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江南最后一场雨》威灵仙E

4、第四章

　　十二月初，民中迎来了第一场雪，洁白的雪花肆意洒落在树梢，地面，人们的头发上，天地间仿佛打翻了白色的颜料盒，连接成一片。和大雪一起到来的，还有第三次月考。
　　学习资料越来越多，书也越来越难搬。还好这几次月考一直都有周林峰的帮忙，否则这么冷的天，她和杨思琪得搬多少次才能搬完。
　　“谢啦峰哥，回头给你带饮料”杨思琪拍了拍周林峰的肩，颇为高兴。
　　“客气了琪姐，您吩咐我哪敢拒绝啊。”周林峰还是一副贱兮兮的模样。

　　程愈趁杨思琪午睡的时间曾问过周林峰，因为什么喜欢她，周林峰说，他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想看杨思琪高兴，只要杨思琪高兴他就高兴，尽管有时候被她欺负，但也只能是杨思琪欺负他。
　　程愈当时听到这番话并没有特别大的触动，如今想来只觉得语淡情深。她能感同身受周林峰对杨思琪的感情。因为她也盼望某人每天都开心。
　　第三次月考成绩出来，程愈的排名前进了一些，在第15名，她这些日子除了看书就是疯狂刷题，连杨思琪都觉得她像打了鸡血一样猛。
　　成绩提升了，她自然也是开心的，于是她决定奖励自己把书店那两本买英文名著买下来，当课外书看。她空闲时间常去书店看书，最近在看简爱斯汀的《理智与情感》，来来回回的看总是不尽兴，更何况十二月的寒风刺骨，她实在是扛不住。
　　到了书店后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她径直走向熟悉的区域，取出她想要的那本。
　　“不要未拆封的？”老板的眼镜滑落在鼻尖处，抬起头问。
　　“不需要了，反正这本貌似也只有我一个人正在看。”程愈礼貌回应。
　　“不嘞不嘞，有个小伙子也在读这本哦，只是跟你来的时间段不同。”他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带着不知名的地方特色。
　　程愈并没有多想，还是对老板说，“那您再拆封一本吧，我就拿这个好了。”
　　“行的嘞”
　　付完钱后，程愈走出书店，去麻辣烫店里找杨思琪汇合。她被杨思琪带着，也对麻辣烫这种食物上了瘾，只不过她吃不了辣，每次杨思琪辣的嗷嗷叫的时候，她总会把自己的汤给她一半。然后对上她感激涕零的眼神。
　　杨思琪的心思不在学习上，但耐不住她悟性高，逻辑性强。这次考试，复习期间她一直和程愈呆在一块，多多少少也学了些东西。不偏不倚又和程愈挨在一块，16名。连周林峰都觉得神奇，这俩人平时就焦不离孟的，怎么就连考试排名也能挨这么近。

　　周日自习没有老师来上课，她拿出下午买的名著，翻到上一次读的地方
　　一行清秀的字迹在便利贴上赫然映入眼帘“恭喜，再接再厉。”文字是瘦金体，她很喜欢宋徽宗的瘦金体，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妩媚感，却又不失风骨。
　　程愈有些疑惑，会是谁写的？亦或是写给谁的？
　　她猛的想起书店老板的话，这本书最近并非她一个人在读，那么她拿的这一本开封过的，也许是那个人写的。
　　是要送给谁呢？如果不是她，那自己岂不是……坏了别人的事？
　　“杨思琪，我出去一下，向班来了帮我请个假，一会就回来。”她急匆匆的跑出班。
　　“老板，刚我买的那本，您开封了新的吗？”她气喘吁吁的问，一只手因为体力不支搭在收银台上。
　　“哦，你说的是《理智与情感》是伐？”
　　“对，就是那本”她回答到。
　　“那本我刚拆封就被一个小伙子买走啦，现在我还没进货嘞，怎么，一本不够看的嘛？”老板打趣她。
　　这么快就被买走了？程愈有些意外，但很快接受了这个事情。“好，那您忙，我回学校了。”
　　临近年底，社会上一些杂七杂八的人都回来了，他们最喜欢骑着摩托车在学校附近转悠，看见女同学就朝他们吹口哨，使眼色。上次她和杨思琪从校门口买完东西回来，还碰见两个染着黄毛的人上来搭讪。
　　她从心底里恶心这种行为。所以上一回给了他们一个白眼就拉着杨思琪回学校了。
　　从书店到校门口的路程并不远，走得快的话也就五六分钟，只是要穿过一条小巷子。
　　冬天夜晚来的早，她从书店出来天已经黑了，还好有路灯，虽然光照不似太阳那样强烈，但总能给人一点安全感。

　　“哟，这不是上回那个翻白眼的小妹妹。”一个社会青年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附和“就是她，仗着有点小漂亮就把眼睛放头顶上了啦？”另一个附和。
　　“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来啊？民中的好学生也逃课啊？”带头的黄毛直勾勾看着她说。
　　程愈简直都要吓傻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怎么打得过这两个成年男子。她步子缓慢地往后退，然后撒腿就跑。却不想一转身撞到一个人的怀里，出于本能，她发疯似的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拳头，看也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只管一通乱打。
　　“是我，程愈。”吕嘉一轻轻抓住了她还在空中悬浮的手，放下。转身将她拉至身后。
　　吕嘉一眼神冷冷的，表情不怒自威
　　“三分钟前我已经报警了，警察最多再过五分钟就到。还有两分钟的时间你们可以选择和我打一架，或者是赶紧滚。”。
　　两个黄毛意识到事情又被搅和，只是悻悻地骂了句“该死”也就走了。他们也不想总被带回去拘留。而且女人多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他们不会干。

　　吕嘉一回头看她，程愈佝偻着背，两行清泪稳稳的挂在脸上。他本想质问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出来，如今见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喉头滚动，什么苛责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轻轻地一句
　　“好了，没事了。”
　　她渐渐缓过来，理了理碎发，擦掉脸上的泪。
　　“你怎么会在这？”程愈说话声音惊得都变了，有点嘶哑。吕嘉一知道，她肯定被吓得不轻。
　　“我来买个外伤药，去医院还要挂号，看医生，麻烦的要死，真不知道医院为什么总是喜欢做这些化简为繁的事。”
　　程愈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你的伤还没好吗？”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说。
　　那为什么还要买药？程愈心里疑惑，但没有问出口。她总觉得这样显得她过分关心他了。
　　可是他刚刚救了她。
　　“好吧，刚才谢谢你啊”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没事，国庆那会你也帮了我，我们扯平了。”他笑着说。
　　“我能问你个事吗？”两人边朝着学校的方向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考数学的时候我正好预约的去医院复查，所以才缺考。”他倒是先回答了
　　程愈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
　　吕嘉一还是笑，“你我又不熟，除了这么点事？难不成你还想问我家里有几口人？”
　　程愈的脸上还有未尽的泪痕，被他这么一说也笑了，呈现出一副可爱的模样。
　　“那你家里有几口人呀？”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我，还有我外婆。”吕嘉一淡淡地说，眼里看不出喜怒哀乐
　　程愈停下了脚步，呆呆的看着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她很识趣地不再继续问下去，只觉得眼前的少年仿佛更单薄了。
　　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程愈还想说点什么，奈何吕嘉一已经比她快几步，先走进了校门口。
　　她看着少年的背影有点想哭。

　　进了班，吕嘉一已经先行坐好，程愈进来的时候他头也没抬。
　　入座之后，杨思琪即刻凑上来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程愈对刚才的事心有余悸，悻悻地说“杨思琪，我以后再也不随便对别人翻白眼了。”
　　杨思琪一头雾水“怎么了？你到底在说啥？”
　　程愈怕说出来吓着她，更怕她会为了自己去找社会上的人麻烦。于是决定隐瞒下来。
　　“没事，刚刚回了趟宿舍，我来生理期了。”
　　她确实来生理期了，不过是中午来的。
　　杨思琪没再多问。
　　过了一会向班走进教室
　　“讲几个事”
　　“一，临近年末，大家没特殊情况尽量别出校门，你在学校内的安全由学校保证，你出了校门，学校就不敢为你保证了。”
　　“二，三模的成绩都出来了，哪些同学成绩下降的，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三，元旦晚会，李硕你跟文艺委员一起安排一下，每个班必须出一个节目。”
　　说完一系列事宜，男人径直走出教室门。留下班里的同学沸腾
　　“有没有自愿报名的？自愿的优先”李硕提高了嗓音，压住下面叽叽喳喳的讨论。

　　没有人举手，在这个青春期特殊时段，大家都羞于展现自我，仿佛一点小的差错就能被无限放大，然后定格在这段记忆里无法抹去，谁也不想在最好的年纪留下尴尬的回忆。
　　“吕嘉一，听同学说你会弹吉他，能不能到时跟我们合作一下啊，如果没有人自愿的话，就组个合唱队好了。”李硕走到吕嘉一课桌前问道。
　　“我已经答应254班参加他们的表演了……”吕嘉一平静地说道，他并没有为拒绝别人而感到不好意思。
　　254班是吕嘉一高二在读班级，这是班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他因为休学要重读高一，可元旦晚会不是硬性要求，他自然可以选择去他以前的班集体。
　　“这样啊，那好，祝你们节目成功。”李硕笑道，他是真心祝愿的，他的格局一向如此。
　　最终节目确定了，由李硕和文艺委员周月男女合唱《约定》这也是光良继《童话》后的延续。
　　程愈不在意大家的议论，她只知道，表演那天她看吕嘉一的眼神可以不用再躲闪。

　　很快就到了平安夜，每个人的手里都抱着各种各样包装的苹果，程愈看着大家互相送苹果送祝福的样子，不免触动。于是她走到厕所的走廊上，偷偷拿出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诧异的声音“这时候不是要上自习了吗？怎么突然打电话？”
　　“妈，今天是平安夜，你和老爹记得要吃苹果哦”程愈调皮的说。
　　“你是不知道，现在苹果价格可高啦，上次去赶集，都卖到五块一斤了，真的是，物价飞涨……”
　　后面的话程愈已经选择性耳聋了。其实她猜到母亲会这样说，毕竟他们穷极一生最大的事情就是为了她和哥哥的学业。只是今晚学校实在是热闹，她反而有些想家。
　　挂了电话之后就回班里待着，杨思琪往她的桌上堆了好几个苹果。
　　“哪来这么多啊”程愈一脸茫然地问她
　　“有俩是我和周林峰送的，还有几个是班里的男生送的，看不出来啊程愈，你小子这么受欢迎”说罢，杨思琪对着她挤眉弄眼。
　　“你说什么啊，该不会是你们俩联合起来捉弄我吧？”程愈实在是不敢相信，平时她连和男生说句话都磕磕巴巴的人，会有人在这个特殊节日想到她。
　　“你不要啊，你不要全给我吃”周林峰率先说道，一只手已经伸到程愈桌上去了，只是还没拿到第一个，就被杨思琪打了回去。
　　“夺笋呐你，这是程愈的。要吃自己买！”杨思琪替她出头。
　　“我知道你对他们都没感觉，大概别人也没有要追你的意思呢，只是单纯觉得你人好，或者有点漂亮才送的。”
　　“程愈，我觉得你有时候有点应激过度，你有没有感觉？”杨思琪这回是认真的语气
　　程愈也认真起来“我不知道该如何与异性自处，我也不明白，可我就是脸皮薄，不好意思。”
　　“这不是坏事，你不用有愧疚心理，就像我也做不到跟你一样同理心这么强，能够关注到每个人的情绪变化，所以我才容易得罪人。”杨思琪笑着说
　　“你是最好的杨思琪。”程愈坚定地说。
　　她真是这么认为的，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做了大好事才遇见杨思琪。
　　两人相视一笑，相顾无言。

　　很快就到了元旦，过了今天，就是真正的2011年了。
　　一大清早的同学们就开始送祝福，彼时还没到信息时代的天下，最真挚的祝福永远是写在纸上。
　　程愈的第一份祝福是要写给杨思琪的，她拿出杨思琪最爱的花火新刊，把祝福写在最后一页。

　　“眉目伊始，可爱如斯”写下短短的祝福语，程愈把书交给杨思琪
　　“！！你给我买了花火新刊！”她激动的嗷嗷大叫。
　　“嘿嘿，你喜欢就好。”她说。
　　“喜欢喜欢，你送的我最喜欢了。”
　　“呐，这是给你的。”说着杨思琪递给她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个精美的八音盒，打开盒子的瞬间伴随着音乐，盒子上的少女翩翩起舞，童话般的世界。
　　“很漂亮，我会好好收藏的，爱死你了。”程愈对着她撒娇。
　　朋友之间互道祝福之后，向班带着几个同学去准备元旦晚会需要的东西，加上布置场地，今天的课程应该赶不上了。
　　任课老师看着班上的同学少了几近一半，剩下的一半哪里还有认真听课的欲望，于是下令改成自习。
　　程愈看着那张写有“恭喜，再接再厉”的便利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拿出一张裁废了的信纸，写上短短十六个字
　　“顺颂时祺，秋绥冬禧，眉目舒展，顺问冬安”
　　吕嘉一，祝你岁岁平安，她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