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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再次上路.人世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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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长途车站买车票,结果到的时候售票点已经结束营业了。我沮丧极了,本想去候车室等待一晚,可候车室的几个冰冷冷的位子被细瘦的围栏圈了起来——挂着一个歪斜的牌子——等待维修。
我只好离开。和我一起出来的是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跛着一只脚,走路的样子像个出了毛病的不倒翁。
他笑着和我搭讪:“也买票啊?”
我点点头:“没买到,结束营业了。”
他笑得愈发高兴,炫耀似地拿出票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买到了,最后一张。”
我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
他又问道:“你今天一定要走吗?”
“也不一定是今天,但最好越快越好。”
他努力和我保持一样的步行速度,我戴上耳机,开始播放《狩猎》,一曲用萨克斯奏的狂野之歌。
“也许你可以去中央车站或去火车站,那里也许还有票——中央车站好像是24小时营业的。”
我调低了MD的音量。
“怎么去呢?”
他听了这话立刻来了热情,声音也提高了一个八度。
“做A3号公交车,底站。我正好是同路的。”
他又摸出一个小机器来,腼腆地问我:“我今天刚买的,MP5,却不知道怎么开,你看看,可以吗?”
我看了一眼,没有做声。他也只得悻悻把东西收起来。
我们横穿马路,踩过黄线和许多白色的箭头,他向我挥挥手道别,便又扎入了人流中。我仔细看了站牌——这真不像我的风格——确有A3路,底站也确是中央车站。
我在公交车上浑浑噩噩地睡着了,脑子里全是自杀、玫瑰花、小房子,还有泡椒鸡爪,我们坐在环饶着法国冬青树摆放的椅子上,把鸡爪并骨头一起“噶嘣噶嘣”努力嚼着。那是整个高中我们唯一逃过的一节自习课。一个头发染成红色的中年女人来了好几次,稀奇地瞧着我们,又兀自看一会儿冬青和竹子,沉默着离开了。
等我到车站的时候,已经八点十四分了,火车站的队依然排得极长,门口全是些招待所或是什么宾馆拉客的人,大都是女人,模样不同,但嗓门都很大。在广场很黑的角落里有盖着破被子的人影,几个警察在火车站里转悠,样子悠闲,高声讨论着某某女同事的趣事。
我夹在人群里,四周混杂着各种味道,烟味,汗臭味,香水味,鱼腥味……我感到了深深的厌恶,在等了许久以后,广播里忽然播报说候车室前有快捷窗口,去向A、D、E、G市的旅客有需要的可以去那里购买。
这对我是一件好事——我如是想,我离开了队伍,我不在乎去哪里,哪里都无所谓。我只需要一张离开这里的票。立刻有人补上了我的空位,两个烫着卷发的女人瞥了我一眼,又努力往队伍前面挤去。两三个人站在黄线内,还有几个的脚半踩着线,互相之间推推搡搡。
我还没到快捷窗口,就看见长长的人群排出了自动门外,自动门开也不是关也不是,只得尴尬得僵硬在那里。
广播里依然在说:“有需要的旅客……”
我转身离去,去紧靠火车站的汽车站,一路上遇到许多卖黑票的,拉住我问是去哪里,一个人甚至跟我进了汽车站看我买好了票才罢休。
票是明早七点的,去C市,离这里不远,我却没有别的什么计划。我穿过立交桥下黑色的桥洞,到24小时营业的KFC里坐着,拿出《洛丽塔》,眼却又不想往书上扫。几个流浪汉睡倒在长椅上,连打呼的声音听上去都是酸的。
半夜时分,没有什么客人了,KFC里关了空调,员工们合力拖进来一大箱一大箱的鸡翅、面包、牛肉,印着“谢谢惠顾”字样的门一开一合,冷风钻入店内,我猛然觉醒,窗外是死寂的安静,偶尔跑过的车的马达声更为这夜添了一份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