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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窗 ...

  •   夜晚,树林中燃起了一堆篝火,跳跃的火光照亮了树枝缝隙中的小半星空,有一种静谧的柔和。火堆旁是一男一女,血衣男子背靠树干,紧闭的眉目微微皱起,显得出奇的妖异。而与之相反,碧色衣裳的女子却是出奇的干净和俏皮。
      火上烤着野兔的兔肉,碧衣女子一边忙活着摆弄一团泥土,一边把兔肉翻面。然而,肉类散发出来的香味,男子似乎不以为然。
      “呼——”许久,女子舒了口气,打破了宁静的气氛。她把烤好的野兔分了一半递到男子的面前:“喏。”
      男子没有伸手,也没有说话,像是睡着了一样。
      “喂!我数三下,你不吃我就全吃了啊!”碧衣女子被吃了个闭门羹,心里自然有些不好受,“一——二——”
      没有反映……
      “三!”
      依然没有反映!
      “玄珞!”齐绽已经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了!“你真的不吃吗?说句话啊!闷死我了!”
      玄珞侧了下身子,把头转向一边。
      齐绽扁扁嘴,把方才照着玄珞捏的泥人掏了出来,念了一段咒语,那泥人便像活了一般蹦蹦跳跳地向玄珞身上爬去。
      “我就不信你今天不说话!”齐绽暗暗地想。
      “这是什么?”似乎察觉了小人在给自己挠痒痒,玄珞睁开一只眼睛瞧着肩上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人儿。
      “这是‘泥魂术’啊!我们家有历代的泥魂师,专门控制泥人的。”齐绽眉目一挑:这个小子终于活过来了!
      玄珞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泥人,然而,那个小东西却在他头上爬上爬下,还冲他咧开嘴笑。
      “你别以为这是妖术啊!这不过只是用来给小孩演泥偶剧的,演完就把他们毁了。”齐绽看着玄珞仿佛对泥人颇有兴趣,补上了一句。
      在说道“妖术”二字时,玄珞冷冷地扫了齐绽一眼,指尖一用力,小人便碎成了泥块散落到地上。
      “你——”齐绽一时惊讶
      “这种没用的东西还做成我的样子,你不觉得可笑吗?”玄珞把脸侧向一边,不看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吵死了。”
      齐绽一怔,心跳突然之间漏掉了一拍:“你认为我很吵吗?那你休息吧,我不说话了。”
      “知道就好。”玄珞回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齐绽……你被人讨厌了呢……
      碧衣女子恍惚地咬着方才一直握在手中的兔肉。
      被讨厌的滋味……很不好受呢……

      夜已深,月光柔和地洒在林里,火已灭,玄珞像睡着了,唯一清醒的是树枝上的齐绽。
      她脸上狼狈地爬满了泪痕,透明的液体着了魔似的蔓延。
      齐绽……你怎么可以那么懦弱……怎么可以被人家讨厌了就躲在这里哭……
      爹说过人要坚强的,可是,你就是那么弱不禁风的吗……
      一直以来,她都很坚信自己可以让每一个人都开心,让每一个人都能把她当作最重要的人。然而到今天才知道,她不是,她在别人的心中只是很“吵”,甚至每个人和她在一起都好像不会开心的样子,只是烦躁她,厌恶她。
      ……
      “我们家齐绽最能干了!”
      “你看你们家的齐绽多好?哪像我们家小烈那么调皮?”
      ……
      从小,她都在别人羡慕的眼中长大,因为她比许多的孩子都要能干、聪慧。所以她就很有信心地以为他们有了自己就会快乐,所以她就更努力地想要让所有人都快乐。她承认自己有时是有些过火,但是,她真的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伤害到了谁?最后才落到被人说她“很吵”。
      齐绽冷笑,自己原来这么差劲,这么令人讨厌,根本说自己活着就是一个累赘。
      又有两行泪落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说自己是累赘?我根本没有权力说自己怎么样,因为……在别人眼中……我根本什么也不是……
      她努力给自己一个惨淡的笑容,但随着哽咽,变得越发的悲哀。
      “其实……我并不想烦你们……只是想让你们开心……不那么寂寞……但是……谁让我开心过呢?我以为只要努力让别人开心,自己就会开心……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开心过……”
      月光幽寂,树头的碧衣女子越显单薄,风扬起她的碧衣,宛如一个幽冥。
      而树下的红衣男子微微颦蹙的眉头却突然舒展开来,淡褐色的眸子里,却有无数的情感掠过。

      次日,圣剑坛
      “狐隐玄珞究竟多久才来?”坛上的长者问
      “大概7天之内吧!”坛下银袍的风回答
      “7天?”长者捋了捋雪白的胡须,“还好,冥魇妖狐的封在7天之内不出意外应该还无法解开。目下只能等了。”
      长者喝口茶:“把叶叫进来。”
      “是,老师。”风退下,一个白衣人上前跪下。
      “叶,你的‘十七剑诀’练的如何了?”
      “老师,弟子已经连到第十六剑。”年轻的三阁主回答。
      “够了,十七剑诀能练到十六剑就已经很不错了。”长者说:“圣剑坛历代的阁主们,都练不到第十四剑。”
      “老师,徒儿不才。”苏叶低下头来
      “这不能怪你,十七剑诀的第十七剑,只有人在极度的大悲大喜中才能练成,这对与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一件难以办到的事,因为人不可能同时存在那样矛盾的情感。”长者莞尔:“叶,如今以你的功力,应该可以了。待狐隐玄珞到来后,你就去协助他封印‘冥魇妖狐’,它要比想象中的魔物还要强大,若你不去帮助玄珞,他们可能回同归于尽。”
      “弟子明白。”苏叶回答。
      玄珞……那个多么强大的人?连他都得付出生命来封印的魔物,那是何等地可怕?

      圣剑坛南舵分坛
      地底,通透流光的玄冰中封印着一个石棺
      千年的魔物正在慢慢地苏醒
      玄冰之外,刺骨的寒气弥漫着,这里的时空仿佛是禁锢的
      没有声音,没有呼吸,没有心律
      完全封冻的世界里,唯一的真实便是
      刻满符咒的冰上,悄悄蔓延的裂痕
      它正在不知不觉地一点点扩大,充满了腐烂的气息。

      银松山
      “玄珞!别走那么快!”齐绽蹲下来喘着气,“好热!好渴!我走不动了!”
      那个玄珞,说是走,不如说是“移”来得实际,他每移动身形,就掠出十丈开外,若不是她用偷学的“轻风步”勉强跟上,就这速度,她准跑得肝肠寸断。
      红衣男子停下脚步,却未曾回头:“那你就不要跟着我好了。”
      “咦?”齐绽刚想反驳,却突然觉得自己脚下软软的,随之脚便钻到地下去了,“一定是我眼花了吧。”齐绽小声说,这个酷热的节气,很容易让人晕过去,更何况没有水。产生错觉也是正常的,“别丢下我啊!你等我一下,我就来。”
      烈日炽热地烤着地面,地气蜿蜒的升向空中,仿佛世界都在律动。
      齐绽想迈开步子,可是脚却动不了!
      齐绽……你晕得真厉害……连力都没了么……
      玄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向前加快了速度:“快跟上!这一带是流沙地域,你若不跟上我的速度,莫说没水,渴死连尸体都莫想寻!”
      流沙……
      齐绽看着自己已经陷下去一半的身体,用最清醒的状态证实自己不是幻觉,冷汗顺着额头一直向颈子里流去,她憋了口气,以免自己继续下沉:“救……命啊……玄珞……”
      红衣男子转过头来,微微一怔
      “嘿嘿……”齐绽指着自己陷到腰的沙子,苦笑道:“流……沙……”
      “真是麻烦!”玄珞咬咬牙,飞快地向沙子中的她走去,松软的沙子吸住了他的脚,他似乎并不在乎,用全身最大的力气一步一步的向她靠拢。一时间,他清晰地认识到了身边跟着一个女人有多么的累。
      “你……过来……干什么……”沙已漫到齐绽的胸口,急速的窒息在她身体里蔓延开来,“真是……笨咧……”
      玄珞皱着眉头,他这是为了谁啊!居然说他笨!不识时务的女人。再说自己为什么会救她呢?跟她又素不相识,以他的脾气,就连自己认识的人遇难他都不会管。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沙子很快地吞噬到了齐绽的脖子
      玄珞拼命地去抓她的手
      我又是为了什么救她呢……
      昨晚,他为了了解齐绽跟着他的目的,便用读心术偷偷地听着齐绽的心事,然而听到的却是那样一番话。
      齐绽几乎昏厥,而玄珞也陷到了胸口,他身子猛地向前倾
      就要抓到了——指尖触碰——手指——手心——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抓住那只即将被沙掩埋的手,然而自己却因为刚刚的一用力而又陷下去了许多。
      我为什么要救她?因为……
      “傻瓜……你也陷进来了……我们……怎么……出去……”齐绽努力睁开一只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玄珞紧紧拽着那只手:“我们能出去的,相信我……”
      “封印解除,兽出,魂开!”
      一道银光从沙地中爆发出来,徵魂兽用尾巴卷住主人的手腕,奋力向上一跃,便带着两人飞上了高空。
      因为,我们其实有点像的……都是……在别人的仰慕中成长……为着一个东西……努力着……
      只是……
      齐绽在昏去之前,终于把憋的那口气吐了出来:“我们……得救了……”
      只是……我们……却不是同路的人……
      她是白
      而他是黑……

      午后的日光斜斜地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树下两人一兽的身上
      年轻的狐隐缓缓地睁开眼
      原本打算在见到它之前不用术法的,可是为了这个女人,他竟然为了一些小事情召唤了两次徵魂兽。
      他的目光停留在躺在一旁,仍在昏睡的碧衣女子的身上
      记忆却悠远到十二年前,他十岁的时候

      ……
      要成为一代狐隐,就必须拥有狐之血统。而狐之血统一般由前任狐隐在临死前将自己的血统传给狐隐学堂中出色的学生,这叫做“继血”。然而还有另一种方法:吞噬掉一个强大的狐魔,将它的灵力和血统一并在人体内消化为狐之血统,直接成为新的狐隐,着叫做“噬狐”。
      “风动,水出。”
      平静的湖面气流交错,渐渐的碰撞、融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卷风,一条水柱腾空而起。
      十岁的白袍少年浅浅一笑
      他的身后,是一群同是上狐隐学堂却惊呆了的同窗
      “珞儿,很好!”狐隐鸫源微笑地抚摩着他的头,这孩子的精通连他都暗自称奇。
      同窗们面面而视:这套“引风术”是很难的术法,谁都拿它没辙,但是玄珞却轻巧地做到了。
      玄珞,那个很干净,很清秀的狐隐后生,是学堂中最刻苦的、最强的一个。他术法的成长连老师鸫源都难以置信。十岁的孩子,却可以使用二十多岁才能精通的术法,这是狐隐学堂史上第一个。
      “玄珞!我龙潜没有看错兄弟!”一个俊秀的同窗笑着说,“大家以后就靠你了!”
      “龙潜,玄珞可是大家的兄弟,你可别独占了啊!”小翔调侃道
      “人家玄珞才没同意是他一个人的兄弟!”
      ……
      同窗们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而玄珞坐在老师鸫源的膝上,只是轻笑

      光影相错,日如涧水
      那个昔日安静的玄珞却在一次失踪后,满身是血地倒在学堂的门口
      当同窗们发现他,想要将他身上的血都洗净的时候,却发现,那衣服永远都连在了他的身上,而那一身妖艳的红,再也无法洗掉。不知是什么原因,孩子的脸上充满了妖气。
      第二天,他杀了最疼他的导师——前任狐隐。他吸干了他所有的灵力和元气,夺去了他的徵魂之剑,和耳上碧蓝的影之祭石。可是,当影之祭石握在他的手上时,却也成了妖媚的红色,就如他一身的血红一般,成为永远的阴影。
      于是,他成为了新一代的狐隐,并放火烧掉了狐隐学堂,和那些曾经同甘共苦的兄弟……
      ……

      玄珞痛苦地从记忆中醒来,却想起了自己和老师临死前的对话

      ……
      “你怎么会有狐之血统?难道……你用了‘噬狐’?”
      “是,我吃了它。”红衣的玄珞冷笑着锁住导师的喉咙
      “珞儿……不能这样……噬狐不是……术法……的……的……正道……”鸫源没有反抗,直视着他的眼睛
      指尖的力道越来越紧,年轻的狐隐眼中充满了怒意:“你管我!你不死,我要等到何时才能拥有狐之血统?我从小比别人更用功,更刻苦!就是在等这一刻!现在我的力量比你强!比你强!!你的命和力量终究都会成为我的!”说着,一把将鸫源耳上的影之祭石夺了去。
      “哧!”影之祭石在落在他掌心的一瞬之间变成了血红。
      “不可能的!不可能!”玄珞狠狠地盯着鸫源:“为什么会这样!”
      “咳……”鸫源元气急速衰竭着,头发在片刻苍白如雪,身体渐渐干涸成骷髅:“珞儿……你欲成魔……魔是无法代替神之力量的……”
      “我没有成魔!没有!”玄珞近乎疯狂地扭断导师的脖子,然而却发现有一道道银光从他干枯的躯体中迸发出来,但他却看不到光亮中隐藏着什么,却看见那张顷刻间苍老的脸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不明白那微笑的含义,把影之祭石带在了耳朵上,然后一把大火烧掉了狐隐学堂。
      那晚的风很大,火很旺,燃透了半边天空
      空气中布满了糊味和同窗绝望的嘶喊
      火如血,就如他永远无法洗清的艳红。他冷笑着观望,十年的师生之情全被这场大火烧尽。
      哼!谁叫你们不好好学引风术!
      火光的映照中,新一代的狐隐不知怎么地落下泪来
      “珞儿……你欲成魔……魔是无法代替神之力量的……”
      夜空不在平静,因为有漫天的红莲,和不断从火光中飞散而出的银光,就像老师临死前一样。
      玄珞哭泣着望着那一道道斩破黑夜的光芒,内心无数情感迸发了出来,一刹那,仿佛淤积成了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的伤痛!
      他仍记得自己刚来学堂时的情景
      ……
      “你叫什么名字?”鸫源微笑地问
      “我叫玄珞。”孩子天真地回答
      “哦,”鸫源抱起他,仍是柔和地笑:“小家伙的爹爹姓玄?”
      “我爹爹被妖狐害死了,”小小的孩子眼中有说不出的悲伤
      鸫源沉默片刻:“那玄珞哭过吗?”
      “玄珞不哭,爹爹叫玄珞不许哭的。”玄珞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玄珞想不想报仇?”
      “想。”
      “那,跟老师学术法好不好?”
      孩子看着他慈祥的眼睛,点点头
      ……
      玄珞依然没有忘记那时的老师,像一个父亲一样
      然而,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他们死了……都死了……
      被他亲手杀死……
      在死亡的窒息中,唯一的清晰便是老师临死前的眼神
      那个眼神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怜悯……却没有仇恨……

      阳光中,玄珞眼中不再有平时的冷峻和犀利,他扭头望向旁边的齐绽。
      自己生存在这世界上一天,就得承受着一天的痛苦,那他为了什么还存在着世上呢?
      手臂突然多了个东西在蹭动。
      他颔首,徵魂兽仿佛知道主人的悲哀,舔着他的脸,眼力满是关切。它是知道的,自从主人烧掉狐隐学堂后,就把魔之力量封印在了额头的九尾狐印里,他是在忏悔,虽然没人知道,他也没有提起过。因为,他一直在心灵里默默承受着,那当年犯下的罪劣。
      玄珞苦笑,可是封印了又怎么样呢?血液中已经流淌着魔之血了,自己已经脏了,已经背负当年犯下的罪名,今日不死,往后一定会受上天的惩罚。
      “收魂!”
      徵魂兽被重新封印了起来。
      “喂!”齐绽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出神呢?”
      玄珞皱眉:“我说过我不叫喂。”
      “知道!你叫玄珞是不是!”齐绽正经地说,随后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干嘛这么认真啊!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我不想理你!既然醒了就快赶路!”玄珞拍拍身上的灰尘,起身,径直向前走去。
      齐绽看着他的背影,不服气地说:“你说不想理我,刚刚为什么救我?”她跟上前去,“有为什么不乘我昏倒的空闲跑掉呢?”
      “我……”玄珞停下脚步,一时语塞,一向冷漠的脸竟扭曲成了很奇怪的模样。
      “好啦好啦!说说而已!”齐绽看着玄珞的表情,很满意地背着双手向前边蹦去。
      女人嘛!有时是容不得别人轻视的。
      至少,齐绽是这样想的。

      风带动着周遭的枝叶“沙沙”作响
      草丛中,一个束着长发,一身黑衣的男子对旁边的手下打了个手势,示意:抓住那女的。
      黑衣人们纷纷向后撤离,只留下他一人
      玄珞——这一刻,我已等了十二年

      齐绽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心情分外愉快。终于让那个冷冰冰的家伙知道了自己的厉害!她多是天才啊!
      但是走着走着,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了。
      树叶“簌簌”地落下,她的前面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你们干什么?”齐绽眼皮跳动着,真倒霉!一路上又是狐魔又是流沙!现在又钻出黑衣人,老天怎么总不让她过上安静的日子?
      银色的剑刃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跟前
      齐绽第一个念头就是——逃!
      她要理智!她要理智!玄珞那家伙落在了后面,干脆逃到他那里好了,他一定不会不管!
      眼见白晃晃的刀间从自己指来,说时迟那时快!她并起手指对着地上的沙土一抬,一个个泥人仿佛有生命似的挡在了她的面前。
      能撑着就撑着吧!齐绽想。
      可是刚跑两三步,她就给一个人拧住了脖子
      她眼前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可是他没有玄珞的妖异,没有那个人的柔和,他的眼中似乎只有恨意,那种恨,超越了生和死。
      “呵呵……今天天气真好啊……”齐绽努力几出了一个无辜的笑容,“天气好,大爷您心情一定也很好啦,放过我啦!我身上又没有银子!”齐绽一边说一边把袖里的几吊钱币向里边戳了戳。
      “谁稀罕你的那几个银子。”男子冷冷地说。
      “那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抓我!”齐绽见好话的计策已经失败,开始挣扎起来。
      “你是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你却跟错了人!”黑衣男子冷冷一笑,让齐绽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齐绽!”红衣翻飞,齐绽看到黑衣男子背后伫立着的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黑衣男子缓缓转过身,带着挑衅的笑容说道:“好久不见啊!玄珞。”
      龙潜……怎么会?!
      一向沉着的、冷峻的狐隐的表情变得十分狰狞:“是你……”
      难道他们认识?
      齐绽观察着两人间流淌着的微妙的关联
      “呵!”那个叫龙潜的男子一直一直冷笑着,好像这一辈子只会这一种情愫,“让我猜猜,你现在应该在想‘龙潜不是在我十二年前放的一把大火给烧死了吗?他怎么还活着?’对不对?抱歉,我是还活着,是不是害怕了?”
      玄珞重新冷静下来:“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叙叙旧而已。”龙潜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气,看看怀里的女子,又看看玄珞,“这个见面礼还喜欢吗?”
      “放了她!你我的恩怨与外人无关!她是无辜的!”玄珞的心颤动了一下。若是换了别人,他或许或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可眼前这个人——他不能杀,决不能!
      “无辜的?”龙潜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怒气在瞬间爆发了:“当年谁不是无辜的!!还不是照样被你一把大火给烧死了!你我同窗那么多年,最终变成今天这样!还不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根本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谈‘无辜’二字!!!”
      齐绽完全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乘着龙潜情感波动,狠狠地向他手背一口咬下,逃了出去。
      “妈的!抓住她!”龙潜恶狠狠地盯着重新被抓住的齐绽,“给我把她拖去埋了!”
      “放开我!”齐绽拼命挣扎着。
      “放——开——她!”玄珞一字一句地说道,“龙潜,我不想杀你。”
      “是吗?你好仁慈。当年若不是三苹他们保我,恐怕今天我就听不见你这句话了。”龙潜扣起了手指:“今天,我要你偿还十二年前所有的恶果。”
      旁边的黑衣人绑了齐绽,准备将她拖走。
      “我们作个交易如何?”龙潜摊摊手,“你若能在他们埋掉她之前杀了我,我们的恩怨就到此为止,她也还是你的女人。”
      片刻沉默后,年轻的狐隐突然大笑起来。
      “笑什么!”龙潜很不爽,命手下们停下手来。
      “我的女人!哈哈哈哈!”玄珞喘了口气,正色道:“你以为她是什么?她只不过是同我一起下山的丫头!你休要那她来威胁我。别人的生死我才不管!你爱怎样怎样!我没时间陪你玩。”
      龙潜怔了片刻,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是十二年前的那个玄珞了呢!看来还是没有变,依然视人命如草芥。”
      而一旁的齐绽的心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他在骗人——
      夕阳渐渐滑下山坡,天色暗了下来
      ……
      “我们能出去的,相信我……”
      ……
      刚刚还救了她一命的玄珞决不是一个无情的人,这个她能体会到
      他绝对在骗人——
      “没错,当年老师说过我是魔,魔是绝对无情的。”玄珞转身将要走。
      隐隐中,有关节“砰砰”作响的声音
      “亏你还记得老师。”龙潜低下来,幽幽道,“小时侯他最疼的就是你,教你术法,帮你解围,怕你着凉便给你的术袍多加了一层底,你饿了,他把自己的饭让给你吃……”
      玄珞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点点地合上……

      ……
      “珞儿,我给你赶制了一件棉袍,过来试试!”
      “老师,想不到您还会做针线。”旁边的阿哩和几个狐隐学堂的同窗,从门外探了个脑袋。
      鸫源微微一笑,笑的很淡雅。一瞬间,仿佛朦胧了一层温润的光芒。
      ……
      “珞儿,休息一下吧,大家都去吃饭了。”鸫源一直陪在他身边。
      ……
      “已经深夜了……珞儿……”
      “老师,我不饿。”
      “身子要紧,过来。”
      “……”
      “都已经这么久了,饭已经硬了吧。”鸫源接过他手中的碗,然后细心地用勺子捣了起来。
      “来,珞儿,这样吃就不会伤身子了。”
      ……

      “我们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溺爱,连在自己父母身上都没有得到过,可是,他只是你的老师,凭什么?凭什么你却杀了他?亲手杀了他!你简直禽兽不如!”龙潜激动地挥了他一拳。
      玄珞没有躲开,但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最不愿提起的往事,他抬起头来,怒道:“你以为我想?你以为我狠得下心?我也是人!是人就无法摆脱魔的控制!我不是神!你可知道那种心情?在你亲眼看见自己扭断了自己最敬爱的人的脖子,而无法控制,那是什么样的痛苦?你知道我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吗?”
      “是,我是不知道。但是,当你放火烧掉学堂时,你可曾想到我们曾经的感情?小翔、三萍、坤志……我们大家究竟做错了什么?”
      “……”
      “我们在同一张桌子吃的饭,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大家一起玩水、练术法、探险。就像亲兄弟一样。你是我们当中身体最弱但却是最强的,所以你在外面出风头闯了祸,虽然知道老师溺爱你,不会责罚,但我们还是会替你顶罪。大家那样信任你,可是,你又如何呢?”

      ……
      “龙潜,你跟玄珞最好,我们死掉以后,复仇就拜托你了。”同窗们将弄湿的被褥盖在龙潜的身上。
      “记住,一定要活下来,把那个杀掉老师和我们的禽兽碎尸万断!”
      火越来越逼进,大家把他藏在桌下,然后一层一层地将他包裹起来。
      “哇啊啊啊啊——”
      包围在外面的同窗们被大火吞噬掉了,发出“砰砰”地声响,浓烈的糊味蔓延了整个火场。
      一个……又一个……
      然而,看着同僚们的惨死,许多人哭泣了起来。大家都是孩子,哪惊得起这般地恐惧?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夕日的伙伴陆续消失在面前,生命如烟火一样,被大火吞噬成飞扬的烟尘。
      “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活下来!”看着同伴们为了保全自己,龙潜心痛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可刚一出来,就给小翔按了进去。
      “不要说这些!”小翔的脸给大火映得火红,“大家都死掉了,谁为我们报仇!龙潜,你是我们的希望,就算死去了,你也是我们灵魂的寄托!好好地活下去……知道了吗?”
      “可是……”龙潜的泪水染湿了自己的衣衫,“我不愿看着你们……”
      “龙潜!你不能逃避!你要亲眼看着我们死去!记住这个永世的仇恨!”
      “一定!”
      ……
      封闭的空间里,一个个白袍少年仿佛是浴火的雪莲,一个个在他面前挣扎地化为尘埃!但谁也没有逃避,始终围在他的身边……
      他用被火熏红的眼睛,记录着同僚们的死亡,每一个人的死,都牵引给他了更多的仇恨!
      小翔死了……三苹死了……坤志死了……阿哩死了……
      所有的人都死掉了……
      此时,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蜷缩在被褥那个小小地空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玄珞”的名字……
      玄珞……我要报仇……
      玄珞!我要报仇!!!
      ……

      龙潜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你知道吗?当大火烧着学堂的时候,大家都将我围了起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熊熊大火,我躲在湿被子下,看着一个个好兄弟被烈火吞噬……一点点的被大火燃尽……大家都没有喊‘救命’。对于我们来说,活下来已经很渺茫了,已经无须再垂死挣扎。”他松了口气:“你可知他们为什么留住我?是为了‘复仇’二字。就为了这二字,他们不惜用撕心裂肺的痛苦去换。呵!你如何又知道我的感受?”
      树林里很安静,当年的熊熊大火仿佛超越了时空,在齐绽眼前重演。
      多么壮烈的仇恨!没想到这世间竟会存在如此强烈的恨意。
      爹说过,爱与恨是并存的,他们曾经应该有很强烈的情,否则,不会成就今天如此强烈的恨。
      玄珞的心像有万千毒虫在撕咬,痛苦得不堪一击。
      “我原以为你现在应该觉悟了,悔过了,没想到依旧没有变。”龙潜凄凉地笑起来:“你既然这等无情,我就成全你。”
      他向手下做了个手势,黑衣人们就把齐绽拖走了。
      “你若想救她——杀了我;不想救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龙潜重新扣起手指:“琴来!”
      瞬间,一架古琴便落在他的手中。
      玄珞仍然发着呆
      琴声如流水,化作万千利器向他刺来
      玄珞没有出手,任琴声在自己身上划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出手啊!”龙潜拨动琴铉的速度越来越快,“不想救她了吗?”
      话音刚落,狐隐突然从眼前消失了,转瞬,有一种冰凉的东西刺穿了龙潜的身体。
      妖异的红衣飘扬在他身后。
      “对不起……龙潜……”玄珞眼中波光闪烁,“十二年前我已犯下了弥天大错,杀害了许多无辜的兄弟。十二年后,我不允许你重蹈我当年的覆辙。”
      “你……你……”龙潜仰身倒下,却躺在了玄珞的怀中
      龙前的眼神变得惆怅起来:“你果真……变了……”
      玄珞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这个同窗多年的好友正逐渐濒临死亡的边沿,心中早已空尽。
      “能告诉我……这十二年来……你后……悔过吗……”龙潜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玄珞重重地点点头,十二年未曾落过的泪水,竟然逼上了眼眶。
      “人的心……果真……是肉做的……啊……咳咳……”一口血沫吐了出来,龙潜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十二年来,他并没有真正想过要杀他,他只想证明他是否后悔过,证明他是否无情。
      如今……有答案了……他也就……
      玄珞没有说话,紧紧地盯着龙潜的脸:“龙潜,十二年前的那场罪孽……我从未想到过要逃避……我一直想要赎罪……可是……现在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时……杀你们并不是我的本意……是魔之力控制了我……”他把龙潜的手抚在他眉心的九尾狐印上,“是我没能驾驭自己的灵魂……害了你们……”
      “我……”又一口血沫从龙潜嘴里涌了出来,他终于合上了眼:“相信你……”
      突然,从龙潜的身体里迸发出一道道银光,向云端飞去。
      他至死都无法去狠玄珞,因为那时——是他没能就他一把,让他满身鲜血地倒在狐隐学堂的门前……他……若不是他……玄珞根本不会那样……
      再见了……玄珞……如果可以,我宁可当年所有的仇恨都郁积在我的身上……
      我知道……背负了那样一个罪孽……你一定累了……
      是的……已经很累了……
      为什么人死去,总会出现这样的光亮?
      玄珞暗暗地想,目光一直随着那缕光芒升向云端。
      也许,当自己死去之时,就是答案揭晓之时
      龙潜……对不起……
      他抱起龙潜的尸体,向林里走去,想找个地将他埋了,方才想起齐绽。
      “糟了!”他焦急地四下寻找着,然而,在经过一块被新撅过的土地时,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土地上有一片撕碎的碧色衣角,碧绿地就像她的眼睛一样澄澈。他僵硬地放下龙潜的尸体,跪在了那片衣角旁边,神情恍惚的将面上的土一层一层地刨开。
      “齐绽,我会救你出来的。”
      伤口的血顺着指尖滴进了土壤,土层被一点一点的泡开,坚硬的石子划伤了他修长的手指,所有的伤痛对他来说,抵不过心中的空茫。
      不能再失去了……
      体力一点点地耗失殆尽,土地中那个残留在他脑海的影象,却还离他很远很远。
      渐渐地,土被刨开了一小半,时间在他指间飞逝而过,但为什么,他却还没有听到她的呼吸和叫喊?
      他更加用力地刨着,虽然伤口的血凝结了又裂开,但他却仍没有放弃。
      十二年前的往事再也洗不清了……他不能再让无辜的人为他受死……
      “需要铲子吗?”一个女子的声音笑道。
      玄珞猛地一回头,发现齐绽完好地立在身后,手中还摆弄着一个铲土的大铲子。心中一直忍着的那口真气终于吐了出来,倒在了地上。
      “喂!”齐绽扶他坐起,“没事吧!”
      红衣男子苍白的嘴角抖动着:“我说过我不叫‘喂’。”
      “知道你不叫喂!”齐绽处理着他的伤口,“哇!你流了这么多血!”
      “这底下到底埋的谁……”
      “谁也没埋啊!是准备挖给龙潜的。”齐绽指指身后的黑衣人们。
      “那……”玄珞晃了晃手里碧色的衣角
      “哦,”齐绽不好意思的说:“那是我松土的时候不小心磨破的——其实龙潜并没有杀我的意思,他知道他最终会死在你的手上,便叫我们给他把土松了,好埋。”
      “那我们把他埋了吧。”玄珞望向龙潜的尸体
      “嗯!”
      齐绽扶玄珞起身,动手把方才玄珞用手挖开的浅坑又挖深了一点,然后玄珞将龙潜的尸体安放在坑里。土一点点地覆上了黑衣男子英俊的面庞,也带着玄珞的愧疚深埋地底……
      “玄珞……为什么突然之间对我这么好了?”齐绽和玄珞并排坐在地上。
      玄珞淡淡地看着她,叹息道:“在你孤独的时候,总想有一个人能在你身边,无论是谁也好……”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你知道那种感受吗?整个夜空上的星星都是一个怨灵,它们每夜都以梦魇存在与你的身边……那时……总会想有一个依靠在旁边……即使……明日……也会离去……”
      齐绽看着玄珞悲哀的眼神,试图寻求他过去的轨迹……可是……人太孤独……所以无法看清……
      “即使总有一天会离去,但今天,请让我做你的依靠。”齐绽不知哪来的勇气。
      玄珞侧过脸,风拂过他火焰一样的发丝,美的妖艳:“齐绽,真的不介意么?”
      “什么?”
      “我之前对你那样?”
      “怎么会不介意!”齐绽鼓起颊,“从小还没有人这样对过我呢!”
      玄珞眼神变得柔和了,他靠在齐绽的肩头,渐渐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
      “嗯?”齐绽的肩抖动了一下,可是玄珞像似睡着了,再也没有了动静。
      夜风,有些清凉,齐绽望着漆黑的夜空——圣剑坛还有多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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