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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同心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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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的雨声小了很多。
楚琼却在床上翻来覆去,脑袋惊人得清醒,实在睡不下去,他索性拢起被子坐了起来。
那个人——
说来也是,如若那个叫赵瑾的人真对自己不怀好意,又何必拖了这么多年。
楚琼抿了抿唇。
方才他真是魔怔了,竟连这点都想不明白,才闹了这么大的乌龙。
不过,虽然极其丢人,楚琼还是感到万分庆幸。
幸好,幸好赵瑾不是楚鹤。
只是——
唇上的温度似乎还残留着,且随反复回忆变得越发灼热,楚琼便不由将脸往被子里埋深了些许。
半晌。
楚琼终于抬起了脑袋,磕磕巴巴地喊了一声,声音很轻:
“赵...赵瑾?”
没有人回应。
楚琼又抬高音量问了一声,一回生二回熟:“赵瑾,你在吗?”
果真,赵瑾可能听不到。
虽然这歉怕是道不上了,但楚琼还是松了口气——
他其实,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瑾。
不过紧接着,他心中陡然又升起了些许陌生的不安。
所以明天天亮后,赵瑾还会出来吗?
即使他出来,自己会不会依旧和以前一样看不到他呢?
——如果我要求,他会让我看到他吗?
屋内,楚琼将那个名字喊得滚瓜烂熟,却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他捏紧了被角,越发难以入睡.......
翌日晌午。
沈云深从楚琼的识海里出来时,便看见少年削瘦的小身板端端正正地坐在木桌旁,桌上堆满了做好的草编。
这么多——
只怕是一夜未眠了。
楚琼刚做好一个草编,冷不丁抬头喊了一声:“赵瑾。”
沈云深眉心一跳,惊异他能看到自己,正要现身回答,却见楚琼喊了一声后,便拿起新草继续做了起来。
似乎并不期待沈云深的回应。
也是,楚琼的语调也不像是寻常的呼唤,更像是嫌做事沉闷,随意找来几个音念上两句。
沈云深觉得挺有意思。
于是,他便坏心地听任楚琼又做了四个草编,用稚气未脱的嗓音喊了四声无人问津的“赵瑾”。
直到他看到楚琼放下草编,拿出馊掉的馒头,捏着它出神,细长的睫毛微垂,看上去忽的落寞了几分。
楚琼像是在很轻地自言自语:
“今日不出现了吗。”
沈云深这才后知后觉,那叫喊的语气不是因为随意,而是数次呼唤无人响应后的不抱希望。
“赵——赵瑾?!”
见眼前多出来的人,楚琼倏地一下站了起来。
一瞬的惊讶过后,他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欣然,紧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低下脑袋,略带慌乱地避开了沈云深的目光。
沈云深觉出他的窘然,便朝他走近,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草编,“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他俯下身凑近看这些草编,动物居多,有蚂蚱,兔子,青蛙等,个个精巧,活灵活现,的确是小孩子会喜欢的玩意。
“......嗯。”
见赵瑾对昨日的误会并未放在心上,楚琼心中的那抹不自在也消散了许多。
他深吸几口气,正吐出了一个微弱的音:“我——”
“你——”
不曾错漏楚琼的声音,沈云深微微抬眸,略带询问地朝他看去。
撞进沈云深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感受到他俊秀眉眼间流淌的柔和,楚琼只觉自己的脑袋骤然空了一瞬。
不知怎的,他就结巴了一下:“你...你先说。”
沈云深不知自己怎么就把人吓着了,便有意将语气放柔缓了些:“我是想问,你是从哪学的手艺。”
幻境中发生的多是困住楚琼的重要场景,有太多细节不曾铺开,又前因后果混乱,发展变换无常——
故而沈云深也一直想不出楚琼是如何学会这些。
“是......是我的一个朋友曾送了我一只蚂蚱草编,”楚琼解释说,“我拆开过便会了,会做这个之后,便也慢慢研究出了其他形状。”
竟是这般简单的缘由。
沈云深不由失笑,并不吝啬赞美:“楚公子聪慧过人。”
闻言,楚琼怔了一瞬。
他听到的从来都是辱骂怨怼,极少听到这般夸赞,不知该作何回应,虽有欢欣,唇角却也只克制地提了一下。
“可以碰的,”见沈云深虽有好奇却无比客气地不曾伸手碰自己的东西,楚琼便对他说,语气不自觉绵软了些许,“你要拿起来看吗?”
“好啊。”
沈云深拿起了那只看了很久的兔子草编,轻轻摩挲了片刻。
只等到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问出了声:“是许鸿轩?”
“什...什么?”楚琼有些疑惑。
赵瑾说跟在自己身边多年,是以他并不奇怪他知道许鸿轩,只是现下突然没头没脑地提起,叫他一时没能转过弯来。
沈云深对上那双格外干净纯真的眼眸,再次直观地感受到面前的少年与成年后的楚琼差异。
他眸光微敛。
心道自己那一两分微妙心思确实不该泄露在这么一个孩子面前。
沈云深便放下了草编,语气自然地说道:“没什么。”
但楚琼却好似明白过来,定定看着他说:
“不是,不是许鸿轩。”
此时,他自己也弄不清为何如此认真地同眼前人解释:
“蚂蚱草编是桃香送我的。”
沈云深微微颔首。接着又转了话题:“你方才要同我说什么?”
他波澜不惊的神情令楚琼摸不准他心中所想,见他又问起刚才,楚琼心中微紧:
“我......我是想......”
“......想向你道歉,”楚琼的头越说越低,耳根越说越红,“昨、昨夜是我误会了,冒......冒犯了......”
他像是寻思了很久,才找到合适的称谓:
“冒犯了仙师。”
话音刚落,便听耳畔落了一声轻笑。
楚琼怔怔地抬头看去。
沈云深含笑看着他。
如同“赵瑾”二字他四百年不曾听人唤起,沈云深也已经好久不曾被人叫过“仙师”。
再次听闻,便念起当年,心中升起百种滋味,却只化作唇边的浅笑。
他说:“昨夜之事是我之失,楚公子不必道歉。”
楚琼见他如此胸怀坦荡,心中愧意更甚:“可......”
“楚公子若诚意道歉的话,”沈云深看出他依旧介怀,“可否帮我一个忙?”
楚琼微顿,不知自己如此落魄,能够帮上他什么忙,但还是点了点头。
沈云深说:“仙之一字,早与在下无缘,楚公子日后还是唤我名姓吧。”
这算什么忙?
楚琼正欲开口,却听他道:
“不过,我虽与仙途无缘,但观楚公子资质奇佳,若不嫌弃,我可将知晓的仙法,教与公子。”
楚琼听后神情呆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沈云深温声问道:“不想学?”
楚琼连忙摇头:“不是——”
沈云深:“那便说定了。”
“仙......”
楚琼顿了顿,恭恭敬敬跪了下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师父。”
沈云深没忍住轻咳一声,俯下身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不必拘礼。”
心中竟难得有几分不自在。
一是因着这般称呼只怕占了不止楚琼一个人的便宜,二是因为眼前的楚琼着实......着实太乖巧了一点。
和他见过的楚琼简直判若两人。
只是下一瞬,沈云深便又想到,楚琼在他师尊面前,莫不也是这副乖巧恭顺的模样?
瞧着的确是比他家的傻憨阿归要可心讨喜,难怪玉清仙尊对他如此爱重。
沈云深说:“我现下传授一套修炼心法给你。”
他少时勤勉,阅遍仙家名册典籍,又记忆过人,想找出适合此刻楚琼修炼的上乘心法实在容易,不过他在各门各派的精粹中挑挑拣拣,觉得还是他赵家的心法更胜一筹。
沈云深便以指为笔于虚空题字,片刻后,空中便浮动着几排工整清逸、泛着金光的字,他说:
“此心法名为破虚,你将它记住之后,便可催动心法。今日,我们便从最简单的引气入体开始。”
楚琼紧紧盯着空中那几排金字,它们散发出的光在他的脸上跳跃闪烁。
他乌沉的眼眸也被这光芒照亮,从此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