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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山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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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蝉从昨夜的美梦之中抽离,渐渐回神。陆光明洗完手,捏了个小笼包塞入嘴里:“再不吃就凉了,凉了不好吃。”
李婶家的小笼□□薄馅儿多,鲜美多汁,不过,陆光明还是喜欢吃面皮厚的,他吃了两三个便停手了,指指剩下的:“这些你都给吃完啊,别浪费。”夏蝉嘴里嚼着包子,手里拿着一个,眼睛紧紧盯着陆光明。
他越看陆光明越觉得这人好看,怎么都好看,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夏蝉眯起双眼,觉得包子食之无味,不及眼前人半分。
“蝉娃,你痊愈之前都在卫生所住了吗?”陆光明唤了他小名。夏蝉心里一热,摇头:“回,山上。”
山上?山上多不方便,也没个人照顾。陆光明皱眉:“去我那儿住吧,吃喝洗刷都方便。”夏蝉不由得傻笑出来,咧着一张嘴,眼睛弯弯。陆光明揉他后脑勺,也笑:“傻笑什么?你到底去不去啊?”
去,当然得去,谁不去谁小狗。夏蝉用头蹭着陆光明手心:“去。”
靳医生这时正在宾馆前台和姚之宣退房,殊不知自己的病号已经被人拐跑了,还是自己把自己绑起来送给别人的那种。“阿嚏——”靳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姚之宣办好退房,二人并肩走出宾馆。“姚之宣,你这次来找我的目的是要带我回去吗?”靳齐摘下眼镜,用衣角随意抹了几下。姚之宣停住开车门的手,深深看了靳齐一眼:“你这样想?”靳齐靠在车旁,挑眉:“那我还能怎么想?难不成你要陪我在这定居?你公司不要了?我几年前就和你说过吧,我们不合适,顶多能当个炮......你干嘛!“他话说到半路,就被姚之宣扔上副驾。
“靳齐,我找了你几年你心里没数吗?你说我们不合适,你试试再下结论行吗,”姚之宣卸下平日里冷漠的面具,露出最疯狂偏执的一面,“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一丁点感情,你不答应,我还能和你再耗个几年,你就当可怜我了,好不好,靳齐......”
靳齐心里一震,然后开始发慌,被姚之宣说中了,他对他,是有感情的,但他不敢再轻易付出真心了。“你有多喜欢我?”他垂下眼眸,轻声发问。姚之宣声音也平静下来:“我喜欢你,我也爱你,我,属于你。”
靳齐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浓烈的爱意,要喷薄而出。说不定,姚之宣可以信任呢?他想。他逃避了五年,五年可以改变太多,五年也足够发展一段刻骨的感情,姚之宣一直等着他,等他看清自己的内心,等他看到他浓厚爱意。
“看你表现,给你一年的试用期,我要是不满意,随时把你开了!”靳齐偏过头,话里带着丝丝狠意。姚之宣霎时笑了。“笑什么,赶紧开车回镇上!”靳齐恼羞成怒,踹了他一脚。“好的齐齐。”姚之宣坐正,握上方向盘。靳齐瞪他:“你叫我什么?”“齐齐啊,齐齐......哎呦,别踹我,开着车呢......”车内欢声笑语。
“你自己能走吗?”陆光明扶着夏蝉。夏蝉点头。
陆光明给靳齐发了短信,就带着夏蝉走了。两人在正午的街上慢慢走着,走在街边的阴凉下,树影婆娑。路过肉铺时,陆光明让夏蝉在阴凉地等他。
他小跑到肉铺前,陶屠户不在,他媳妇儿持刀做生意。“姐,给我来三根大骨头!”肉铺这时人不多,肉也不多,陆光明指着剩余的那几根大骨。
不一会儿,陆光明就提着一个红袋子回到夏蝉身边:“买来炖汤给你喝,补补。”又走了一小段路后,陆光明瞅见了颇为新鲜的莲藕,他买了几截,准备清炒或和骨头一起炖。他们就这样走走停停买买,本来不怎么长的路,硬生生走了一个小时。
到家时,胃里的小笼包消耗得都差不多了,陆光明洗净大骨,放到锅里和料子一起炖,接着洗藕切藕......一串动作如云流水,比刚开始做饭时不知要流利多少倍。夏蝉乖乖坐在一旁择毛豆,手上动作不停,目光随着陆光明的身影走。
“盯着我干什么?”陆光明掌勺搅动肉汤,回眸冲夏蝉一笑。夏蝉被这一笑晃得发晕,豆荚中的豆粒不慎滑落,滚到他脚边,他慌忙捡起豆粒,吹掉表面的灰尘,放进盘中。
这是陆光明和夏蝉一起吃的第二顿饭。陆光明把骨头上的肉剔下,全部夹到夏蝉碗里:“多吃肉,多喝汤,米饭不够就让我帮你添。”
喷香的炖肉散发丝丝热气,陆光明却只夹那盘清炒藕片。夏蝉手拿木筷,迟迟不动。“吃饭啊?”他一言不发的状态引起陆光明的注意,陆光明担心他是不是不舒服,刚想开口询问。
“你也吃肉,我一个人,吃不完。”夏蝉回答。
陆光明把嘴里的菜咽下:“‘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你还要长身体呢,多吃点没事儿。”夏蝉不理会他,从自己碗里挑出块大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进陆光明碗里。
“你......”陆光明不知说什么好,他对食物没有苛刻的要求,平时写作写得入迷,饭也便省了。“陆光明,多吃肉。”夏蝉认真地、一字一顿地对他说。
他竟找不到理由驳回夏蝉的要求,便败下阵来,细嚼慢咽地吃掉那块肉。夏蝉笑眼盈盈,又夹给他一块肉:“陆光明,很棒,再吃一块。”
哄小孩儿呢?陆光明反应过来,手指敲着木桌:“夏蝉小朋友,我比你大,论辈分,你可得喊我声‘哥’。”
“哥,”夏蝉毫不犹豫地开口,连声音里都染上笑意,“哥哥?光明哥?小陆哥哥?”
陆光明深呼吸,吸气,呼气。太要命了,陆光明有种拐骗青葱少年的负罪感。“光明哥?”夏蝉歪头。陆光明连忙打住:“别,你还是喊我名字吧!”
抓住了,能让陆光明害羞的东西。夏蝉满意地吃起饭,心中暗暗琢磨着下次该怎么逗他的小陆哥哥。
午饭吃到尾声,夏蝉自告奋勇要刷碗,陆光明就给他找了个板凳,让他坐着刷,自己回卧室整理材料。手机就压在本子上面,陆光明看见了好几个未接来电。
全是他妈打来的。
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陆光明手一滑按了接听键。
“陆光明我告诉你,明天,你必须回来!听见没有?”陆母火气冲天,几乎吼了出来。陆光明面色沉静如水:“那您总得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要回去。”陆母极力平复心情,她的威胁一字一句地从北京传到他耳边:
“你要是不回来,地下室那一堆废纸我就放火给烧了。”
陆光明攥紧手机,那边干脆挂了电话,不留他余地。他独立之前写的散文、诗、小说、日记,全部被锁在老宅的地下室,偷都偷不出来,那些文字是陪他度过少年灰暗时光的朋友,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余青扬言要烧毁它们,这不就是在逼他回去吗?他回去能做什么?叙旧?演一出父慈子孝兄弟和睦?还是拿他陆光明当枪使,向陆国秋讨回当初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陆光明闭上眼睛,不愿再想。
“陆光明?”夏蝉的喊声从厨房传来。他洗好碗筷,陆光明却没了人影。
陆光明应道,心事重重地走向厨房。夏蝉乖巧地待在板凳上,望着他,忽地开口:“陆光明,你是不是,不开心?”
敏感如他夏小狗,什么都能看出来。
“我明天要回趟北京,你又得去靳医生那儿住一小会儿了。”陆光明抱歉。夏蝉睁大眼睛,差点从凳上弹起:“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他可怜巴巴地抬头,双眼一眨也不眨。
陆光明叹气:“怎么会不要你呢?我最挂念的就是你了啊......我只是,家里有点事儿,需要回去解决,一天,就离开一天,等你后天早上睁开眼就能看见我了,好不好?”
他就这样半哄半劝地,让夏蝉同意了。今天晚上估计就得动身,坐大巴到县城,再转火车。如果姚之宣还在,也可以请人载他一程到火车站。
屋外山野连绵,起伏于大朵大朵的白云下,偶尔传来几阵蝉鸣。
“陆光明。”夏蝉唤道。
“你喜欢山吗?”他这样问。陆光明轻笑:“喜欢啊。”
“那你在北京看到山就想起我,行吗?”夏蝉牵住他的手指,摩挲着。
看到山就想起他,听到蝉鸣也想起他,总之不要忘了他。
“那你该怎么想起我呢?”陆光明回握住夏蝉的手,靠近他眼眸。
夏蝉露出虎牙,笑得眯眼:“我看太阳,太阳就是你。”
他说的是心里话,他看太阳是陆光明,太阳每天都升起,所以不管陆光明在哪里,只要阳光洒进他怀里,就是陆光明在抱他、抚摸他、亲吻他,他每时每刻都和陆光明在一起。
陆光明听到了这二十七年来最动人心弦的情话:
“我看太阳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