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苔殿》龙泽川

21、挟恩图报

　　纪燃醒来的时候，不在自己那个破旧的出租屋里。

　　他愣愣地看着头顶和脚下的装修，从采光面到地板用料，都弥漫着富裕舒适的气息。

　　架子上是精致的玩具，绝高的精细程度显示出手工技巧，连底座都无比华丽，上面还有主人漫不经心的签名——江枫。

　　自己的衣服也换过了，穿着白色棉质睡衣。

　　纪燃琢磨了一下，江枫这是投桃报李，把他带回自己家了？

　　“醒了？”江枫似乎听到动静，走过来，他穿着一身睡袍，显得慵懒随性，“昨天你喝醉了，不好送回家，你现在感觉好点了没有？”

　　纪燃向他道谢，“好多了，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他正客气着，就看到江枫敷衍的看着他，虽然还是带着笑，但是却没有真意。

　　“客气什么？我都去你家吃过饭了。”江枫指了指水吧边的位置，“你先坐，我去给你接水。”

　　坐下来后，纪燃则在打量这里的居住条件。

　　实木的家具没有一点难闻的味道，房间里采光好到厕所带窗，窗外能望出很远的距离，心旷神怡。比起他那个狗窝来讲，这里的生活条件实在是太优渥了，恐怕这里的一张床都不能在自己租的客厅里放下。

　　纪燃有点拘谨的坐在吧台边，吧台上放着的不止有鲜果，还有一排酒，那包装一看就价格不菲。

　　“这上面是我收藏的酒。”江枫指了指最上面一排，冲他笑，“昨晚你喝太多了，今天就不开给你喝，下次你再来的时候请你。”

　　还有下次？纪燃捏着自己的衣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还是算了吧，这种生活看起来离他很遥远。

　　江枫也并不在意，往水里放了一片柠檬，略微兑一点热水，推给纪燃。

　　不是多么昂贵的饮料，明明家里什么都有，江枫却还是把这个不算有诚意的水推给纪燃。

　　柠檬的味道寡淡，在开水里酸涩带着苦，但是纪燃很熟悉这味道，高中的时候，校门口就会卖这种水给学生，学生本来也喝不了多昂贵的饮料，这种物美价廉的柠檬水备受青睐。

　　江枫好像知道他会喜欢这种寡淡的味道。

　　水吧边是几排储物架，江枫有太多的作品，都摆放在这里。它们精巧、神秘，吸引着纪燃的目光。纪燃放下水杯，走近这些作品。

　　江枫作为主人，向他介绍自己的展示柜，“这些都是自己做的孤品，只此一个，也不怎么对外出售，因为花了很多心血，也不想随便卖了，你喜欢的话尽管拿走。”

　　纪燃看到一些在展览中见过的雕塑，出现在了这里。

　　没有玻璃的重重阻隔，他靠近了，能看得更加清楚，细微到人偶的指甲盖，它们形状优美，嵌合在指尖，人偶的手指自然的放在膝上，宛如一双真正的手。

　　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劲，多久的时间，才能做出不到人偶十分之一的手，一定是抱着追求完美心情，将它做完。

　　“这尊人偶是我的参赛作品，当时得了特等奖。”江枫看他一直注视着人偶，指了指旁边的奖杯，“你看，这个就是当时颁发给我的奖杯和证书。”

　　看着证书上的年份，纪燃叹道，“好厉害，那时候你还在上大学吧。”

　　江枫看着他笑，“一般吧，这个奖没什么含金量，而且给学生的都比较水，喜欢就送给你，这个奖杯也送给你。”

　　江枫大方到居然什么都送他？富家子弟做派都是这样的吗？

　　纪燃不能这样对他，他不能喜欢什么，就从江枫这里要走什么，那样对江枫不公平。

　　“这是你的奖杯，我不能拿这个。”纪燃摇头。

　　“拿着吧，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怎么能用值钱不值钱来形容？这可是骄傲，这可是荣誉，多少人追求的，你就随便送给我了。”

　　“荣誉……这也算荣誉，跟我来。”江枫玩味着这两个字，转身朝其他房间走去。

　　一进门，纪燃就被里面惊呆了。

　　这是江枫的工作室，如果说天文望远镜关系着天文学者的心跳，那么工作室就是艺术家们的剖白，这里是他们内心的通道，它们都指向了灵魂。

　　这里放着一整面墙的作品，未完成的，已完成的。杂乱无章的地板，堆砌着颜料，画框，还有各种工具。头顶上的白炽灯，也沾染了杂色。

　　墙上贴的不是荣誉证书，而是照片，墙中心有一副尺寸最大的照片，是少年的江枫穿着小西装，站在百川大厦下面的合影。

　　他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纪燃推测那应该是他的父亲。

　　“你认识他吗？”江枫指着中年男子问。

　　纪燃想了想，疑惑不定地问，“江……江百川。”

　　江枫笑了，“嗯，很有名吧？他是我父亲。”他那种笑并非是孩子对着父亲那种自豪的笑，反而有说不出的……凉意。

　　他父亲何止是有名？整座大厦都以他的名字命名，属于最早那一批经商的弄潮儿。

　　纪燃做梦都想研究所能把办公区域放在那里，百川大厦在市中心，交通发达，对上班族来讲最为便捷，旁边还有饭店，涵盖各价位，专门提供给写字楼里的白领……只是如果能搬到那里，就算把整个研究所卖了也不够。

　　“在他面前，我的这些荣誉，不值一提。”江枫落寞地抚摸自己奖杯上的名字，“你应该知道，我是江百川的独子，把名字篆刻在奖杯上不算什么，把名字放在大厦里，放在公司里，那才叫本事。这些奖杯算什么荣誉？一文不值的垃圾，如果这东西能让你觉得高兴，那你就拿走吧，也算是……给它找了个好归宿。”

　　“人人都羡慕我有个好父亲，提起我，总是说是个不务正业的儿子。说我走了大运，好在是独子，不然父亲早把我赶出家门，说我以后接受百川，早晚败光流落街头。所以我不怎么提他的事，一提起来，总是被人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久了我就不愿意说，就当我是个普通人吧。”

　　江枫语气平淡，纪燃却听得难过。

　　“你喜欢，就拿走，废物利用不好吗？”

　　“啊？这不是废物利用，别这么说，很多人喜欢的。”纪燃急急忙忙的解释。

　　江枫不由分说，把奖杯塞到他怀里，低落地说，“拿着吧，你还能喜欢它，是它的荣幸，留在这里，只能当个废品，在你这里，它才觉得自己有价值。”

　　他的话带着叹息，好像不是在说奖杯，是在说自己。

　　纪燃拿出手机，打开微博，把那些评论给他看，“你看，你粉丝这么多，如果能够有你的奖杯，她们都会很珍惜的，这个虽然你觉得不值钱，可是它有特别的纪念意义。”

　　江枫定睛一看，就看到纪燃的微博上写着，已关注。

　　“你不是我的粉丝吗？那你应该好好放着。”他喃喃道。

　　纪燃的脸突然就有些红，他咳一声把手机收好，也不知道该安慰江枫什么了。

　　江枫不是第一次这么对他好了，想到这里，他偏头突然问江枫，“研究所说，你对他们注资，是因为我吗？”

　　他很想说你不要这么付出，我也不能给你什么。

　　江枫就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跟研究所让利这件事，一改刚才的低落，轻轻的嗯了一声，“正好有个项目跟所里比较契合，顺手就做了，怎么了？这就算惊喜了？”

　　该怎么道谢呢？

　　“所里说你是我的贵人。”

　　“哦？他们怎么这么说？”江枫随手扶了一下自己的奖杯，收起了刚才的脆弱，漫不经心地回话。

　　看江枫不信，纪燃鼓起勇气，告诉他，“真的，他们头一次说要考虑我的年终奖。”

　　“以前是多少。”

　　“一两万吧。”

　　“一两万……”江枫咀嚼着这个数字，往吧台边一靠，姿态慵懒，“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似乎在家里，江枫就相当随意，睡袍下是略带着水渍的胸膛，似乎刚从浴室里出来，袍子下是一双长腿，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纪燃心里火烧火燎的，有点像被捕猎者注释的小动物，已经一动不动了。

　　他想了半天，没有答案，把这个问题抛回给江枫。

　　江枫指着自己奖杯说，“这几个奖都很水，虽然东西好看，但是在我看来不算什么，最近在米兰有个设计大赛，我想去拿奖，那个奖很有分量，不只是为我……父亲一直觉的我是小打小闹，这个奖这么有分量，我想让他也看一看。”

　　说着他转头注视着纪燃的反应，“一两万块钱的年终奖也值得这么高兴吗？陪我去参赛的话，包吃包住包机票，这份惊喜如何？而且去意大利不只是陪我参赛，顺道跟我一起游玩，我对意大利很熟，不用当地的向导。”

　　纪燃眼睛都瞪圆了，本来他那双眼就很圆润，这么看着人，特别像小动物。

　　“那……需要我做什么？”

　　“你就当古代学子赶考进京，需要一个书童吧，帮我收拾作品还有工具。”

作者有话说

　　江枫：卖惨差点卖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