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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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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煜之从绣坊走出来,这时还是中午,太阳有点大,他慢慢往回走。
这几天他卖的灯不少,但是这个东西寻常人家一盏就够了,有些一盏都不需要。买回去的都是心疼老婆的。晚上在家里干活没灯,但是又心疼钱。一个村人倒是不少,需求量却少得可怜。
把齐顺要求的灯做好送过去之后就清闲下来了,但是他并不想清闲。
家里毕竟还是很缺少一些东西,他还得多赚点钱,总不能坐吃山空。
他回想起齐顺说的话,对方无意提起城里也有不少绣坊,或许他可以去城里碰碰运气。
回到家里,他又开始捣鼓。他盯着那些半成品,一开始觉得挺好的,现在只觉得凑合,以前作为学徒的他都不屑做出这样的东西。
那些城里人咋能看得上。
他想了一会,拿着灯出门了。
他去了瓷窑,给了烧窑的师傅一笔钱,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烧窑最不好控制的其实是火候。因为不同的瓷器釉料不同,放置在窑里的位置温度不同,所以放置的位置也很重要。这些孔煜之当年做学徒的时候背了很久。
而火焰大小则要通过观察窑内的火焰颜色判断窑温,通过这个来决定要不要接着投柴进窑。
孔煜之打算先做一个白瓷灯出来,不做费劲的手彩和贴花,大概晚上就能做出来。
烧窑的师傅在旁边暗暗心惊,整个镇上就他这一个瓷窑,他认识不少师傅。就算是没做什么花样,这样熟练的烧窑手法,没有四五年是出不来的。
孔煜之渐渐忘了时间,等最后烧出来的时候一抬头发现天都黑了。他长出一口气,拜托师傅放在这里冷却,明天早上再来拿。
他回了家,发现家里墙角多了一捆木柴。霍思安正坐在桌边吃饭——孔煜之一赚到钱就拿去买了桌子,他实在无法忍受站着吃饭。
“这些是哪来的?”孔煜之指着木柴问,但他忘了霍思安看不见。
“什么,柴火吗?我今天上了趟山,去猎人那里收的。”
霍思安捏着筷子咽下一口饭才说,因为天气要变冷了,而且家里自从菜和米多了起来用灶的次数也变多了。
“我记得街上也有卖柴火的。”
“唔,自己上去扛下来的话会便宜不少,况且我也没什么事情做。”
孔煜之原本还在吃饭,听了这话哽了一下,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那下回叫上我跟你一起去好吗?”
霍思安笑了一下,“当然可以,你看那个猎人还送了我一捆草,他说这个草可耐烧了。”
孔煜之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地上的确有一捆草。黄绿色圆圆的根茎,模样细细的,叶片像针芒。
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凑上去观察。这还不够,他掐着茎撕开一看,发现里面的髓心居然是白色的。
“哎?”
孔煜之心底有了猜测,他立刻剥出髓心,拿到灯火上点燃了。
那火立刻就着了起来,火焰比寻常着物烧起来的更为肆意,直直冲起来一道明亮的光。
这么一对比,灯里的亮度就根本不够看。
“思安!”
霍思安还在专心听着他的动静,陡然被喊住了名字,吓了一跳。
“怎么了?”
“这个草在我们那里叫做灯芯草,耐烧且烧出来的光更加明亮。你们只当是寻常野草,用来烧火做饭,并不知道拿来照明才是最好的。”
霍思安呐呐无言,他的确没听说过什么灯芯草,若当真如孔煜之所说的那样。
“你的意思是……
“谢谢你,思安。”孔煜之笑弯了眼睛。
于是他们天一亮就又来到了山上,按照猎人的指引找到了那片长满了灯芯草的地。猎人和霍思安很熟了,见他要这些灯芯草,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山里的路并不好走,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孔煜之一路走下来,并不作声。
他很难想象无法视物的霍思安,是怎么背着一捆柴下山的。再观霍思安的神情,仿佛这样再正常不过了。
他们马不停蹄地回到院里,打算挑选粗壮的根茎来种植,他们的院子不大不小,但是荒废了很久,需要先开垦出来才行。
霍思安对这种事很熟练,干的比孔煜之快很多。孔煜之似乎被激起了斗志,动作更快了不少。
于是在天黑之前终于将这些东西都种下去了。
孔煜之让霍思安歇着,自己去河边挑水去了。
等到他吭哧吭哧挑着一担水回来,正看见有几个人站在他们家的篱笆外不知道说什么。
似乎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黄昏时去自己的田里收了菜准备回家做饭,看到霍思安在院里弯腰做着什么。
好奇去看发现他们院里种了清一色的不知名的植物,就问霍思安这些是什么。
霍思安便同他们解释这些是灯芯草,妇人们没见过,问他是用作干什么的,霍思安支支吾吾的也不回答。
那妇人便以为他是傻的,种了一堆野草,就要劝。另一个妇人戴了个头巾,一脸刻薄。她拦住对方,上下打量了霍思安几眼。
“算了,跟个瞎子有什么好说的。”
?
孔煜之一回来就听见了这句话。
还没等他开口,霍思安就一扔锄头,抱着胳膊说。
“关你什么事。”
孔煜之差点笑出来,连忙走上去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给霍思安,还附赠了个白眼给刚刚那个妇人。
“不是,大娘你谁啊。你这么不待见瞎子我这里还不待见嘴臭的,你怎么不滚远一点。”孔煜之靠在门边笑嘻嘻地说。
戴头巾的妇人见状,破口大骂起来。
“本来就是,瞎子做不成事,你看看他种的是些什么东西。这些玩意我家猪都不吃。”
“跟瞎子有什么关系,你是比他勤快还是比他聪明啊。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这时间闲言碎语不如去看看脑子。我们就乐意种这些你看不惯走就好了,在这里腌臜了我的眼,呸!”
等他们骂骂咧咧地走了,孔煜之才去浇水。
浇了一会发现霍思安在他身后笑,他突然觉得不好意思。
“这些大妈们就是这样的,跟她们讲道理没用,她们听不进去。之前那个也是,把她们骂服气就好了,不过思安你可别学我。我是没素质,你可不是。这些我来解决就好,她们说三道四你就说与你无关就好,他们都是市侩小人。”
大概霍思安刚刚扔锄头的气势就是从他这里学来的,孔煜之觉得他还得再努努力。
霍思安顿了一下看着孔煜之说“可是我也是市侩之人。”
一个瞎子,不会读书考不了科举,身体并不健壮不能赚取军功。没有一技之长,游走在集市里,总是为了一点小钱盘算来盘算去。
不像孔煜之,有精明的头脑,还有一手好的做灯手艺。善于和人打交道,过的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然不是啊。”
孔煜之的声音在叽叽喳喳的虫鸣声中显得温柔又沉静,像月色一样缓缓流淌着。
“刚刚不是还没有告诉她们这些草是做什么的么。还会把没卖出去的小蟋蟀送给没钱买的小孩子。我们思安呐,看着呆呆的其实既聪明又善良呢。”
“好了!大功告成,我去一趟瓷窑,如果灯做的还不错的话明天就去一趟城里,思安要是累了就先睡吧。”
徒留霍思安一个人,站在月亮下久久无法回神。
孔煜之的灯做的果然不错,来到古代手艺没有倒退多少,他相信加上灯芯草,绝对能拿下那些绣坊。
他在坐了几个小时驴子拉的木板车,终于到了城里。
他先是四处逛了逛,如他所料,城里并没有类似的灯。
首先是与齐顺相熟的一个王姓老板,因为齐顺同他炫耀了很久,对他和他的灯早有耳闻。等孔煜之把灯芯草点燃时,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之喜。两人当下就定下了书契,约定剩下的银两会在交货之日备齐。
一路下来大多规模大的绣坊并不看好孔煜之的灯,多数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板,即使经过测试,也并不信任这个见都没见过的东西。而是一些年轻的小作坊,想要减少投入,很是看好孔煜之的灯。
“你这做瓷器的功夫倒是好。”
说话的人是个头发胡子花白了的老头,摸着灯爱不释手。是城里有名的富商,姓吴名慈生,他手底下的绣坊不可胜数,灯油的成本在他这里并没有很大的影响,他倒是看上了孔煜之的手艺。
这白瓷做的光滑细腻,釉面均匀平整,温润漂亮得如同上好的白玉。里面的弯弯绕绕最考验功夫,稍有不甚就会因为太薄而烧出来缺口。
“我家烧了多年的烧窑师傅做这个恐怕还得费上些功夫。”
听说他是在镇上那些瓷窑里做的,更是吃了一惊,那些地方工具有限,更遑论用上好的材料了。
老爷子乐呵呵的,仿佛捡到了宝物。
“不如你到我这里来烧,不要你钱,闲暇时烧几个漂亮的瓷器来就好。”
孔煜之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这里的设备都先进不少,何况这也是积攒人脉的好时候。
但是他只能说“我只会做瓷灯,别的不太擅长。”
“瓷灯也行,我这里倒是少得很。”
回家的路上,孔煜之数了数兜里的钱,心底乐开了花。
不过不出他的所料,明天还会有更多进账。
晚上回家霍思安已经睡了,他就没告诉他这些事。
“你听说了吗,今天总有人打听孔煜之住哪。”
“是吗?说不定是惹了什么事,仇家都找上门来了。”
霍思安今天还是在摆摊,听到有人这么说,想了一下,大概是昨天孔煜之去城里谈生意,今天有人来找倒也正常。
不过他听这么说的人多了,心里还是有点慌,卖东西也心不在焉的。最后还是打算回去看看。
还没到家就见家门口围了不少人,不用说,定然都是来凑热闹的,其中不乏一些来看笑话的。
“我就说男人手里有了钱就是会忍不住,我看他这几天没出来卖灯又是不知道去哪里喝酒,现在欠钱不还人家这不就找上门来了。”
霍思安看过去,果然是那天晚上的女人。还有不少男的在附和,这些人从前和孔煜之一样不学无术成天花天酒地,在家里不知受了多少打骂。现在家里人见孔煜之似乎是从良了,对他们又是一顿说道。于是这些人看不爽孔煜之,总想着落井下石。
“说得对,之前那些东西是偷的也说不定呢哈哈哈哈哈。”
“胡说什么呢你们……
霍思安听不下去开了口,正在这时孔煜之和一个人并肩从屋内走了出来。那个人也穿着粗糙的短打,看着像是谁家的小厮。正笑着和孔煜之说着什么,气氛看起来很和睦。
“那就拜托你了……我家主人……
“这些就不用了,本就是我收钱干活的事。”
只见那个人正往孔煜之手里塞着什么,孔煜之推拖着,指缝间露出白花花的光来,众人定睛一看,竟是银子。
“应该的,主人的意思是希望可以更早一点。”
“那我便收下了,到时第一个通知你。”
送走那人之后,孔煜之仿佛没看见站在外面的人,把手里的碎银塞到霍思安的手里。
“这些草,卖了这么多。”众目睽睽之下,他指着院子里的灯芯草示意,话音顿了一下,朝霍思安眨了眨眼,神态狡黠。
“还不止哦。”
人群顿时轰然吵闹起来,在无数惊叹中,孔煜之挑着眉对大家说。
“这里没有大家想看的笑话,各位请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