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又起［穿书］》熙示风

132、最后一局

　　我们假设这是一场游戏。
　　没有人会因为豌豆射手杀死了一只僵尸而心痛，也没有人会在乎刚刚在技能下死去的哥布林或史莱姆是否害怕过死亡。许多角色从被设计出来的那一刻起，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被玩家消灭，成为体验感与快感的牺牲品。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是假的，游戏里的子弹并不能把人送进监狱，你今天杀死的怪物也不会在明天从电脑屏幕里窜出来，一枪爆掉你的头。
　　但如果角色有了感情呢？
　　在以攻略角色为目的乙游中，女孩子们会为了一个虚拟出的悲惨角色而哭泣，为他们的死亡歇斯底里，甚至不惜以寄刀片的手段要求改写他们的结局，哪怕知道这都不过是为了热度撰写好的剧情。
　　人是情感动物，他们会对相似于自己的东西产生感情。一只冲着你摇尾巴的小狗，往往比不开口的狗尾巴草讨人喜欢得多。那么当一个与活生生的人毫无区别的虚拟角色站在你面前时，你能说服自己不扣动扳机吗？
　　真实和虚假的边界在哪里？当你的触觉、味觉、情感以及一切都为真实的时候，你又从何定义这一刻为虚假？当你划动鼠标时，游戏里的世界或许是一场真实的腥风血雨，而玩游戏的你，又是否只是高维“人类”的一个虚假的游戏？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就是假，假就是真。
　　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去追究这些。
　　温晚很清楚，她一直以来思考的是一个无解的游戏，一个为了让自己狠心下手而精心编造的完美借口，在静雅梦说出答案的刹那，她更加明白了这一点。
　　现在这一切要结束了。
　　温晚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有各种五颜六色的凸起的球，仔细看就会发现上面的每个凸起都是一个按钮，其中有一块格外大，几乎占了四分之一个球面，颜色鲜红如血。
　　“最后一场游戏。”
　　她脸上又扬起完美到堪称凉薄的微笑，随着她的声音，空中缓缓浮现出几十个光屏，里面映出她们都很熟悉的人的模样。
　　“联盟的人……”静雅梦死死盯着那些放映着各种不同地点的光屏，所有盟友都以三到五个的方式分散开行动，许多人在聊着天，看起来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你怎么做到的？”
　　“大概就是昨天在我们打成一团的时候。“我”抽空见了他们一面，制造了一个小小的骗局。” 温晚说，“顺便一提，你们的信号也是我屏蔽的。”
　　静雅梦看了一圈：“冰呢？她没和他们在一起吗？”
　　“啊，对，我差点忘了。”温晚拍手说，她召唤出一个六芒星，六芒星在闪烁几秒后亮了起来，她对着它说，“小沫，有人想看你那边的人。”
　　对面静了一瞬，幽幽地说了句“不要这么叫我”，随即另一个光屏在静雅梦面前升起，秦冰洛正对着她，或者说正对着某个人手中的录影设备，背景是一片混沌。
　　一个冷漠的声音从温晚手中的六芒星里传出：“那边是谁？温晚吗？”
　　温晚在那一声之后迅速掐灭了通讯，静雅梦猜测另一个女人回答了什么，秦冰洛对着镜头的眼神迅速缓和了下来。
　　静雅梦因此看了她两眼，秦冰洛显然看不见这边的情景，只能大概地看某一个方向，目光并没有焦点，在切断通讯后，她们根本无法交流，静雅梦难以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有伤。可以确定没有打斗。温晚给她看这些，是在告诉她，她掌握了所有人的行踪，她们都在温晚的监视下。
　　既然她能放下监视器，同理，她也能在他们身上放其它东西，比如说炸弹或者什么更有杀伤力的魔法。
　　如果她只是想要他们的命，那么她大可以早些下手。温晚拖到现在，像集邮一样一个个将他们全部控制住，摆到静雅梦面前，原因是什么？
　　威胁，必然是威胁。那么威胁她什么？自杀吗？
　　像要印证她的猜想一样，温晚转着手上的球说：“你现在看到的所有画面，全都来自一个放在炸弹上的监视器。我告诉他们那些可以打开‘石门’，让他们带在身上。他们以为自己在为打败‘佞’，离开生存游戏做贡献。但事实却是，只要我按下手里的铵钮，炸弹就会爆炸，他们将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失去生命。”
　　温晚微微笑着，手指放在小球那些碎片状的凸起上，就好像她并不在乎按下去会带走多少条生命。
　　静雅梦忍住眼中的痛说：“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收手？”
　　“猜对了。”温晚眯起眼，里头闪出毒蛇一样的精光，“只要你死，我就不再动他们。”
　　她没得选。
　　静雅梦清楚温晚也知道这点，她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盟友。
　　但是……
　　静雅梦问：“我死了，谁保证你能履行约定？”
　　“没人能保证。但如果你不选，他们一定会死。”温晚晃了晃那个球，露出狐狸般的狡黠神情。
　　“虽然很抱歉，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和你做一场公平的交易吧？”
　　静雅梦的呼吸静了一瞬。
　　温晚悠悠地说：“顺便一提，我回答问题是要收取报酬的。
　　一声巨响。
　　呼的一下声音在一刹那将静雅梦所有的听觉剥夺。温晚头顶的光屏像炸开了一样映出大片大片的火焰和白光，静雅梦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小小的一块地方，炸弹炸开的一瞬间好。像把她身体里的某个部分一同炸碎了，她甚至不敢去确认那些红色中是否有谁的血，也不想知道她在爆炸声中听到的尖叫是不是她的错觉。
　　温晚只是抬着手，那个夺人性命的东西缩成一个球静静待在她手中。
　　大概她真的没有心。
　　温晚无波无澜的眼神望向她的时候，静雅梦就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她每一句话应该只能换来一声无情的爆炸音效，像在嘲笑她的良心全都喂到了狗肚子里。别说现在，就算是以前，她对温晚的劝诫，对方也一次都没听进去过，不是吗？
　　静雅梦在指尖凝出雷光，狠狠地劈入自己的胸口。雷电疯狂地跃动,连颜色都化成极深的紫,顺着骨肉经络挤入她的心脏。
　　本来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但是没有。
　　雷电进入身体的那一刻，她所有的魔力就如河水汇入了汪洋，顷刻便消散无踪。
　　静雅梦惊得睁大了眼。
　　温晚挑眉：“你这是在演我？”
　　静雅梦难堪地说：“不是，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试图用剑自刎，却在举起剑的一刻被一团白色的魔力炸得剑脱了手。那把剑掉在地上叮哐响了两下，断成了五截。
　　静雅梦有些尴尬地说：“这应该是紫宁……”
　　“我知道了。”温晚点头，“是魔力暴动吧？看得出来你没有完全掌握她的魔力。如果不是叶新非要复活你，也不至于如此。”
　　静雅梦疑惑：“叶新？他怎么做到的？”
　　“巧了，我也想知道。”温晚说，“很可惜魔力暴动并不能成为你躲开这局游戏的理由。你真想救他们，就控制住你的魔力给自己来上那么一下。”
　　静雅梦艰难地说：“我控制不住。”
　　又开始了。
　　她身体里那些魔力又一次汹涌澎湃地乱窜，她觉得眼前发黑，四肢都在冒汗，伴随着隐约的抽痛。她喘着气向后靠，抵在一个树干上。
　　偏偏温晚还要在这时候说话：“不如游戏升级怎么样？倒计时会给人一种紧迫感，这种紧迫感往往会帮助人们激发自己的潜能，加上这个的话，或许你会更容易控制住它？”
　　温晚缓缓开口：“十——”
　　“九——”
　　“八——”
　　“我做不到！”
　　静雅梦绝望地发现她的手无法动弹，她只要一催动魔力，出现的就是白色的光，混乱地朝任何一个可能的方向飞去。
　　“那抱歉了。”温晚耸肩，”一。”
　　又一个光屏炸开了。一阵火光后，那个光屏消散在了空中，原先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倒计时，代替温晚的计数。
　　“一。”
　　砰。
　　又一个。
　　静雅梦近乎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试图控制住魔力杀死自己。然后失败，再看着别人为自己死去。
　　她什么都做不了。
　　远处的天空一片灰白，连一点鲜活的色彩都不肯给出。近一点的地方是结界莹莹的蓝光，看起来极像一年前蛇妖设下的结界，而她和温晚也同那时一样分立两端。
　　温晚看起来也想到了。
　　“我记得我们一年也是这样。”温晚说，“那么现在看你选择了。你是自愿赴死，还是要看着他们因你而丧命？”
　　我也想选择啊。
　　她看着温晚咬破手指的血画阵，天空一下变为红黑色，乌鸦的叫声在她们上方盘旋，有什么东西从结界里穿了过来。
　　是死士。
　　她没想到温晚也能操控这个。
　　温晚的眼中毫无感情，甚至可以说是残忍嗜杀。静雅梦以前以为这个词只会被用在另一个能操纵死士的人身上。但现在她发现她们没什么区别。
　　她嘲讽地说：“你还真是适合火玉门。”
　　回应她的是又一声“砰”。
　　静雅梦从地上捡起一截断剑往自己身上捅，奇怪地是这回魔力没有拦住她。她眼前一亮，把那截断剑更深的往自己身体里推，手被剑锋割得全是血。
　　不……不对……这里好像不致命。
　　她哆嗦着去摸另一截断剑，想要刺进自己的心脏。
　　温晚冷漠地看着她自残，无论是谁在场看到这幅画面，都免不了说她铁石心肠。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滋味复杂，分不清有什么感觉。
　　可以肯定的是没有开心。
　　温晚在心里盘算，看要不要说点什么。突然发觉有什么箍住了自己的手。她低头发现那是扭曲的树枝像藤蔓一样缠着地，下一秒脚下的泥土也像有了生命一样死死把她粘住。
　　有什么在温晚脑中一闪而过。
　　树枝蓦然一紧，温晚的手腕被绞断，小球从她的手里掉出来。静雅梦愣了一下，扔下断剑想抢，树枝却先她一步缠住那个小球，转而送进了另一个人手中。
　　“温晚。”甜美的嗓音响起，“一天不见，你这棋下得可真大啊。”
　　温晚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云雪嫣，你跟踪我。”
　　“谁叫你不带我呢？”云雪嫣把玩着那个球，试探着摁下一个小一点的按钮，一个光屏就炸开了。她饶有兴味地勾唇：“这是怎么玩的？按中间这个大一点的？你说我要是按下去，这些屏幕是不是就全炸了？”
　　温晚没有理她。
　　很明显这家伙从她离开火玉门没多久之后就跟着她了，纳兰熙那里的监视器会坏掉也是地干的。本来以为她就快结束了，没想到她会在关键时刻冒出来。
　　静雅梦看起来想去抢那个球，云雪嫣勾了勾手，一段树枝缠着一个人到了她身边。
　　那是纳兰熙。
　　静雅梦瞳孔一缩，温晚则是早料到一般叹了口气。
　　云雪嫣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对着静雅梦说：“不想她死的话，就站在原地别动。”
　　静雅梦咬咬牙，果真不再动作。温晚冷眼瞧着她：“云雪嫣，把那个东西放下。 ”
　　砰。
　　云雪嫣挑衅般地又按了一个按钮。
　　“我以为我们的结盟还算有效。”温晚沉下脸。
　　“利益面前，没有同盟。你难道不知道吗？”云雪嫣狡猾地笑着，“况且杀了这群人，我们离出去就更近了一步，何必留着他们威胁静雅梦呢？没了联盟，她也不过是个光杆司令，还怕打不过她吗？”
　　温晚听完嗤了一声，懒得评价这个计划有多不切实际。
　　她凉凉地开口：“你还是别做梦了。走这条路，你不可能出去的。听我一句劝，把球还给我，然后有多远滚多远，否则我就保证不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了。”
　　“怎么，你想杀我？”云雪嫣挑起一边眉，“凭你的死士吗？自视过高可不是一件好事哦，温晚。”
　　“欲望太深也是会吞了自己的。”温晚平静地说。
　　“是吗？我怎么觉得，是你不舍得下手呢？”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温晚一番，探究性质的目光停在温晚貌似波澜不惊的面容上。她用了然的语气说：“游戏什么的都是借口吧？其实是你狠不下心，不愿意杀光他们，才用这种方式拖延时间。啧，感情多么累赘的东西，居然能把你也困住？”
　　“没有感情的人才是人渣。”静雅梦嘶声说，她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你们两个都是。”
　　温晚耸了耸肩。
　　“你们骂也骂过了，反正我两边都讨不了好，那就随你们的便。”她看向云雪嫣，“想死尽管炸，我不负责帮你拦着她。”
　　温晚这么说完，就随意靠在了一株树上，闭眼假寐。
　　云雪嫣疑道：“你什么意思——”
　　静雅梦向她冲了过来，全身上下覆了一层白光，云雪嫣用剑挡了一下，就发现剑被白光吞噬得一干二净。她不得已开始闪躲对方的攻击，静雅梦则步步紧逼，招招凌厉生风。
　　云雪嫣微惊，她漂亮的杏眼转了转，扬起一抹坏笑，便往温晚的方向闪去，身形一晃就到了树后，看着静雅梦不偏又倚往温晚那里冲。她眨眨眼，按下了球上最大的按钮。
　　温晚猛得睁眼。
　　轰——
　　巨大的爆炸在那一瞬间席卷，强大的冲击力将三人炸得四散，紧接着滚滚而来的热浪就如火一样灼烧着她们，一瞬间腾升起来的烟雾几乎要吞噬整座森林。
　　最大的按钮，连接的是微缩型炸药，足以炸塌一座山丘。
　　温晚亲手将它放进去，就没打算让人在这爆炸中走出来。
　　这本是她杀死静雅梦的底牌。
　　但现在情况显然不对。
　　她能感觉到皮肤密密麻麻的灼痛，以及身体里如同五脏六腑被搅拌了一样翻江倒海的感觉，却远远不致命。
　　爆炸的瞬间有谁抱住了她，她先是感觉到湿热的皮肤，再渐渐演变成了毛发。
　　浓烟散尽后她看清了怀里那个长着狼耳朵的家伙。狄良环着她的手逐渐失了力气，正缓缓地滑下去。
　　温晚的全身血液都停流了那么一秒。她拉起他，少年在一寸寸化回原本的狼形，背后血肉绽开的样子在这一刻如此清晰可见。
　　她一时间怔住：“你怎么会在这……？”
　　灰狼只是半阖着眼看她。
　　不远的地方，静雅梦拿着炸成一团灰黑色的小球半跪在地上，双目放空，身上不自觉地放出白光。云雪嫣躺在一旁，破碎地向外咳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