸场,就是一个地下黑市——长孙否给他的通行令,背面仔细看竟然是个极简火肆陆地图。

      说不定,会有人把萤灵当作萤火虫捉起来,当地下室的灯?

      没有确凿线索时,花容失觉得自己脑子里奇怪的东西愈发多了。

      他在摊贩前挨个走过,果真是……什么都有。丧服寿衣和簪花绢布,白瓷娃娃和诅咒人偶,算最正常。不过卖睫毛与眼球,出售指甲盖与人皮面具……?

      花容失默默皱眉,不知火肆陆底层百姓,生活与精神状态也是如此苦厄多舛?

      怪不得异味难以散去,被称为黑市。

      他前边是一个老婆婆的摊位,老人眼神幽幽烁烁,卧藏在油灯后,随其晦暗不明。

      穿着花衣的白面红颊小偶人,栓着脖子悬在摊车连缀的吊绳上,像死去的稚子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此时,一位身量差不多高的男子披着黑斗篷朝这边走来,白净的手指伸出斗篷外,挑选一个小偶,不发一言,付钱走人。

      隔壁卖尸体的蒙大叔缺牙少眼,见老人开张,一如既往地咒骂道:

      “你摆摊摆了多少年了,骸骨娘,咋还不死?”

      被称为骸骨娘的老婆子兀自佝偻坐着,棕灰老旧的瞳孔在油灯跳跃下,好似生命已流失。

      花容失注意到男子留下的一锭银,心道,果然黑市么,一个巴掌大的偶人竟如此昂贵。

      他假装无意地走向前去,在骸骨娘摊位,忍住一旁尸体味道,留驻片刻,发现小偶人各有特色,眼睛眉毛画的都不同,有些瘆人得生动。

      花容失看得久了,骸骨娘幽幽抬起枯眼,笑得和蔼,然而在此黑市灯影幢幢中,就显得愈发诡异:“客官久驻……可是要买些什么呀……”

      “可惜,俺老婆子一天只卖一件儿……”

      骸骨娘行动缓滞地收摊,笑容在嘴角挂着下不来:“小孙子……守在家,怕黑该哭了……不能吵到邻居。”

      “哎,年轻人……等等,”老人想起什么似的,从摊车后伸出枯瘦的手,递了个小瓶子给花容失,“回去路上多黑呀,送你一个会发光的小虫子。”

      “别害怕……老婆子长得丑,但没有坏心。”

      花容失默默抬眸,消解几分警惕,努力看起来温和有礼:“……谢谢。”

      他留驻原地,目送骸骨娘消失不见。

      “——小伙子,看这么久了,要不买具尸体回去?”

      一旁蒙大叔冷不丁地插话,花容失吓了一跳。

      他强装镇定,低声询问:“谁……的尸体?”

      蒙大叔偷不掩地掀开盖尸布,烟嗓声沉:“想谁,有谁呀。”

      尸布下,一张没了脸皮,掏空心肺的尸体,已然莫辨。

      赵无澜在黑市,随人流兜转。他逐渐就觉得不妥当,心里暗骂长孙明什么馊主意,上这儿来找真火,再用于建筑大桥的正事上,总觉得非法不正当。

      气味难闻,鱼龙混杂,赵无澜在地下摸索至亥时,终于如释重负地在尽头找到出口。

      他以为出来后,眼前就会是一望无际的西境旷月,然而目光所及,逼仄高巷,缺月孤悬。

      夜里打铁之声依旧不断,赵无澜绕出巷子,竟真的是火南巷!

      怎么,地下巷子挖着挖着就挖到地面了?

      赵无澜无法相信这就是事实,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来都来了,真火也没弄到,不如再去拜访一下唐还西?”

      他凭借记忆寻找唐铁匠铺子,踩在石板路上,时不时在黑黢黢夜里发出“哐当”的石板不平声。

      铺门是不开的,赵无澜想起唐师傅铺子有窗户,于是偷偷摸摸绕到窗后。

      “唐还西是个女铁匠,我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诡异……”赵无澜说服自己,“算了,证据是我清白就行。”

      赵无澜白日里,没有看见打铁铺子里有床榻,也不能确定唐铁匠会在家,他敲几下窗户,轻咳几声试探:“唐师傅!在不在呀!”

      毫无动静。

      赵无澜又喊了几声,喊得隔壁铁匠都停下来,想用火钳教训他。

      “唉唉唉,别别别,我错了!”赵无澜忙住口。

      “唐大匠晚上不住这儿,她只有大中午来打个铁,你别白费功夫了。”

      “哦!”赵无澜悻悻朝屋里看一眼,只发现黑抹布窗帘被摘除了。

      “你不是水叁陆的小陆主吗?天天没个正形……混世魔王嘞!”

      “……我爱咋咋,你住海边啊管这么宽!”

      赵无澜说完就跑,滥用沧澜生,直跑去了火肆陆最大的酒楼。

      他约了长孙明,百里途,烟桥,在隔世清欢楼里聚餐,当然先在里边沐浴浴了个昏天黑地,洗去从西境黑市带来的异味。

      在两个纨绔的带领下,四人都未归暮霭火明宫。

      ……

      花容失从黑市原路返回,攀井于他倒是不难。

      可出井如何?

      ——旷境暗月,黑鸦声躁,尸臭遍野,孤冷幽寒。

      压下心中无言的情绪,花容失又独自跋涉半个时辰,远离西境,才用李世外留给他的指环,召出转圜院。

      取火烧掉夜行衣,打了热水,他将全身没在浴桶中。

      热水氤氲得有些困意,但难闻的味道随水汽还在蔓延,他将水换了一桶又一桶,把从前晒好备用的皂角都用光才肯罢休。当他无事可做,躺在空寂无人的房中闭眼,才发觉,原来后来,哪里的冬夜都是寒可彻骨。

      “哐、哐、哐——”

      “哐、哐、哐——”

      魏倾城再次孤零零一人待在宫中,不曾想,敲门的恶魇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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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黑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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