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吾珀一

12、第 12 章

　　太子院外，沈靖凝留了翡翠守着，独自一人进了小院。
　　院中只有一间房亮着，房外廊亭独坐着个人影。
　　沈靖凝遥遥一望，就知那是沈煦央，走进一瞧，人已然睡着了。
　　“阿煦？”
　　沈靖凝轻轻唤了声，又伸手探了探沈煦央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沈煦央身边很少跟着人伺候，原跟着他的初一、十五也都各自有任务，不在身边。沈靖凝抬眼望向暗处，轻声开口道：“小九。”
　　房梁上有人落地，声响近乎于无，跪在了沈靖凝面前。
　　“凝主子。”
　　“把他送到偏院休息。”
　　“是。”
　　说罢，被叫做小九的男人背走了沈煦央。
　　身居高位者，需要有明面上的心腹，也需要有不能见光的手段。

　　沈靖凝看着二人远去，推开了房门。

　　姜彻正坐在桌前喝茶。

　　“姜小姐好悠闲，烧了我的院子，还这么自在。”沈靖凝边说边进了屋子，打量着屋里的一切。
　　这是她亲自为沈煦央布置的卧房，就连灯都是她亲自选的，只不过此刻琉璃灯罩上，映着另一个女子的模样。床榻旁搭着她换下来的衣物，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药味。
　　姜彻见了来人，也并未有起身的意思，只淡淡叫了一声：“长公主殿下。”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是一场互相试探的谈话。
　　“殿下说笑了，无端起火，我的侍女命丧于此，就连在下也差点遭难，殿下这三言两语，让我如何自处。”姜彻自斟自饮，言语间并不弱于沈靖凝。
　　“是吗，姜小姐此刻在我胞弟、本朝太子房内，传出去，恐怕更难自处。”沈靖凝坐在了罗汉榻上，理着裙子，抚平了并没有褶皱裙摆。
　　姜彻手里转着茶杯，轻笑一声，抬头与沈靖凝对视，“殿下会让这些话传出去吗？”
　　“殿下反而应该谢谢我，这是多好的机会，那些别人的眼睛、耳朵，殿下可以……。”姜彻做了一个抹脖的手势，饮尽了一杯茶。
　　沈靖凝把玩着矮几上的墨玉棋子“那我倒是应该谢谢姜小姐了，满屋的孤本、古董珠宝、姜小姐可别告诉我它们也命丧火海了。”
　　“要是殿下的人再来晚些，百年古树和极品绿菊说不定也化为灰烬了。对了，殿下居然并未派人监视我，姜彻心中对殿下的信任不甚感激。”姜彻装模做样的点了点头，“此番我侍女遭难，殿下可得好生宽慰在下，姜彻也替她感念殿下的心意。”
　　“姜小姐的侍女要是真的葬身火海，我这司南苑送你。”
　　“……”

　　姜彻心中暗道可恶，不知现在叫春祺回来死一下还来不来得及。
　　算了，好似还是春祺的命更值钱一些。

　　“殿下说笑了，陛下亲赐我怎敢肖想。”姜彻笑着看她“殿下的暗卫呢？我可不信殿下没派人看着我，人呢？”

　　“哦，也是，可能也命送火海了吧。”

　　沈靖凝没有接话，只是紧盯着面前的人，这是她第一次捉摸不透一个人。

　　“殿下奉陛下之命，留我平安在圣川，可有人欲纵火害我性命，若我命送于此，一是于北越无法交代，使陛下失信于北越，殿下猜猜陛下会怪谁；二是殿下办事不利，甚至还可能连带着太子殿下；三，我是镇国将军的养女，不论他先前对我态度如何，女儿死了，他与您再有往来，怕是落不得什么好名声。不过我现在没死，可又确实有人纵火，居心叵测，这纵火的帽子送给谁带，就由公主殿下决定了。”
　　“这司南苑还能借此机会彻底清洗一番，于长公主您来说，真是妙哉妙哉。”

　　沈靖凝来的路上也想到这些，但她知道这火八成是姜彻自己放的，老二老三都没这个胆子与亲爹作对，只是这样对姜彻来讲，并无任何益处。

　　“你呢，你想得到什么？”沈靖凝此刻走到了姜彻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姜彻并未被她这番气势吓到，甚至还为她也倒了一杯茶。

　　“我？我只是不喜欢太被人关注罢了，殿下想敲打我，手段未免太低了些，我与太子不过是故交，对他无意，也自不会害他。若您再这般，我保证殿下所谋之事，事事皆空。”
　　姜彻笑盈盈的抬头看着沈靖凝，眼底的狠辣毫不隐藏。

　　沈靖凝看着面前貌似是天真无邪的女子，从心底升起一阵寒意，原以为只是普通孤女，哪怕后来变成了北越可能流落在外的公主，但弟弟再喜欢又能如何，仗着这点喜欢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可眼下，自己派出监视的暗卫不知所踪，对方的婢女肯定是悄悄离开了却无人知晓，只是因为不喜欢便敢纵火烧了自己的院子，却还想了法子全身而退，甚至为自己递了一把刀，彻底沦为她的同谋。
　　沈靖凝看着她，沉默半天，只憋出来一句
　　“知道了。”

　　沈靖凝知道自己的试探低劣了些。
　　是那件衣服。
　　春祺手艺不错，可那个装着华服的箱子却并未上锁，它就在那儿放着，或者说它放在那里等着被人打开，沈靖凝原意是想看姜彻对这件衣服的态度，漂亮而又华贵的衣服没有女子会不喜欢，她本以为对方会穿着自己准备的衣服参加宴会，若是心思深沉些，或许会差人让将军府送衣服来，她想试试姜彻的品性和头脑，还有叶家对她的态度，可谁承想她压根没想着参加宴会，这也就罢了，还放了一把要命的火。
　　看着眼前沈靖凝沉默的样子，姜彻莫名感觉对方呆呆的像笨大鹅，这么想着也就忍不住笑了出声，这次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她站起身来，趁沈靖凝没反应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颊。后者怔愣在原地，似是忘记了动作。
　　“你，你大胆！”回过神来的沈靖凝后退了小半步。
　　姜彻又有些想笑，努力了一下保持严肃，缓了缓才又开口道，“我这火烧了蛮久的，怎么除了长公主这儿，别处都没动静啊？这镇国将军府全府上下，睡得沉呐……”

　　二人的交谈以彼此心思各异而结束，姜彻心情不错，毕竟她今天有一大笔进账，还暗搓搓捅了叶将军一刀。沈靖凝走的时候倒是眉头紧蹙。
　　珍珠来汇报情况时见自家殿下沉默不语，似在神游，声音不由得放轻缓了些：
　　“…殿下，暗卫第十三组十二人全部被灭口，对方下手果断，皆一刀毙命，所用兵器较为特别，可以作为线索一查，我已经传令出去了，让各地的暗卫查探相似的兵器”珍珠说着将手中的伤口倒模图纸展在了沈靖凝面前。
　　没错，沈靖凝的确派了人监查姜彻的一举一动，事发第一时间没收到消息她就察觉到了不对，珍珠带回来的消息更加证实了她的想法：杀手不是东州人。
　　因为，东州境内所有的杀手、以及他们的武器样式、杀人手段、包括死者的死法特征都在她沈靖凝的监视之下，权力最盛不只是明面上而已。
　　只是……
　　沈靖凝回想起今天姜彻的言行举止，她自非池中之物，“姜彻似乎没想到会有杀手，她不简单，也很聪明，绝不能轻易放过，派似蛇去盯着，确保她顺利离开，别让人趁机作乱，也防着她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她查过姜彻的底，自小养在东洲最东边的一个小渔村，半年前被叶家寻回，说是与叶夫人有缘认作义女，可今日看她言行举止、周身气度绝不是一个小渔女这么简单，沈靖凝甚至还想过这其实是叶将军的私生女儿，可姜彻的气质却也不像，说不出来的感觉，要知道叶恩山战场杀伐二十余载养成的气度才堪堪能比肩今日所见到的姜彻。
　　若说是皇室公主自带的威严，沈靖凝只觉得胡扯，环境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哪怕是公主，打渔十几年也只会是一个有点血脉的渔女罢了，姜彻绝不是作为渔女长大的。
　　方才她说和小央是故交，小央确实去过东边的一座岛，莫非……沈靖凝对自己的怀疑感到惊心。

　　桃花岛……
　　那已经是一座沉寂了十一年的岛屿了……
　　如果她是真的那位，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是否会影响到现下东洲的朝局？沈靖凝手中的茶杯越攥越紧。

　　沈靖凝是绝对不会允许弟弟走向帝位的路出现任何差错的。
　　只是现下一切都还是自己的猜测，姜彻在这盘棋上并未落子，自己这边不能先乱了阵脚。
　　“还有，珍珠，你去查查镇国将军府那边，今儿闹了这么大动静，怎么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杀手如果不是她的人，那会不会是这个叶将军在搞什么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