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做灯》姜榷

1、第 1 章

　　“这不是东边那个总是欠了账不还的酒鬼么，这身上的味儿都快赶上西边的酒楼了。”

　　说话的是一个胖胖的妇女，一身粗衣，黑布裤。头上挽了个髻，干裂的嘴角上扬着，露出讥讽的意味。

　　孔煜之跟她隔了远远的一条街，往她那边看只能看到圆圆的一点，那声音倒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他耳朵里了。

　　他看也不看，回嘴刺她，“你家那口子昨夜就坐在我旁边，你怎么没见到啊，就见我一个。”

　　那妇女顿时气的满脸通红，啐了一声就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不顾街上的人纷纷侧目，孔煜之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自己仿佛行走的酒坛子，酒气冲天。

　　他原是一滴酒也不碰的，奈何穿越到了一个酒鬼身上。

　　孔煜之叹了口气，几乎要流泪下来。问他为什么穿越，他也不知道。

　　他倒是知道为什么现在在集市里遭人白眼。

　　他这个同名同姓的前身是个什么也不会干只知道喝酒享乐的人，于是他爹娘怕死后没人照顾着，就想为他寻一门亲事找人照顾他。

　　无奈平常的女子都看不上他，只能花钱找人谈。没想到介绍的人收了钱却不办事，弄来个眼盲的哥儿。

　　谁知两人刚成完亲，他爹娘就死了。索性这哥儿还算勤快，靠一手漂亮的编织手艺还能卖些钱回来。

　　后来家里一个字子都没了，这酒鬼开始变卖家里的东西，连田都卖了，就为了去喝酒。最后挥霍一空，就去找哥儿要钱。

　　结果前夜喝死了，于是这个身子莫名其妙就被他占了。除了这个结论是孔煜之自己得出来的，其余都是从村口大娘那听来的。

　　对着家徒四壁还有一个眼盲的男媳妇，孔煜之只好重操旧业，他会的东西不多，做灯勉强算一个。

　　走着走着，他看到拐角正在收拾东西的人，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思安，我完事了，咱们回吧。”

　　这个就是他成亲不久的夫郎，霍思安。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提着小编篮出来卖他用草编的小玩意，都是些翠绿的小蛇小兔子，活灵活现的。不少小孩儿会攥着几枚铜钱来跟他买。

　　霍思安说他再摆一会摊，叫他先回去。

　　外面天色渐暗，太阳垂挂在一旁。街上的人开始往回赶。多是束着发髻，着粗糙的麻衣短打，或是穿着靴鞋或是打着赤足。挑着担子的，牵着牲畜的。

　　这些房屋又低又矮，多数盖着茅草，少数铺了瓦砾，烟囱飘出几缕薄薄的青烟来。

　　再看看他正睡的这个屋子，除了他床头的一个石碗盛着他昨晚没喝的水。就只剩下四面墙。

　　孔煜之捏着刚捡回来的树枝，走到外面，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块和手臂差不多长的石头。

　　他想起因为原先酒鬼夜不归宿，霍思安眼盲，照明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于是到了晚上屋子里就黑咕隆咚的，打算先做一个灯具。
　　这个树枝掰成段就能暂时拿来做灯芯。

　　他又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块，就这么敲打起来。

　　这块石头中段只有两指并起粗细，而两头竟有手掌宽，用来做两头宽中间窄的豆形灯最为合适。

　　只需要将头部凿平，再用石头磨下浅浅一个凹口用来放灯芯，底部也只需磨平整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孔煜之并没有注意，霍思安已经踏着黄昏走进了屋子。

　　循着动静走到孔煜之身边，他用竹编的鞋碾过不少细石，发出“簌簌”的声音。

　　听到声音孔煜之才反应过来，他现在一屁股坐在地上，岔着双腿。地面上都是细碎的石子，看上去脏得很。

　　“这是在做什么？”霍思安问。

　　孔煜之拍拍手，抓着做的差不多的灯站起来。

　　“我做的灯，对了，有可以生火的东西么？”

　　霍思安摸索着要去给他拿，孔煜之连忙拦住他说“你告诉我我自己去找也行的。”

　　被告知在厨房，孔煜之过了好一会才在灶上摸到两块生了霉的打火石。这厨房看上去也许久没开过火了。

　　他搓着打火石，摩擦出一道道刺眼的火光。他还在灶台下寻到一些木屑，放在地上。

　　火星一闪，木屑燃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树枝，甫一接触火源立刻被火苗吞没，生出的火焰照亮了一处。

　　孔煜之一抬头就看到了霍思安凑过来的脸，吓得一个趔趄，赶紧护着他的脸离远了。

　　“你小心烧到。”

　　霍思安大概是感受到了热，竟然不害怕，很是好奇于是凑上来。

　　他的脸很白净，在火光下透出一点红润出来。五官也是偏秀气，仿佛用了墨水细细描出来的。脸上的神色很是沉静，眼睛里跃动的火苗又凭空生出一些生动来。

　　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嘴里吐出“圣人不凝滞于物”之流。

　　他不好一直盯着一个人的脸去看，只能去看自己的灯。

　　他之前就在想了，在古代灯对于百姓来说灯具还是很重要的。他原本在现代就研究古代灯具样式，怎么做灯的花样和消耗减少没人比他更熟悉。

　　霍思安还在奇怪孔煜之奇怪的举动，他并不知道孔煜之还会做灯。却听到对方自言自语说。

　　“还是得继续靠我的老本行吃饭啊。”

　　然后神神秘秘地对他说“思安啊，明天再带我去集市吧。”

　　说着不等他回话就欢欢喜喜地吹灭火星，跑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在霍思安卖小玩意的时候孔煜之就在街上观察店铺和摆摊的，发现在他们这小村小落，压根就没有什么灯铺。
　　一打听说是这些都要去城里才能买到。还有不少人议论家里长短时提到灯油既不耐烧还贵。

　　这正合孔煜之的心意。

　　正当他美滋滋预想时，却有人挡在他们摊子面前。

　　是昨天那个大娘。

　　仍是那副嘴脸，趾高气昂地说“以前天天花着自家哥儿的钱花天酒地。这两天不见人影，不知道做什么名堂，原来还是在这里游手好闲。”

　　孔煜之心里冷笑，这个大娘的老公经常去酒楼，不仅喝酒听说还对里头的姑娘们动手动脚。她不敢去说，就到自己这里找晦气。

　　“那是我夫郎御夫有方，倒不像某些人，狗改不了吃屎。一个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一个管不住自己的嘴。我话说在前头，再来找我不痛快我就领着大家伙去酒楼见见你家那位。”

　　孔煜之自诩论胡说八道没人讲的过他，何况他一个现代人还斗不过这些古代人不成，他最烦这种喜欢柿子挑软的捏的人。

　　话音刚落周围就传来不少嬉笑声，这黄脸婆不知道是真的怕了他将家里的腌臜事抖落出去还是怎么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像下一秒就要一口气上不来过去了。

　　霍思安想不到他战斗力这么强，什么话都敢往外秃噜，在一旁呐呐无言。

　　孔煜之白了对方一眼，见霍思安的东西卖的差不多，帮着提过小篮，看也不看那个大娘一眼就往家赶。

　　显然那个大娘的话并没有打击孔煜之，一到家他就迫不及待跟霍思安分享他的思路。

　　然后点亮了昨夜刚做的石灯，对着霍思安比比划划。

　　“知道省油灯吗？就是用水降低灯油的温度，可以让灯烧很长时间。”

　　见霍思安一脸疑惑，孔煜之在半空画了两个圈又说“就像是夏天在床底放上一盆水，晚上睡觉都会凉快不少一样。”

　　“灯油的温度变低，就不会消失的那么快。这样就有很多人需要这东西了。”

　　霍思安听的似懂非懂，正要听孔煜之说下去，对方却突然没了声音。接着他又听到孔煜之用很小的声音嘟囔着。

　　“其实用石头就可以做，但是用没有工具塑形也太费劲了。主要是要挖空中段，没有精细的工具并不容易做，头疼。”

　　声音并不大，但自从他眼盲了之后耳朵灵敏了不少，将这些话听的一清二楚。

　　“你可以去铁匠那处看看，铜钱么，我这里有些许。你要用便拿去用罢，我再多编两个小玩意去卖也无事。”

　　霍思安不明白孔煜之怎么突然深谙这些东西了，而且他以前经常没钱喝酒了就会向自己要。

　　这次却没有。

　　“当真？我一定会还你的！”

　　孔煜之激动得很，后知后觉饿了，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他觉得现在能生吞一头牛。

　　霍思安弯了弯眉毛，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饼出来。

　　“料想你一日未进食，这是下午买的，你若不嫌弃的话便吃了吧。”

　　孔煜之心里哀嚎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他作社畜五年了，不说身价多少，起码小有资产。如今却要向一位眼盲的少年借钱，靠着少年投喂才不至于饿死

　　更何况这位少年还是他名义上的妻。

　　睡了一觉后他就拎着霍思安编的小钱袋直奔铁匠铺入手了石雕工具，在家里顺顺利利地将省油灯给做了出来。

　　外面那一圈碗状的结构他称为母灯，子灯则是里面像是放上了半个茶壶的结构。

　　与碗沿连接的是壶嘴，壶嘴所对的是一个竖直中空的筒。可以往里面注水，水便会盈满整个母灯，包围着中心盛着灯油的子灯。
　　如今灯具有了，灯芯倒不知道该用什么。

　　正想着，霍思安回来了。孔煜之就得意洋洋地跟他展示自己的成功，他的手工活即便条件限制到如此也非常细。

　　子灯壁和母灯壁都打磨的很薄，这样既减轻了灯的重量，又让温度的传递变得更容易。

　　即使是石头做的，摸上去也十分光滑。

　　霍思安捧着灯，抚摸了每一个细节，觉得不可思议。

　　孔煜之看上去的确不像是一个能潜心做这么一个东西的人。

　　“这东西真能让灯油消耗变少么？可惜我们家并没有灯油，不然就能试试了。”

　　孔煜之一脸跃跃欲试“不用担心，你不信我的话。明日也自会有人替我们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