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好》草曰思有雨

4、现世（四）

　　“小枫，这些天你先跟乌一起生活，他家里有点事……”

　　应枫诧异：“诶不对，姐，什么事啊……”

　　电话那头声音忽然离远了应了一声，随后继续：“我还有点事忙，好好跟人家相处昂。”

　　“诶等等，什么意思……啊？”
　　电话“嘟”的一声被挂断了。

　　应枫有些茫然地放下手机，看向乌。
　　这么回事啊，怪不得这么久都没人过来接人……居然还真留这陪他过夜了。

　　好吧，他竟然还有点小庆幸。

　　他走上前，抽走乌手里的书：“你不是说看不见吗？”所以真是在骗他呢。

　　乌抬头：“是看不见。”

　　应枫一脸无奈，好吧，还嘴硬，平生第一次碰上这样眨眼就会说一两句瞎话的人，他没法，只好催着人赶紧歇息洗洗睡吧。

　　乌点头，起身站定后，在应枫转身的时候，把手攀上应枫的肩膀，很轻，也可以说是碰了一下。

　　应枫本来要转身去卫生间洗澡了，感觉到异样回头，对上那双眼：“怎么了？”

　　乌轻摇了一下头，应枫见后等了一会，后面发现对方没再做什么说什么了，只好无视那只在肩膀上的手，走向了卫生间。

　　房间很干净整洁，一张灰白格调的大床，落地窗对着小院全景，自带一间卫生间厕所在房间门口进来左边，有一张大书桌挨着床，书桌正对贴墙，墙上采用挂壁式书柜，柜里塞满了书，还有液晶电视在书墙的对面摆放，有两株绿植保镖一样守在两边。

　　在安静的房间里，卫生间响起淅沥的水声。

　　乌试探地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摸索，尽可能地想要碰到周围到他腰部高位的东西。在畅通无阻了一会后，他摸到了桌子边缘，再一会后，他准确无误地在床上坐下了。
　　他抬眼扫视了一周，还是模糊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听觉还在，他把目光放在了不断发出声音的地方，那是……应枫。

　　一个傻子应枫……呵，蠢。

　　他勾起一边的唇，觉得欣喜，又觉得苦涩，万年来都不曾跳动剧烈的心脏，因为这个傻子，竟跳出了几分的疼痛和愧疚，又是空落又是害怕，或许他当初就不该招惹，或许……他们还不如从没相见。

　　他一个人在床上放空思想想了好多，直到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拉回了他的神思。
　　应枫穿着睡衣出来了。一出来，就对上这人的目光。

　　应枫：“嗯，我洗完了，你进去洗吧，衣服我有多的，没穿过的，给你放在里面准备了。”

　　乌却摇头：“我不洗，直接睡吧。”

　　“啊？哦……”不洗吗，应枫倒不是嫌弃什么的，只是觉得天气这么炎热应该不会有人不洗澡。

　　应枫不在意地走向床，总觉得还有一点他应该比较在意的事他忘了，是什么呢？
　　他顺手捞起桌上的药瓶，拧开后倒了几片直接放在了嘴里，药是肯定苦的，但他拿水喝的动作很缓，不急不躁是他的一贯原则作风，慢条斯理一点点喝完了水，又拿纸巾优雅地擦了嘴。

　　动作忽然一顿，他好像想起来了。
　　他维持着这个动作问旁边的人：“乌，你今晚，睡哪？”

　　乌回答：“跟你。”

　　应枫：“！”这个答案似乎……毫不意外。
　　估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里就一张床而且这么晚了，但为什么他有点心慌和害羞呢。
　　不对啊，他跟乌都是男的，睡在一起又没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和敏感。

　　今晚他算是发现，他对乌这个人很特别，思想特别不对头，总有一股不对劲的念头反复横跳在脑壳边缘，时不时地冒出来干扰一下内心想法，他就是，觉得乌这个人是不是对他……呃，他不是自恋，他就是直觉而已。
　　乌的一切行为举止都太过暧昧了，他是人际交往接触少，但总归不是迟钝和傻，乌说的话也有点……有时直白，但不带恶意，有时直球，但好像自然而然理所应当？

　　会不会……自己还是多想了，万一乌就是这样跟人相处的呢？

　　任何一切的“多想”都是规避大多真相的错误想法，应枫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点。

　　他去关了灯，一脸没多想地问：“乌，你想要睡哪边？”

　　“外面。”

　　应枫坐起来拉了条薄被子，乌安静地躺在他旁边，好像一直在盯着他，他随手帮人盖住肚子，盖好自己的后，头一仰，欣赏了一下天花板后，还是慢慢躺下了。

　　又是这个感觉——闷和重先后侵入身体，浑浑噩噩的，可是还没有完，今晚吃了点高糖的奶油蛋糕，竟是额外加了一点有些反胃的恶心，是胃临时倒戈了吗，有点难受。
　　应枫不自觉皱起眉，他把眼睛闭上，企图迷惑自己赶快进入睡眠，这样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上赶着让人体验了。

　　忽然，一只手臂横过来，放在他的胸口，应枫惊得一个猛睁眼，不用脑子思考也知道是谁了。
　　可是随后，好像有脑袋靠上了他的肩，此时应该会有一个人的姿势是这样一个半抱式的，抱住了一个呼吸困难睡觉不易并且因此身体僵硬的人。

　　在黑夜这样无光的时刻，任何一切都有被放大的可能，比如心跳声，呼吸声，亦或是……心里越来越不对劲的想法，在酝酿，在发酵。

　　在干什么啊这是！

　　应枫一动不敢动，仿佛是在被凌迟酷刑的小羔羊一样，觉得有点煎熬难堪。
　　想说话，不知道要说什么，动的一下下，或许只是想放松，又觉得会破坏这样的氛围。
　　这样……好亲密。

　　就在应枫还在焦灼该怎么办的时候，耳畔吹来一丝凉风，主动靠过来的人问：“还难受吗？”

　　应枫：“！”
　　这么一说，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身体的接触和姿势的亲密上了，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身体，今日与平常的异样。

　　他现在感觉——身体竟是没什么不适感了？！
　　尤其是在乌贴近他的时候，他总是会忽略平日里早已习惯的疼痛，虽然说，是会有太专注于其他东西的缘由，但是总归能察觉到一点怪异。

　　应枫：“还……还行、行吧……”不得了，说话都结巴了！！！

　　乌问：“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应枫慌了阵脚：“啊？什、什么？”难不成……

　　静谧的黑夜里，一切似乎都能被隐秘，一切，又似乎全都能被摊开。跳得杂乱无章的心脏仿佛不堪重负，一下一下，要争先恐后地跳出胸腔。

　　什么啊！
　　我一定要说什么吗？！

　　这难不成真的是……该不会……

　　！！！

　　应枫脑子容易打岔，思维散发先是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平生：
　　从出生起就伴随着病痛和一封死亡告知书，自认人生里，可能没什么大的梦想和志向了去自我实现了，活着就是一种奢望。他想的普通人生活，大概是从幼儿园上到小学，再一路向上到了大学。
　　学涯里，有最纯真无邪的玩笑，也有最幼稚无忧的玩耍，有叛逆，有淘气，会有能为自己两肋插刀的朋友，会有与自己斗智斗勇的亲人和老师，有一切一切他现在所触摸不及的青春。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喜欢。

　　他曾经看过一个电影，里面的一句话很触动他。

　　“我们命中注定要失去所爱之人，

　　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在我们生命中有多重要。”

　　这句话，不难理解，而当时看到这句话时，他不小心红了眼眶。
　　他是属于那个“所爱之人”，那么爱他的人，把他看得是如此的重要，只是生老病死，人之常事，人无奈何。

　　他代入了一下爱他的姐姐、爸爸和妈妈，他发现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悲剧，自己从出生起，就知道了自己未来的戏份，在世界这个舞台上，不过几秒，他就得退出帷幕了。

　　他很难受，心里泛酸难过，注定要被抛弃的人，何必还要让爱他的人这么伤心呢？

　　思维散得混乱一片，情绪一下子上了头，心下滋味愈发复杂。
　　还从没有见过乌这样的人。

　　一上来就对他很好，关心和呵护都是明晃晃的，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还不超过一天，但应枫莫名就是对乌很有好感，同时也很在意，乌做的动作，乌摆的表情，乌说的话。

　　应枫脑子还糊着。
　　所以……又要有一个人无所顾忌地喜欢我吗？

　　是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
　　这太明显了，我虽然没谈过恋爱，虽然一般都是男女配对为主流，但是曾经了解到同性恋，而且……乌他长得其实还挺好看的。

　　所以……乌是不是喜欢自己……

　　一想到“喜欢”，应枫就感到一阵心悸。
　　他陷入了一种纠结，一种其实只要跳开自己就能很明显地看出答案真相的纠结。

　　可是，从没有人对他有过除亲人以外的喜欢，而他从没见过会有这样一个人。

　　就像是头一次碰见颜色鲜艳的新鲜东西，你不知道这是用来吃的还是用来干嘛的，但你对它并不讨厌并且很感兴趣，因为每个人的生活其实很小，而它，恰恰好出现与你遇见。

　　那是从未见过的，只一次的触摸就会忍不住上瘾。

　　大概就是这样……

　　“呵，傻子……”一串吹在耳边的气音措不及防，“应枫。”

　　“嗯……嗯？”应枫愣愣回道。

　　“你喜欢我吗？”语调陡转温柔，估计得是世界上最深情的人才能说出口。

　　应枫呼吸急促，心跳紊乱：“我……我不知道。”
　　这样的喜欢会不会太随性了些？

　　一只手摸了上来，顺着他的脸颊，在婆娑摸索，像抚像捧，像一切犯规暧昧的动作。
　　乌依旧温柔：“不，你知道。”

　　最后一个“道”字拖住了音，没有收住，丝丝缕缕的清凉沉磁勾住了他的心。
　　应枫现在承认了，起码在长相和声音这一块上，他确实是喜欢乌的。

　　忽然，耳边那细微的温若呼吸移开了，应枫好像听到了一声十分微不可察的叹息，像幻听。

　　“呵……”

　　等等！又像一声笑，乌在干什么？

　　应枫不知道的是，自己现在是肤白透红，眼睛闪躲不敢看人，睡姿乖巧一板一正，话说得支吾，心跳得吵闹，在乌的眼里，就像一只被人戏弄而惴惴不安的小安兽。

　　此时，应枫感到头顶一侧的头皮传来磨蹭的触感。乌轻阖了雪白的长睫，让应枫乌黑的发丝拂过他同样雪白的脸颊，他的一只手还贴在应枫的脸旁。

　　应枫觉得自己一定被人定住了身，动不了……不想动，乌这样，好像抱住了世界上最为珍贵的珍宝一样。
　　而他……竟然可耻地喜欢这样被人珍而视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