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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玉津园门前设了红绿杈子,垂着绯碧双色帘幕,廊庑檐下皆挂着贴金红纱栀子灯,厅院花木森秀茂密,各色奇花异卉,不可胜数。

      众人随酒家在一处宽敞幽雅的济楚阁儿落座。

      几人寒暄片刻,两厢满意,席间敲定了谢霁拜师的具体时日。

      说话间宴上摆满五味杏酪羊、银丝肚、生烧酒蛎、群鲜脍、银鱼炒膳、紫苏虾、荔枝焙腰花、荷塘小炒等精致菜肴,不可谓不美味,但那少年席间一直淡淡的。

      既是要收做门客,谢钊少不得问起了少年的来历,乃知其为犯官之后,多年前随家人被充军流放蜀西,后来蜀西在知州巡边时发生了边乱,其父冲将出去与乱贼厮杀,救了知州一命,这少年才从官奴婢赦恩成杂户,只是其父伤势过重,一病便没再起来。

      蒋昀山当年正在知州身边做幕僚,感念其父的救命之恩,遂在其父去世后一直将这孩子带在身边教养。

      这少年的父亲生前一直心心念念除却少年身上的贱籍,好让他将来读书举业长大之后光耀门楣。

      谢钊既有意让少年来府上当门客,自然各方都打探妥当,遂又问道:“你都会些什么?”

      少年眨眨眼,目光湛然:“我精通医……”话音还没落地,就直截了当收到蒋夫子一个眼神威慑,当即将话音吞下,转而说道,“回大人的话,小子会些丹青功夫,尤擅仿荆山先生大作。”

      谢钊了然,这孩子离平民只差一步,可这一步之遥也是难如登天。其父成了知州的救命恩人,足可以免了这少年的贱籍,知州却不敢这样做,只将少年从官奴婢抬为杂户,可以看出他祖上犯得事儿不小,既已将少年免为杂户,一般的官员还是不敢收留。

      大齐有律例,只要杂户能挂靠在官员门下做担保,亦可参加科举,这也是蒋夫子命他学丹青仿荆山先生作品的苦心,希望他可以借此敲开权贵之门,以求换得一个容身之所。

      “那幅《虎啸山林图》便是你作的吗?”谢霁轻啜了一口甘美的沆瀣浆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道:“是夫子作的,我并未见过此画真迹,下不了笔。”

      谢霁讶异道:“见了真迹才可临摹?”

      少年点头:“可试上一试。”

      谢霁是知道这座园子里藏有荆山先生真迹的,顿时来了兴趣。他深知要想打动父亲,必须提醒这个少年拿出看家本领来。

      几人饭饱后,命酒保收拾了桌子,以谢钊的名义借来荆山先生的真迹一观,桌旁另备了纸墨。

      是一幅《杖藜行山图》

      店家足足遣了十余名仆从护送此画。

      画卷被玉津园的人小心翼翼的展开,众人屏息但见墨染苍山立壁,轻如薄纱的云阵阵萦绕其间,山顶一老翁正杖藜凝视远方,只将一个萧索的背影留给世人,落笔古朴又飒踏,收势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左上题词:“山束白云短,路杳鸟自知。”

      少年沉吟片刻,手下细细砚着墨汁,而后将桌上的白纸规整好,提笔一挥,点落纵横间仿作一蹴而就,众人细看去,满座哑然,那神韵竟有七分相似,念及他是个十余岁的孩子,便更惊了,于丹青一事上,他诚然是天纵英才啊。有画师能临摹出三四分荆山先生的神韵便可称之为佳作。

      谢钊神情一敛道:“难得,难得,别人仿荆山之作只是画皮画骨,你却将荆山之志画了出来,十分不易。”

      裴融笑道:“果真如此。”

      “荆山之志?”谢霁默念了一遍,低头细细看那《杖藜行山图》心中似有所悟。

      谢钊摸了摸谢霁的头道:“你这小人儿煞有介事的模样倒也好笑,为父知道了你的‘用心良苦’,你的这个小哥哥,父亲收下了。”

      玉津园的人仍是看着那一幅仿画啧啧称奇,遂开口问道:“小兄弟这画可出手否?”

      少年点点头道:“微末伎俩何足挂齿,店家只需兑我些清肺止咳的药材,便可将此画拿去。”

      如此出色的丹青手笔却被少年看成是微末伎俩?可知其志不在此。

      众人心满意足的从玉津园出来时,天色已晚,便都各自归家去了。

      五日后,谢霁穿一双大红木屐,手里抱着大红公鸡去蒋夫子处拜师。

      谢钊亲自为他提着束脩六礼和食长进。

      大红公鸡格叽格叽打了一路的鸣,谢霁坐在马车上被吵的耳朵疼,他心里寻思这公鸡莫不是有什么毛病?需不需要换一只?

      父亲告诉他,这是全临安城最健壮的公鸡,保证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谢霁一路将信将疑的来到蒋夫子家,累的胳膊都酸了,随着夫子拜了孔圣人,夫子今天气色还好,没了那日沉冗的病容,只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谢霁抱着公鸡乖乖等夫子给他点朱砂开智,这些礼仪在前世都是没有的,他亦不知童子启蒙原来还有这样多的讲究。

      他一个不妨,怀抱的大公鸡挣脱了出去,一路咯咯咯咯的窜上房顶,在屋顶最高处仰天鸣叫个不停。

      谢霁:“……”

      “哈哈哈……此子将来必大鸣于天下。”蒋夫子揽须朗笑道。

      谢钊神色放松道:“借夫子吉言。”

      全场尴尬的只有谢霁,谢霁拧了拧眉头,问夫子借了一把谷糠撒在地上,将雄赳赳的大公鸡诱了下来。

      谢霁和那少年满院子捉大公鸡,捉了半晌终是让二人将公鸡堵在角落里,一把捉住了。

      二人商量着把这只聒噪的公鸡炖了给夫子补身子,哪料一转身就被蒋夫子轰进了书房。

      入学礼还未完成,蒋夫子将两张白纸铺在两个小少年面前,命他们写下正式入学来的第一字。

      谢霁郑重的在白纸上划上一横,少年在白纸上规规矩矩的写了“民”字。

      蒋夫子看了谢霁的字频频点头道:“一者,万物之始也。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灵,神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学心进取,贵在持恒。一字至简亦至难,你能做到吗?”

      “回夫子,学生可以。”

      “嗯,不错,不错。”

      继而蒋夫子又看了看少年的字继续点评道:“民为众庶,为邦本也。你有心立此为志,这很好。”

      二人都得了夫子的夸奖,皆十分开心。

      蒋夫子又训勉了些启蒙之言,到了午饭时间,大家吃的是谢霁带来的食长进,一盘葱饼,一碟猪肝炒芹菜,一碟蒸全尾鲮鱼,一碟豆腐干葱,六个煮红鸡蛋。

      少年看着那一盘红鸡蛋笑着打趣道:“阿霁,谢大人对你期许甚深,盼你连中六元呢。”

      谢霁回道:“未尝不可。”

      少年刚想说好狂妄的小子,蓦然想到前些日子他给自己指出的那些错字,反倒是自己羞了个满脸通红。

      虽然少年比谢霁年长几岁,但平日并未正儿八经读过书,夫子只教他丹青之术,那本《论语》还是夫子教别人时,他偷听来的,抄错了不少字,好在如今谢府肯收留他,他也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着夫子读书了。

      谢钊将谢霁送到蒋夫子处,拿了证明少年身份的官方文书便回了家,打算给成都府的安抚使去封信,将这少年借调到自己名下,如此才合规矩,正巧这刚赴任的安抚使是自己昔日旧友,倒也方便。

      原本谢钊被官家罢了官,谁曾晓先前被临安侯当街一闹,监察御史联名参了临安侯一本,顺道提了他一嘴,这倒让官家记起了他,又重新封了右承务郎的官职与他做,如此一来正好可以为这少年庇护一二。

      谢钊展开少年的文书证明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激动的一把掀倒了身后的木椅,三步并作两步朝后院急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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