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又起［穿书］》熙示风

133、长风呜咽

　　话分两头。
　　岚姬会说她在石门的监视器里看见了温晚，自然是有原因的。
　　当她顺着影像找到“温晚”应该在的位置时，她已经踏进了一个封印阵中，又一次面对了那个封印了千年之久的白色空间。
　　一个用灰斗篷遮着脸的女人出现在地面前，岚姬看着她，略带犹疑地问：“你是温晚吗？”
　　那人摘下斗篷，的确是温晚的样貌。岚姬正不知是该提起心还是松口气，那人的模样又开始不断变化，最终定格为一个面容优柔，眼边有蝴蝶花纹的成熟女人模样。
　　“岚姬，初次见面。”声音低沉动听，“我是胭雨，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白春，我要去找温晚。”
　　一个小时以前，狄良对白春说。
　　他们这一队在不久前刚刚找到一个石门。把温晚给的东西放在石门上后，他们很快又出发去找下一个。
　　他们两个吊在队尾，所有人都默契地不靠近他们。显然，一旦不和温晚对峙，他们就又回到了“叛徒朋友”的身份上，再一次被孤立。
　　哪怕这些人刚刚才和温晚达成了合作。
　　哪怕他们连温晚的计划都不知道。
　　不只狄良，白春也感觉到了。她有些忧虑地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去就行了。”狄良摇头，“我是狼，行动更方便。你留在这里，以防万一。”
　　白春犹豫着点了点头：“那你小心。”
　　“好。”
　　狄良应下，他前爪迈出一步后忽地停住，狼耳耸动了两下，感觉心里隐隐传来不安感。他希望那不是因为温晚。
　　白春不解地看着他猛然停住，有些担心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说没有，爪子在地上扒拉两下，最终还是回过头去。
　　“白春。”他喊了这么一声后突然失语，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但就是觉得必须得说点什么，就好像现在不说，以后都没机会了一样。
　　狄良踌躇了一下，最后说：“我很高兴能认识你和温晚。”
　　他看了白春最后一眼，转身奔向了远处的森林，白春并不理解他说这话的缘由，然而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着她，她没有直接跟上队伍的步伐，反而站在原地，一直到那个灰色的影子消失在一片绿色中。
　　没过多久她听见了一声爆炸，连带着响起几声尖叫。白春一惊。后面像是有谁在喊她的名字，她连忙回头，却没看见什么血肉横飞，烈焰冲天的可怕景象，只是悠悠地飘起了一缕白烟，众人围在一块不知道在看什么。
　　“怎么了？”她挤进去。
　　温晚给的宝石掉在地上，反射出一片碎落的光。其中有一个宝石正从发光的小孔里向外喷火，发出鞭炮一样劈里啪啦的声音。
　　“刚刚这块宝石突然炸了，然后一直往外冒火，我被吓到了就把它给扔了。”之前负责拿这些宝石的人说，“刚才我们试着用水扑灭它，但是没用。看起来像是什么魔法。”
　　温晚。白春脑海中瞬间跳出来这个名字。
　　这大概又是她那些不可告人的计划中的一环。白春心下猜测，却没言明。她从那堆宝石中随便捡了一个拆开，发现那个一直在发光的小点是一个类似针孔摄像头的结构，其它地方则塞看黑色的不明物质，白春抠出来一点扔进火里，随即发出和刚才相同的爆炸声。
　　“原来如此。”白春嘀咕，又把黑色物质倒出来，看见宝石的内壁还画着符文一般的图案。
　　黑色的东西是炸药，这个剂量看得出来温晚不是想对他们做什么。她可能是在演一出戏给摄像头后的人看。
　　那个人是谁？
　　最有可能是静雅梦，或者火玉门的人也不是不可能。但显然温晚在假造他们这些人的死亡，原因未知。
　　“你看出什么了？”旁边的人拍拍她。
　　“没什么。”白春摇头，“看起来是里面放着的用来炸石门的东西不小心走火了。你们等会拿的时候小心点，不然可能还会炸。”
　　她把完好的宝石收起来，递给了那个人。对方连声答应，末了认真地对她说：“之前没看出来，你还挺厉害的。”
　　白春怔了怔。
　　她突然想到，要是温晚或是狄良在这，听到她刚才心里那些推理，会不会也这样夸她呢？
　　温晚会挑一下眉，开玩笑地说：“看不出来嘛小白白，你还挺厉害的。”
　　狄良会用赞赏的目光看她，真诚地夸一句“厉害”。
　　有什么哽在喉咙里，白春把那个炸过的宝石也捡起来。火焰已经熄了，里面的光也不再亮起来，她把它放进了衣兜。
　　那么不说出真相是对的吧？只要他们俩安全，是不是就可以了？
　　可白春总觉得莫名心慌。
　　等找到下一个石门后，就去找他们吧。
　　她对自己说。

　　与此同时，狄良在密林深处找到了正和静雅梦对峙的温晚。
　　能找到这里多少带点运气。狄良记得他在跑过某个地方时，背后莫名其妙地闪过一道蓝光。他折返回去发现那是一道结界。上面的魔力波动很强，结界范围也极大，他不由得猜测那是温晚做的。在四处找寻了一番后，他碰到了一个扎着双麻花辫、个子不高长得却挺好看的女生带着昏迷的纳兰熙经过，他一路尾随才跟到这里。
　　这里的魔力波动比起结界大得多。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光屏，狄良只看一眼就知道是联盟各个分队的情况。很快他就明白温晚是在她给的宝石里装了监视器和炸药，现在在拿他们这些人的命威胁静雅梦自杀。
　　狄良没在光屏里看见白春，心下稍安。接着静雅梦就开始用剑试图杀了自己，又被她身上的魔力一次次拦下。狄良都看得逐渐心疼，温晚却冷漠地在那倒数，数到零的时候，狄良亲眼看见一块光屏被炸毁，尖叫声不停歇地响。
　　他的世界好像被颠覆了。
　　尤其当静雅梦成功用断剑刺穿了自己后，狄良都开始怀疑站在那的温晚还有没有呼吸心跳，是不是还作为一个人存在。
　　他想问她，你之前说的一切都是骗人的吗？其实并不是静雅梦恨你，而是你想杀她？你演给我们看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对吗？
　　但是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你要相信温晚，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狄良像在一个迷宫里，四面都是温晚筑起的墙，他找不到出口。
　　在他想清楚以前，云雪嫣就上场中断了温晚的“游戏”。狄良更为紧张地看着那个球状的控制器落到了云雪嫣手里，而对方看起来只想把所有人炸死。
　　狄良开始后悔自己拒绝了白春跟过来的提议。
　　温晚决定靠树上摆烂的时候狄良已经放弃去看她了，他在琢磨自己能否把球从云雪嫣手里完好地抢过来并得出了否定的答案以后，他选择了先把纳兰熙救走。
　　趁着云雪嫣和静雅梦缠斗，她悄悄把纳兰熙运到更远一点的地方藏起来。他返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云雪嫣绕到树后，准备按下按钮。
　　狄良下意识奔过去阻止她却晚了一步，爆炸声响起的同一刻烈焰冲天而来，光屏毫无动静。
　　假的。温晚说的全是假的。根本没有控制全场的炸药存在。那所谓的炸药不过是自杀按钮而己。
　　他看着温晚安静地闭着眼睛的面容。
　　他顾不得去想个中缘故，这一刻温晚送给他药水的记忆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在他思考出结论前，他已经化成人形扑向了温晚。
　　这人一直就知道这球会爆炸！
　　火焰烧上来的一刻，他想，被炸死好像也没那么疼。
　　然而温晚看着他的时候好像在哭，狄良猜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的眼泪掉在了他身上，当然他也不在乎这些了，甚至他觉得温晚有没有骗过他也不重要了。
　　他相信光屏另一头没有炸药。
　　最后他半阖眼睛看看温晚，只是说出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十一月的长风呜咽着，划过林间。

　　温晚轻轻地把狄良放在地上。灰狼闭着眼，神态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移着眼睛，看见云雪嫣倒在地上，声音破碎地往外咳血，接着对方抬起头，用阴狠的眼神和她对视，狰狞的表情与她的外表极不相称。
　　静雅梦则双目空茫地跪坐在地，白色的魔力难以控制地往外流出，像是被颠倒过来的海洋。在正面承受了如此巨大的爆炸后，她身上甚至没有伤。
　　温晚知道她是彻底失控了，在自己用所有人的命反反复复威胁她，甚至赌上了她自己的性命之后。
　　而这本来是她想要的。
　　温晚看见静雅梦外溢的魔力里有那么一股正连向她手里被炸成灰黑色的小球，极尽纤细而又绵长。这些魔力将通过球中事先画好的符咒传送到联盟众人手里的宝石中，从现在开始，只要那些宝石被放上石门，源自紫宁的魔力就将进入到石门中，属于双生果的天地魔力会令所有石门报废。这可比当初她和尹沫儿这个残缺的双生果化身一个个去找石门要快得多。
　　这就是这个局原本的意义。要么静雅梦自杀而死，要么紫宁的魔力爆发，温晚趁机摧毁石门，除此以外不会有任何的伤亡。球中的炸药只不过是防止计划落空的杀手锏，她在里面加了强制催动天地之力的魔法，如果静雅梦没被炸死，结局就是现在这样。
　　温晚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蝴蝶纹样，这其实是沈迟的魔法。沈迟颈处代表复活的六芒星到了她手腕上，变成了一只蓝黑色的蝴蝶。
　　可她算错了，而且错的不止一步。
　　温晚的视线突然有些模糊，她随手抹了下脸，摸到一手水，接着她愣住了，浑身白光的静雅梦转过头看她，目光在清明和空茫之间来回转换，忽亮忽暗。在静雅梦身后，撑着黑伞的女人静静伫立，蝴蝶形的面具镶着金边，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但温晚仍能看到面具下端延伸出的红纹。
　　以及她无法忽略的，是伞上正疯狂闪着红光的蝴蝶图案。
　　生灵涂炭。
　　满足的是这个条件吗？温晚在脑海中快速地过着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想起了胭雨消除诅咒的条件。
　　另一个条件——
　　“我自愿被你所杀。”温晚对着那双躲藏在面具下的冰冷双眼说，“是这个吗？”
　　你是为了消去诅咒而来的吗？
　　胭雨只是站在那，身影看起来像透明，倒映出阑寂无人的森林。温晚几乎怀疑自己花了眼，站在那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倒影。
　　静雅梦微弱的声音响起来：“……你在和我说话吗？”
　　她貌似勉强恢复了神智，但还是收不住魔力的外泄，样子像漏电的电池，温晚心不在焉地观察。
　　“开关是假的。”静雅梦勉力回忆。
　　“嗯。”温晚应道。
　　“所以其它人还活着吗？”
　　“有可能已经死了。”
　　温晚这么说着，一边把手覆到狄良的爪背上，没有感觉到温度。
　　静雅梦注意到了。她仔仔细细地把灰狼从头看到尾，瞳孔逐渐收缩：“这是狄良？！”
　　“是。”温晚干脆回答，“我杀的。”
　　“你——”静雅梦咬紧牙，又有暴走的趋势，“温晚，你放过他们！”
　　“那要看你。”
　　温晚平静地说，仅剩的光屏朝她们靠拢，倒计时重新浮现，从三十开始往前跳动。
　　“来打一架吧，雅梦。”温晚手里又出现了长矛，“给你个机会，杀了我，一切就会停下来。”
　　她对着静雅梦说话，但心里想的、眼里看的，都是她背后的人。
　　胭雨，给你个机会，杀了我。
　　伞上的蝴蝶变成了黑红色。

　　三年以前，静雅梦决不会想到有这样一天，她和温晚拔刀相向，甚至到了至死方休的地步。
　　但这时候，她又回忆起那时的某天她在草地上练剑，屋里摸鱼的温晚突然走了出来，开始指导她用剑的方式。其实那时她就该意识到了，温晚在森林中从不是被狐狸看中的猎物，而是看中狐狸的猎手。
　　静雅梦如今在她的猎网里，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她在掌中凝向雷光击向温晚，被温晚击散，又是数个来回后，静雅梦倒在地上，温晚挥矛刺下，恍惚与昨日的场景重合。
　　很好，短短两天，她就在生死边缘走了两个来回。
　　静雅梦暗自想，温晚的长矛似乎短暂地停了一秒。
　　她刚要皱眉，温晚却冷笑一声：“你应该用紫宁的魔力。”
　　她说完就毫不犹豫地剩下，矛尖微微一晃。
　　偏左了三厘米。
　　长矛刺过静雅梦的心脏。
　　温晚冷漠地看着她，拿出长矛继续补刀。那一刻变故陡生，一阵白光绕长矛而上，将温晚的武器化为了灰烬。下一秒静雅梦就压上来，反将剑抵在她心口上。
　　她没有进一步动作。
　　“你输了。”静雅梦哑声说，“收手吧，温晚，”
　　已经过了好几个三十秒，她难以接受再有下一个光屏炸响。
　　温晚却朝她温和地一笑，反问：“我输了吗？”
　　她手里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直朝静雅梦面门刺来。静雅梦陡然一惊，而后她听见刀剑刺破血肉的声音，等她回过神来，她手里的剑已经完全刺透了温晚，从她的心口一直延伸，将她钉在地面上。
　　温晚深黑的眼眸还看着她，血从她的身下、她的嘴涌溢出来，流淌到地上变成血红色的地狱。
　　静雅梦扔开了剑柄。
　　她不知道温晚在那一刻看到了什么，这人竟然是在笑着的。凄凉、悲伤、快乐、绝望、无奈……她分不清这个笑容的含义，唯一的解释是温晚疯了。
　　是的，她就是个疯子。静雅梦直到现在都琢磨不出她一切行为的原因，更让她痛苦的，是她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原因了。她是疯没错，可她是个恶魔吗？
　　那些光屏似乎在给静雅梦肯定的答案，而停住的倒计时在提醒她另一个事实。
　　“哈……哈！”
　　谁在笑？
　　静雅梦脊背发凉，立刻去看温晚，却发现并不是她。只有一连串破碎的、带血的笑声在她身后响起。
　　“‘赢了完胜，输了丢命’，咳……”云雪嫣讽刺地说，“温晚，你预言得还真准。”
　　“可惜死的是你。”
　　云雪嫣张扬地大笑，不知从何处取出一瓶红酒，仰头倾下，洒落的酒液和血是一般颜色。她遥遥地向温晚举了举杯子，像是致意。
　　静雅梦现在不得不相信了。
　　温晚死了。
　　远处的结界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