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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悲鸣之序 ...

  •   巧国,翠篁宫
      高耸入云的擎天巨山,深幽晦暗的篁宫深处。长发舞袂,青衣飘举,金发少年脸上挂着的却是极不相称的凄然的神色。他推开书房的门,缓步踱入其中。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赫然入目,甚至令人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主上在内宫吗?”“是的,台辅。”身后愁容满面的冢宰克信恭敬地答道,迟疑一下,又加上,“主上正在观赏歌舞。”青溟猛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往内宫去了。
      内宫中,一片歌舞升平,衣着华贵的缟王靳以怀抱一个美人,正毫无顾忌地行酒作乐,下面则是一群妖艳的舞姬裙袂飞扬,翩翩起舞。两旁的官员嬉闹宴饮,觥筹交错,一片喧闹与杂乱。
      一个婢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在靳以面前急促地说了些什么,靳以只是挥挥手让她下去了。这时,门“砰”地被人推开了,重重地撞在墙上,众人循声忘去。“台——台辅。”官员们一个个窘迫地低下了脑袋。
      “是台辅啊,要不要一起来欣赏歌舞?”靳以满不在乎地问着,目光却落在怀中的美人身上,拿起一杯酒递到她唇边,引得那女子一阵娇嗔。
      “主上,请回到御书房批阅奏折,冢宰也有很多事要禀报。”青溟强压着怒气高声喊道。
      “这些小事交给冢宰去做就好了,这里有美酒歌舞,还有这样的尤物,我又怎么舍得离开。”靳以一脸嬉笑,毫不理会脸色煞白的青溟。青溟大步穿过舞妓,直接走到他面前,眼睛怒视着他怀里的女子,那女子见他动怒,赶紧站起身来,退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叫着“台辅”。靳以却依旧若无其事地倒了一杯酒,送到嘴边,连瞟都不瞟青溟一眼。
      青溟按捺不住怒气,猛地往桌案上一扫,所有的盘盏全都噼里啪啦掉落在地。一时之间,一片死寂,大臣们全都低头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难得啊,原来麒麟也会发脾气。”靳以冷笑一声,站起来,把手中的酒杯随手一丢,脸色“唰”地沉了下来。“台辅,谁允许你如此放肆!”
      “主上——”
      “到底你是王还是我是王?”
      青溟身体一颤,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主上,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是有很多事需要您裁决,请您回到书房。”
      “退下。”严厉而不带任何温度的命令。
      “主上!”
      “好,你不退我退。”靳以拂袖而去,留下一片狼籍。官员和舞姬都胆战心惊地赶紧开溜了,只有全身冰凉的靳以仍旧跪在那里。“台辅。”冢宰过去扶他起来,“请珍重,主上只是一时糊涂……”青溟摇摇头,推开他,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夜凉刺骨,深宫之处,更是到处都透着一股阴冷与幽暗。树叶沙沙地摇摆着,竟如同哭诉一般,发出凄怨的悲鸣。
      靳以起身,走到窗外,望着幽深的黑夜,目光不禁有些凝然了。突然地又想到了父亲,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个讥诮的笑容,那样可笑又可悲的父亲。靳以的父亲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而他最关注的也就是自己的外貌,身为男子却经常涂脂抹粉,天天泡花瓣澡。对于着装更是一丝不苟,连一个褶皱都不允许。上上代缟王在位时,他是个小官吏,当时年轻气盛顶撞了上司,被削除了仙籍,那时娶了靳以的母亲,有了靳以。不久之后,他便发现自己必须为卤莽付出的代价——他开始一点点老去。苛求美丽的他无法容忍自己日渐衰老丑陋下去,就想尽办法巴结当时的冢宰,顺利地升到了夏官长。那时,靳以才只有三四岁而已。年幼的他渴望有一个值得他尊敬的父亲,但父亲对他几乎不理不踩。靳以渴望自己能快点长大,但列入仙籍就不会衰老,也意味着他不会成长。虽然头脑日趋成熟,身体却永远是那么矮小,靳以便是在那样压抑的环境中生活了一百多年。后来新的缟王继位,官员大批更换,靳以的父亲也遭人弹劾被罢免了。但靳以还来不及品尝成长的喜悦,父亲又攀上了新冢宰,官复原职。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令靳以对于仙人的生活憎恶不已。或者,憎恶的不只是这个。他讨厌如同女人般俊美的父亲,讨厌唯唯诺诺的母亲,讨厌无休止的改朝换代。
      被流放到戴国后,父亲很快就病势了,聪明伶俐的靳以开始学习医术,在母亲也过世后,他便孑然一身了。但对他来说,这才是最自在的生活,无牵无挂,无拘无束,不用认真地活着,把一切都当成一场梦,当成虚幻一样一笑而过,只有那样才能屏弃他对现实时时触发的厌恶,才能象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但是老天跟他开了个怎么样的玩笑,他居然成了缟王!在青溟跪下的那一刻,他已经本能地想要抗拒了。但和青溟在一起的诱惑和青溟眼中的期待令他动摇了。是啊,青溟是他唯一无法厌弃的,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为了青溟努力尝试做一个贤明的君主,但大臣之间的勾心斗角党同伐异政务的繁杂琐碎以及小人的卑躬谄媚,所有的一切都令他难以遏制地憎恨,甚至于开始憎恨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他明白了,一个憎恨自己国家的王是根本不可能治理好国家的。
      但是,青溟——他眼前陡然闪现出青溟哀伤的神情。“青溟。”他低低地念着,这个他无法抛弃的名字。
      门口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靳以立即警觉地喝道:“谁?”“主上,您没睡吗?是我。”宫女杞叶推开门进来。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杞叶犹豫了一下,跪下说:“主上,请饶恕台辅吧。”
      “台辅怎么了?”
      “您不知道吗?台辅一直跪在外面,说请您原谅他的冒犯。”
      靳以大吃一惊,“多久了?”“从您回来之后。”靳以简直有些怒不可遏了,都快一个晚上了,青溟居然在冷风中跪了那么久。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对不起,我见您睡着了,以为您不想见台辅,没敢吵醒您。”
      靳以气呼呼地走到门口,刚要跨出去,停了一下,又硬生生地把脚收了回来。“你去叫台辅起来,说我没有生他的气。扶他回去,还有,看看他的腿有没有怎么样。”
      “您不亲自去吗?”
      “不用了,去吧。”
      “是。”杞叶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青溟,为什么要这样呢?不值得啊。”靳以低声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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