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简尺

3、迷途知返

　　午膳过后，众人陆续散去，回房构思书柬，也有人有备而来，从怀中掏出书柬，交给侍女，又不忘嘱咐几句。李怀山若有所思地往房中踱去，时而皱眉深思，时而欢喜莫名，对周围的一切恍若未闻，短短一段路他却走了半个时辰，推门进去他有不紧不慢地坐下。石大力早在房中，搔头跺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李怀山回来脸上一片欣喜，随而又转为尴尬，开始来回踱步，几次欲言又止。但李怀山却似没瞧见他一样，一会捋捋胡子，一会抿嘴浅笑，似有所悟。石大力终于按捺不住，道：“李兄，在下有一事相求！”李怀山见他突然礼貌顿觉不惯，可先前对他的一点间隙也尽逝无疑，道：“石兄弟客气了，有何要事但说无妨！”石大力站在原地涨红了脸，憋了半天，喃语道：“你帮我……”他一改往日作风，声音小如细蚊，李怀山见他低声下气，奇道：“石兄弟要我帮你什么？请痛快直言！”石大力眼睛盯着地面，恨不得把地面看出个缝来，疾道：“你帮我写书柬吧！”李怀山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堂堂见面吼居然目不识丁，浅笑一声，刚想开口，石大力又说道：“我不是不识字，只是之乎者也的写来太烦，才让李兄代劳的。”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但李怀山也不揭穿，道：“石兄弟说的是，来，你口述，我帮你执笔。”

　　人心真是个古怪的东西，本来素有芥蒂的两个人此时相处愉悦，只是因为其中一人放下身段，有事相求。如果你想跟一个人做朋友，却不得其法，不如试试纡尊降贵请他帮忙，因为每个人潜意识里都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一旦有人来求便立马身价百倍，你这个朋友他是交定了。李怀山顿时觉得石大力真诚淳朴，热心帮你拟好书柬，当中写到石耀祖的痴情之时，不由想到他与亡妻当年的相敬如宾，心想我何以做不到钟爱一人，至死不渝呢？对方小翠，我到底喜爱什么呢？无非是她年轻貌美，对我吹气如兰，阿谀奉承让我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青春而已。这两年以来，他被美色皮相迷了心智，但此番落花岛一行，一望无际的白雪，返璞归真的陋室都让他开始反思。此刻，他明白到自己对方小翠的感情只是一时贪欢，既不如石耀祖的一往情深，也不是对亡妻的刻骨思念，顿时报仇之年烟消云散。一封信写完，他心中也豁然开朗，有了主意。

　　一个时辰过后，石大力见书柬已成，道：“多谢李兄！”李怀山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是我劝石兄对爱子之事也不要太执着，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石大力道：“这怎么能随他去呢？老夫大把年纪，不能抱抱孙子，实在死不瞑目！”李怀山见他语言执着，说一切都是枉然，道：“李某恐怕要告辞了，这两年落下了不少崆峒派的事务，是时候回去好好整顿整顿了！”石大力心直口快，道：“那贱婢这样戴你绿帽，你不报仇了！”说完之后，他也觉得言语太过，刚想道歉，哪知李怀山也不以为忤：“情之为物，不可过于执著。石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见他拂袖而去，石大力一脸茫然，反思道：“我是不是也要学他看破世情，不逼耀祖娶妻呢？不行，老子不抱孙子，这石家岂不是无人继后香灯了，我定要让那忤逆子娶妻生子！”

　　转瞬之间，众人在岛上已过了两天。夜半之时，落花岛灯火齐灭，众人都已就寝休息，唯有位于群芳殿后的落花阁楼上尚有光亮，传来人语。“师傅，李怀山已经送出岛了。”一女子道，她将脸上的面纱卸了下来，两眼灵动，机灵可爱，两颊生花，声音如叮铃般充满着喜悦，人一听便会烦恼尽消。落花岛的女子之所以个个都戴着面纱，就是怕被江湖中人认出，日后带来不便，但在平时她们自家人之间相处都不会这样遮遮掩掩。落花道：“他能堪破情关，实属不易。丁铃，你日前去接众人上岛的时候有没有失态？”原来她便是那白衣女子，那时她静如处子，此时她却动若脱兔，拉着落花的衣袂撒娇道：“有师傅的悉心教导，我怎么还敢出错！”落花露出难得的笑容，道：“你就这张嘴甜！不是你千求万求，出岛迎客这样的事我怎么会交给你这个鬼丫头？老想着出岛，你练功的心思有这一半，凭你的聪明武功早出类拔萃了！”丁铃微微一脸红，转移话题：“师傅这两天日日在房中看他们的故事，有了结果吗？到底是哪些人中选？今年能不能派我出去，我都已经十八了，想出岛玩玩！春雨比我还小两岁，去年就出岛执行任务了，为什么我不可以出去玩玩？”

　　落花收敛笑容，严肃道：“糊涂！执行落花任务是玩吗？”丁铃吐了吐舌头，道：“徒儿掌嘴，好师傅别恼，让我看看哪些痴心人中选了。”她未经同意，便翻动起一桌的书柬，拿出里面做有记号的，正好十二封。落花想，换作别的徒弟，绝不会如此大胆，唯独丁铃从小甚是粘人，笑声让人解忧，又天不怕地不怕，一直是孩童心性，深得自己喜爱，现在才会那么放肆。这也是她迟迟不肯派丁铃出岛执行任务的原因，因为情之为物，但凡一触，便有种种变化，到时丁铃是不是还能烂漫依旧呢？

　　丁铃道：“这个梅姑真可怜，为救丈夫毁了容貌，没想到那负心人却另结新欢。师傅，让我去教训教训这个糟老头吧。”落花见她蹙眉微怒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任何事到了她嘴里好像就不那么悲凉了：“这糟老头可是威震镖局的总镖头，他能看上你这小丫头。”她心里已暗暗有了主意，像他这样五十开外的男人最着迷的是风韵妩媚的女人，姜美人最合适。丁铃小嘴一嘟，道：“那这个始乱终弃的名捕钱飞鱼呢？堂堂的黄花闺女与他珠胎暗结，他自负年轻潇洒，却弃人不顾。让我去嘛！”其实，丁铃根本不知情为何物，但她自小就在落花岛长大，没踏足中原半步，经常听同伴出游后回来与她讲在中原的所见所闻，艳羡不已，所以这两年更是撒娇哭闹着要出岛。原来，当年落花带着一批与她同样的情场上的伤心人移居落花岛之后，也一直在中原暗中物色被人丢弃的女婴，培养成人。除却丁铃之外，其他女子自小都经言传身教，小小年纪便知道男女之事，至于如何让男人心动，体现自身魅力便是她们每日必修的功课。唯独丁铃，落花不愿她受一丝俗事污染，这两年见丁铃苦求出岛，落花也心生不忍，道：“凭你的道行，又能将他如何？为师答应你，这次让你随便挑一位姐姐一起出岛，也算让你多见识见识。”丁铃闻言高呼万岁，又拿出一张道：“师傅，你看这慕容冷说受其父之托要我们去偷他嫡亲哥哥慕容越的心，说是因为慕容越太过游戏人间，要他收心养性，不知是真是假。师傅，以徒儿之见，这单生意不做也罢！”落花道：“你这个小人精！不管这慕容冷打的是什么目的，这慕容越还是要教训一下，小小年纪就四处玩弄女人，以后还了得！再加上，这慕容家肯拿出易容之术作为交换，也值得让素云跑一趟了！”丁铃道：“你要让素云姐姐去对付这个登徒浪子呀，我就随素云姐姐好了，我做她的小丫环！”素云温文尔雅，犹如出谷幽兰，丁铃平时与她感情甚笃，落花知道素云处事稳重，让丁铃跟着她也放心，便点头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