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幺儿》浮生昀

15、第三卷：亘月湖（5）

　　幻境里待得久了些，头脑尚处晕厥状态。我还深深陷在她为我们展示的三世情缘当中，恍惚间，泪水夺眶而出，我竟浑然不觉。
　　谢辞注意到了我的不对，急忙用手拭去晶莹。“傻姑娘，别人的故事怎么觉着是自己的似的。”
　　江心莲也笑笑，拍拍我的肩。“幺儿，记熟了吗？给我好好写下来，我的心愿就了了。”
　　我如梦初醒，没懂她的意思。“您的心愿是？”
　　她背手，于湖面上随意徘徊着，“我早就看开了，只不过……”她转过身，朝向我，“我惟想让记得这件事的，不仅我一个人罢了。”
　　她笑着，却又像在哭。
　　“他是凡人，死了，什么都记不得了。我和他的记忆，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拼命地将它烙印在心中，不肯它消逝。”她从牙关内发出四个字，“我不甘心。”
　　“记牢了吗？”她问我。
　　我点点头，席“莲”而坐，取出包裹中的工具，奋笔疾书。“我现在写，很快的，天亮之前就能写完。”
　　谢辞观望时辰，“离天亮约莫三炷香。”
　　“足够了。”我胸有成竹。
　　谢辞见我如此，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倒在莲花之上小憩。江心莲好像没料到我动作迅疾，略略吃惊，没一会儿不知哪去，隐匿无踪了。
　　我已入忘我之境，不知天地为何物。月亮下山，太阳浮在云上，照亮了天地。我草草翰墨，终于大功告成。谢辞被我的动静闹醒。江心莲也归来，细细品味我为她量身定制的“传”。
　　她很满意，“好！太好了！”
　　她的身体渐渐散发出荧光，变得透明。湖面上忽然刮起大风，吹得莲花四处散乱。她纵一苇之所如，于空中不知所止，又似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我忽然想起了苏轲《亘月湖赋》中，最负盛名的那句，“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我甚至开始怀疑，如果成仙就是退去世间真情，变成高高在上的神明，那真的算是一件好事吗？这想法太过离经叛道，我立即将其除出脑海中。
　　帮师父做成一件大事。我志得意满，却又有些空虚寂寞，不知怎么排解。
　　“啊呀。”莲花随主湮灭，我霎那间踩空，眼见要掉进水中。谢辞一把拉住我的衣袖，乘剑而飞，回到陆地上。
　　“吓死我了。”我抚慰惊慌的心跳。
　　“没事没事。看来那些莲花都是她的一部分了。”他顺了顺我的背。
　　“要不去那农家先睡会儿，午后再想你心里的烦琐了。”他领着我朝书生为我们指明过方向的农家走，敲了敲门。
　　书生泫然欲泣地开了门。我们均一愣。
　　“你是怎么了？”我问。
　　他擦了擦铅水，“抱歉，失态了。不瞒各位，我时常梦见一白衣女子，好像是前世妻，不禁神惊魄动，梦中一瓣金莲，只见我许下‘愿家人村人，皆平安无恙’之愿。可夜中，我又见那女子，她同我道别，我心似缺了一角，肝肠寸断。”
　　我们顿时了然，侧身看他后颈，发现暗暗的莲花印。
　　其实亘月湖便是百年前的金山寺，一位白姓女子同寺中的住持起了争执，施法淹了全庙，此地便成为了湖。
　　兜兜转转，小和尚还是回到了这里，小莲花还在这里，托着脸，笑盈盈地望着小和尚的一生。
　　她曾经伸手努力触碰过，却又被天道灼伤的三世因果。
　　我来掭笔落墨末了二句：
　　“江心莲中荧光绽，好似与君白首满。”
　　卷三·亘月湖完共9562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