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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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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的天气比以往暖和些,如今已经是腊月初,京城的第一场雪却迟迟没落。
先帝崩逝已经足足一年,可京城的红灯笼一直没再挂起,新年将至,瞧着竟和平日一般无二。街上行人匆匆,多是沿街叫卖的小贩,倒是平添了几分人气。
唯一称得上热闹的地方倒是皇宫。
过几日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虽然仍在先帝孝期不可大操大办,可听说如今的皇上专宠这皇后一人,那是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肯委屈一丝一毫。
朱漆门,琉璃瓦。
这人间大富大贵之地,除去皇宫二字怕是再无其他。
太监宫女都步履匆匆,主子交代的任务没完成怕是脑袋要落地。
皇后娘娘本就贵不可言,凌驾于六宫之上,如今身怀有孕,宠冠六宫。
这怀着身孕过生辰,不止是皇上要挖空心思想生辰礼,这三宫六院这么多主子娘娘眼睛也都盯着坤宁宫。
羡慕,嫉妒,取而代之。
人人脑子里都有念头,生辰礼怎么送,送什么,是讨好还是投诚,都得仔细掂量。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就是这繁华下永恒的死水。
可突然有人出声,扰了这一方安宁。
“秋月姑娘,如今皇后娘娘身子不适,皇上下令所有太医都要守在坤宁宫,等着差遣,姑娘也知道娘娘如今怀着龙胎,可马虎不得,这太医实在是腾不出来。”那太监满脸堆笑,嗓子尖细。
名叫秋月的那个姑娘却是一脸急色,她身材娇小,穿着绿色的长衫,外面套着厚厚的马甲,虽然着急却仍旧吐字清晰,透着一股良好教养之意,一看便是贵人身边的掌事姑娘。
“公公,可我们殿下也是耽误不得,知道娘娘身怀六甲金贵非凡,但是公主如今重病缠身,这满京城的郎中都束手无策,实在无法才来寻个太医,还请公公再向皇上通禀一声。”秋月拉着那太监的衣襟,往他怀里塞了一个金锭子。
“这算做公公的辛苦费。”
那死人太监一脸为难,“姑娘,这,奴才也是不敢触怒上头啊。”
“只请公公再通报一声,成与不成公公都是出了力的。”
那太监方才放下心来,“那奴才就再去通报一声,若仍是腾不出来,还是请姑娘早早出宫去吧。”
他转身便朝着里边走去,还左右看看将那没金锭子塞进袖里。
现在是傍晚时分,天色已经黑了,坤宁宫外除了这个秋月姑娘便只剩两个看守的太监。
秋月退后几步,打量了那两个人,不动声色地站远了。
等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那太监急匆匆出来,后边还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太医。
“姑娘,皇后娘娘已无大碍,皇上听说长公主病危,担忧不已,这不赶紧让我领着刘太医出来,说是殿下何时病愈,何时让刘太医回宫当差呢。”
秋月姑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多谢公公。”
“不敢不敢,姑娘此刻便出宫吧,公主的病可耽误不得。”
秋月神色又着急起来,连忙招呼太医上马车,“刘太医快请。”
马车载着沉重的夜色离开皇宫。
这辆马车以黑楠木为车身,雕梁画栋,细微之处也是极尽心思。
内里更是装饰非凡。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绒毯,手工制成,哪怕是手艺最好的的织娘也得熬上两个月。
放置茶水点心的桌子,书籍字画的匣子都是上好的梨花木,雕着龙凤呈祥,栩栩如生。
连车内人随意倚靠的软垫都是金丝织成的。
秋月卸了劲,懒懒斜靠,打量了那太医一眼。
刘太医从上了这马车便坐立难安,汗如雨下,察觉到她的视线竟是一哆嗦。
秋月发笑,“太医这是怎么了?”
刘太医用袖子擦擦汗,“无事,无事。”
秋月瞥他一眼,伸手掀开马车窗户的小帘子,“听闻刘太医最近升迁,做了太医院的院使,前途无量。”
他听了恭贺的话反倒越发惶恐,竟是噗咚一声跪了下来。
虽是铺着软垫,可也是实打实的力道。
秋月惊了,“大人跪早了,这还没到公主府呢。”
刘太医哆哆嗦嗦。
就这几息功夫,马车已经停了。
镇国长公主府,果真气派。
单是这府邸,便占了三道街。听说先帝在时便溺爱昭乐公主。
公主未及笄时便赐了封号,还一并赏赐了公主府。且这公主不是徒有虚名,昭乐公主享食邑千户,不亚于亲王。
这公主府建造了整整三年时间,靖云帝遍寻天下能工巧匠为公主打造府邸,光图纸就改了数次。靖云帝本意是将这附近大大小小六道街都收揽在公主府,可被昭乐公主拒绝了,直言太过耗费人力物力,靖云帝这才作罢。
外人都说若能参观公主府便是极大的福气,毕竟自从它落成之日后,除却皇室贵族便也无甚人得到公主的邀请。
有“福气”的刘太医此时却没心情,他麻木地跟着前面的秋月左弯右绕地到了一个小院前。
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花园锦簇。
“秋月,怎的这么慢。”
房门外站着一个姑娘,瞧着与秋月无二的打扮,想来也是公主身边的侍女。
“一点小事耽误了,春月,你怎么在外面?”
春月摇了摇头,“殿下让我在外等你,这就是刘太医吧,殿下早已等候多时了。”
刘太医颤颤巍巍,就这么短短几步路好似长如天梯。
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红木雕花床,床头镶嵌着金丝玉带,笼着的是价比黄金的云锦纱。
来来回回的侍女走动着伺候,端茶倒水。
刘太医这才回神,扑通一声跪地,头也磕了个响。
满屋里却没人敢看他。
只有床前站着的两位姑娘笑了,她二人跟外面的二人服饰是一样的,想必这四位就是长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
二人中看起来活泼一点的对那些侍女们摆摆手,不一会儿,屋里干干净净。
细细听来仿佛连个喘气声都没有。
刘太医浑身哆嗦,压根不敢抬头。
只听得似有个人从床上起身。
“太医不必如此。”
是长公主。
“微臣叩见长公主。”
她着一袭白衣委地,上锈蝴蝶暗纹,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挽起,额间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
“刘太医,来给本宫号脉吧。”
“是。”太医站起身,慢慢走到她身侧。
从药箱中拿出白纱轻敷在女子手腕,两指搭在白纱上。
“长公主这是心内郁结所致,只需开阔心胸,再服些补品便可。”
孟绾笑了,“太医此言轻松,可我心有牵挂,事若不成,我如何开阔心胸。”
话中有话。
太医跪地,“微臣愿为长公主排忧解难。”
“排忧解难?可太医实在让我失望,我交给太医办的事太医迟迟做不到,可让我好生郁闷。”
“微臣无能,只是皇宫守卫森严,微臣实在寻不到机会。”
“春月,刘太医这话可是实话?”
春月便是刚才招手让侍女退下的那位,“殿下,都说事在人为,太医此言恐怕有失偏颇。”
孟绾点点头,“听闻太医前几日都未曾当值,一直留于家中,想来机会便是错失了。”
“前几日家中小儿发热不止,微臣这才告假在家,微臣不是有意推托啊。”
“是吗?夏月,刘太医的儿子发热你可没告诉我?”
刘太医闻言竟是直接瘫软在地。
夏月不苟言笑,“刘太医家中风平浪静,并无他所言情况。”
孟绾点点头,“那便是太医诓我,哄着我玩是吗?”
“不不不,长公主,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次定能成事,长公主,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孟绾从椅子上起身,摇摇头,“太医,这机会稍纵即逝,都是天意。本宫如何能左右天意。本宫第一日便告诉过你,成事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若事不成,这后果也得你自己担着。”
“不,长公主,您再等一等,若舍弃了微臣,眼下您也不好找别人,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您想看到的都会出现。”
一阵笑声自春月口中发出,在这种氛围下显得尤为怪异。
可孟绾也没阻止她。
“刘畅,你这个耍心机的,真以为自己高枕无忧了吗?实话告诉你,殿下早知你不成事,已经嘱咐了别人做这件事,你难道真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吗?”
刘畅愣住了,“可,皇后娘娘胎像平稳,是我与齐太医一同伺候的,齐太医亲自把脉开的药方,所有太医都在场,怎么会有假?”
春月厌恶地皱眉,“你以为自己聪明至极,能将皇上皇后和殿下都玩弄于股掌之中吗?如今大难临头,还在自作聪明。”
孟绾摆摆手,春月便提着他的领子,按了桌上青瓷花瓶的摆件,进入了暗室。
她揉了揉太阳穴,“果真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夏月还是那副冷淡模样,眼神却已经柔和了下来,她伸手替孟绾按着穴位。
“好在殿下机智,有两手准备,不然这次不但事败,恐怕还会引起皇上疑心。”
孟绾苦笑,“你以为现在他就没怀疑吗?不过是没有证据,不好拿捏我,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不中用。”
夏月语气越发温柔,“殿下别生气,您让冬月去挑的手脚干净的奴才,此刻已在府中了,我们慢慢谋划,定会成功。只是殿下还需保重自身,切勿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