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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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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光明站在灶台边淘米。夏蝉手足无措地待在一旁,他不知道该干什么。陆光明看出他窘迫,放下盆,走到放菜的箩筐前,找出一把豆角,递给夏蝉:“可以帮我择豆角吗?”
夏蝉接过豆角,坐在木凳上,安静地择着。
炉火静静地燃着,陆光明感到一阵闷热,他把窗推开,闷热的风扑面而来。陆光明偏头望去,东边堆了厚厚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要起雨了。
他麻利地蒸饭,炖排骨。天边闪过亮光,闪电蛇一般蜿蜒于黑色天幕。陆光明焖大虾,煮蛋汤。
夏蝉早就把豆角择好,放在切菜板上,用眼神询问陆光明需不需要他切菜。
可陆光明专注地配制调料,压根没看他。夏蝉不好意思打扰他做菜,便自觉地切起豆角。陆光明听到切菜的“嗒嗒”声,终于抬起头,对夏蝉一笑。
夏蝉心跳怦怦,差点儿切到指头。
天际的闪光越来越近,轰隆的雷声猛地撕裂寂静。风来到,雨也来了。
如果说,天地之间是个舞台,雨便是开场前挂于台上的厚厚帷幕。
“看来我们只能在屋里吃了。”陆光明感到可惜。夏蝉帮他搬桌子,搬到厨房中间,靠近窗和门。
陆光明忙前忙后,盛饭盛菜摆盘,他拒绝夏蝉搭把手:“你是客人,怎么能指使你干活?洗洗手,去桌旁坐好,等着开饭!”
夏蝉拘谨地坐在桌前,倒不是他有多紧张,只是,饭菜温热的气息,陆光明的温暖,让他无所适从。
“夏蝉,快尝尝我的手艺!”陆光明递给他筷子。夏蝉连忙接过,夹了块红烧排骨,细细品味。
陆光明期待地看着他,等他答复。“好吃。”夏蝉诚实地说。
“太好了,我就觉得我厨艺肯定有进步,多亏了曹叔教我做菜”陆光明开心地笑了,不停地嚷夏蝉吃菜,“多吃点多吃点,管够。”
夏蝉的饭碗里堆了满满的菜,他确实有点饿,也许是陆光明烧的菜太香。
两人风卷残云地消灭了一桌菜,半锅蛋汤也喝得干净。陆光明收拾碗筷消食,夏蝉执意要帮忙,陆光明拗不过他,就让他去擦桌子,把桌子搬回原来的屋子。
夏蝉单手抱小方桌,进了陆光明的卧室。整洁的床铺,桌上散乱的纸张,纸上密密麻麻的他看不懂的字,空气中飘淡淡的香——一个绿色瓶子中散发出的味道。
雨无止无休,洒落无边无际的大地。陆光明洗好最后一个碗,擦擦手上的水,忧虑地看外面,雨太大了,夏蝉回山的路不安全。于是他关上厨房的灯,走向卧室。
夏蝉蹲坐在卧室门旁,头微微后仰,他在看水滴从屋檐流下。陆光明也蹲下:“夏蝉,外面雨太大了,估计今晚停不了,你回去路上不安全,先在这将就一晚上,行吗?”夏蝉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隐在黑暗中,神色不清,沉默许久。陆光明以为他不想在这儿留宿:“那等雨下小点儿......”他话没说完,夏蝉慢慢挪到光亮中,二人四目相对。
夏蝉眼眸充斥着复杂浓厚的未知情愫,深如幽潭,不可触底,他点头,乖乖站起。
陆光明心脏仿佛被烫到,心口莫名发热。“嗯.......我,我去冲澡,你先找地方坐。”他落荒而逃般奔向浴室。浴室现在不露天了,他前几天找材料搭了个雨棚。
陆光明站在雨棚下,头顶“滴滴答答”“哗哗啦啦”,热水从蓬蓬头中洒出,冲走一天的疲惫。十五分钟后,陆光明准时关掉蓬蓬头,手习惯性地往对面大木盆里一捞——什么也没够到。
玩球,他没拿浴巾。陆光明倚着冰凉的瓷砖墙绝望地滑下,然后看到对面塑胶架上随意挂着的灰色浴巾——他昨晚忘记拿出去的那条。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陆光明狠狠感激了一番自己的“好记性”。
夏蝉百无聊赖,他趴在窗边赏雨。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很快至卧室门口。夏蝉忽地转身,陆光明正站在门口,他下半身裹着浴巾,头发湿漉漉。
大概是被热气熏得,他眼中似乎带些水光,脸颊晕了粉意。夏蝉几乎听到自己快跳出的心跳。陆光明一步一步走近,夏蝉不禁扣紧窗户框。
陆光明氤氲着热气,从他脸边经过,打开了衣柜。
原来是拿衣服。
刚才离陆光明太近了,他清晰地看见一滴水珠从陆光明发梢滑下,滑过锁骨、胸口,最后顺着腰线滑入浴巾。
夏蝉迅速再把脸转到窗外,深吸一大口气,平息剧烈的心跳。
他对陆光明抱有一份独特的感情,不同于其他任何人,这是他活到现在头一次体会到的悸动,他对陆光明有欲望,他想陪陆光明烧菜,想和陆光明一起吃饭,想让陆光明抚摸他的头发,想看更多水珠滑过陆光明身体,想看他脸再红些,想听他叫自己“夏蝉”。
欲望太强烈,烧遍全身。夏蝉尽力控制住情绪,假装赏雨,其实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身后,陆光明“悉悉索索”地穿上衣服。
“夏蝉,你也去冲个澡吧!”陆光明对他说。夏蝉表面平静极了,像池波澜不惊的水,陆光明肯定料想不到,这池水内部已经烧得“咕噜咕噜”沸腾,冒出白气了。“我带你去浴室,跟着我。”陆光明拿着套新衣服和新浴巾,领夏蝉向外走去。浴室的门开在小院儿的南墙边,走屋檐下不会被雨淋湿。
“你看啊,往右拧是凉水,往左拧是热水,洗完后再拧到中间就关上了。”陆光明给夏蝉示范。
夏蝉记住了,他重复陆光明的动作,偏头对陆光明笑。
是在求夸奖吗?陆光明不觉地把手放到夏蝉头上,轻揉一下夸道:“你很棒,夏蝉小朋友,现在你可以洗澡了,衣服给你放架子上,有事儿喊我。”
陆光明退出浴室,又向前走了几步,靠在墙边,叹气。他摸摸口袋——没有烟,但他此时此刻需要烟。陆光明大步迈入卧室,拉开抽屉,找出烟和打火机,本想点燃,动作却顿住。
他捏着支烟,蹲到门旁,“咔嚓——”,打火机的火苗在黑夜里格外明亮,烟被点燃,夹在食指与中指间。陆光明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白烟随着风消散于空中。
夏蝉看他的眼神包含太多,陆光明不敢说其中包含什么,不管包含些什么,他都受不起,那少年人太沉重的情长。陆光明希望夏蝉只是把他当成哥哥,当成长辈......
陆光明陷入深深的思绪。
院中渐渐积了水,雨滴下,溅起圈圈涟漪。
夏蝉穿着陆光明的衣服,不自然地走到他身前。陆光明回过神,看夏蝉:“衣服有点儿小吧,能穿吗?”夏蝉指指裤子:“勒。”陆光明心里更乱了:“勒得难受吗?”夏蝉诚实点头。“能将就吗?”夏蝉迟疑一两秒,点头。
陆光明被逗笑了,他憋住笑意:“勒就脱了吧。”夏蝉听话照做,脱下叠好放在床头,身上只剩内裤,还是勒。
这么听话啊,陆光明不止一次觉得夏蝉像大型的金毛犬,不过毛是黑色罢了。
“你先睡吧,我还要写材料。”陆光明拉开椅子,准备再写几页稿子,他关上门窗和大灯,只留盏台灯。
屋内的光全来自陆光明桌前的台灯,夏蝉躺在床上,睡意比平时来得快,可能是床太舒服了,也可能今天吃得饱,今天像一场梦,温暖的梦,梦里没有冰冷冷的道观,没有残破的石像,没有无边无际的孤独。
这里有光,源源不断地,自那人身上散发,一点一点融入他的身体。夏蝉睡着了。
雨声逐渐消停,夜色加浓。
陆光明活动手指,伸了个懒腰,顺便瞧了眼睡得正香的夏蝉。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夏蝉睡得靠外,陆光明从床尾爬上床,没吵醒夏蝉。
陆光明太累了,倒头就睡。寂静的黑暗中,夏蝉睁开双眼,盯着陆光明的后脑勺,陆光明几乎要贴到墙。
于是,夏蝉轻轻地揽过他。陆光明睡得是真熟,他迷迷糊糊感觉自己抱着个大火炉,好热,但他实在没力气推开火炉,便又坠入梦境。
雨后蝉鸣重现,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