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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谢霁傍晚归家时,家里的气氛着实寂静了些,连素日里最调皮的双胞胎都蔫巴了不少。

      晚饭的时候,桌上全是些甜羹、甜糕、甜口菜,竟无一样别的口味的吃食,谢霁心下暗暗纳罕。

      母亲看他吃的比平时少了些,担忧的摸了摸他的头,不知为什么,谢霁总觉得母亲两眼红红肿肿的,像是才哭过一般,但看母亲房里的丫鬟婆子,又都面无异色。

      谢霁抚上母亲通红的眼睛,不禁担心的问道:“娘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杨氏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暂时不能开口说话,不算大事,不必担心。

      谢霁将信将疑的哄着双胞胎去睡觉,珠珠拍了拍自己的床,压低声音道:“哥哥躺,一起躺!”

      这对双胞胎素日里属珠珠最机灵,今天的不同寻常之处,问问珠珠肯定没错,她虽然人小,可聪明着呢。

      谢霁端了个矮几子坐在珠珠床边悄悄的问道:“娘亲是生病了吗?为什么不能说话,往常这样过吗?”

      珠珠眨眨眼神色十分郑重的回道:“爹爹说只要我们乖,娘亲就不这样,我和阿煦今天很乖的,绝对没惹娘亲生气着急。”

      谢煦见哥哥妹妹凑到一起说悄悄话,没有搭理他,瞬间不干了,一边嚷嚷一边虎头虎脑的拱了进来探听。

      谢霁若有所思的摸了摸弟弟浑圆的脑袋,将弟弟抱在自己怀里坐好,谨防他作妖。

      “我知道,我知道!”谢煦嚷嚷道。

      珠珠悄悄伸出一根手指在唇间比了比:“嘘!悄悄话要小小声的说。”

      “爹爹跟娘亲做游戏,娘亲哭了!”谢煦压低声音煞有介事的说道,“一个好游戏,一个坏游戏,娘亲选到了坏游戏就哭了!”

      谢霁听的满头雾水,自己这个憨头憨脑的弟弟表达能力十分有限,他只好目光略带着询问看向珠珠。

      “不是游戏是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娘亲选择了坏消息,一着急就不会说话了。”珠珠嫌弃的看了阿煦一眼,纠正道。

      谢霁皱了皱眉头,娘亲大概是急火攻心了,他连忙继续追问道:“是什么样的坏消息?”

      “什么新的,旧的,后来父亲关了门,我们就听不到了。这次绝对不是珠珠不乖。”珠珠伸出一只手举高高保证道。

      谢霁把她的手塞进被窝里,也把谢煦塞回自己的被窝里,给他们讲了孙猴子大闹天宫的故事把他们哄睡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伏青提着一盒子吃食走进来道:“这是夫人房里的蔡嬷嬷送过来的,夫人见公子晚膳没吃多少,属实有些担心,您好歹垫两口,明天还要早起读书呢,夜里别挨了饿。”

      是一碗好克化的皮蛋瘦肉粥,另有几样可口的小菜和点心。

      谢霁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为何晚膳都是甜口?”

      伏青摆了摆手,把房门关紧了方才说道:“奴才也是听膳食房的人讲,只有夫人不开心的时候,二爷才会命人准备甜食,然后一家子都跟着吃甜食。”

      “……”谢霁沉默的抄起碗来喝粥,只听伏青压低声音讲:“今日公子上学不知道,夫人娘家那边好似打听到信儿了。”

      “?”谢霁心中疑惑,他不太了解自己的母家,只是听说父亲当年执意北上然后南归大概跟一个女子有关,如今看父母如此恩爱的模样,这个女子大抵就是母亲无疑了。

      “自从那次大难之后,夫人与家人断了联系。”伏青叹了一口气说道,“今日终于得了家里的消息,岂不心急?”

      “顺帝北狩之后?”谢霁问道。

      “还要早些,是前朝太子暴毙案之后,杨家抄得抄,斩得斩,流放的流放,充乐籍的充乐籍,那么一个大家族竟一夜之间落败了。”伏青唏嘘的说道,“奴才的娘当年还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呢,杨谢两家是通家之好,夫人和二爷又有了婚约,奴才的娘大了,便由老杨夫人跟咱们府里的老夫人做主,把奴才的娘许配给了二爷身边的人,以后伺候起主子来也方便些。”

      谢霁默然,万万没想到伏青还有此等身世。

      伏青道:“府里是禁谈夫人家事的,奴才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公子,免得公子麻烦。”

      “你说舅家有消息是什么事?”谢霁索性开门见山的问道。

      “大概是杨家大爷充了蜀西的军,听说已经没了,只留下一个十余岁的半大小子。”伏青又担心主子年纪小,遂万分小心的叮嘱道,“这是咱们院里的事儿,万万不可让旁人知晓此事,我也是在二爷院里给公子领读书用的桌椅时听了一耳朵,并不十分真切。公子便随听随忘吧。”

      谢霁点点头道:“放心,我晓得轻重。”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宣宗独子暴毙案看似是意外,实则另有隐情。

      前世阵前对敌的时候,对方就曾狂妄自得的说道:“不弄死你们齐国的那个小太子,怎么引得你们齐室内斗,给我们可乘之机。齐土乃膏腴之地,自然是天下能者居之。”那时他们连装都不装了,直接阵前摊牌。

      没想到他的母族是这一事件的直接受害者,谢霁放下粥碗,面色沉沉。

      恐怕家里早就知道这事儿不对劲儿,不然不会下了封口令,伏青父母是他的父母的心腹,这才了解一二其中的内情,看似伏青是在向他吐露信息,这未尝不是一种提醒,提醒他要谨慎小心,提醒他这里面的事儿有蹊跷之处。

      不过贼人既然敢冲大齐皇室下手,未必不敢将手伸到股肱之臣的家中,恐怕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过继风波,也十分有可能另有故事,看来日后行事需要万分谨慎才是。

      次日一早,谢霁起身给父亲母亲请安后,便被父亲招到书房中。

      “霁儿,这几日你母亲心情不大好,我们都担待些。”父亲摸了摸他的头嘱咐道。

      谢霁连忙道:“父亲言重了,为父母分忧是儿子的本分。”

      “你母亲当年在北边时,为了保全自身吞多了热毒之药,留下了病根子,一着急便会失语,她从前吃了太多的苦头。”谢钊自语道,“父亲能做的,也只有多给她些体贴弥补一二,你母亲的荣辱多半要系在你们兄弟身上,你也到了读书的年纪,一定要倍加勤勉才是。”

      谢霁怔然,前世戎马一生,他深知乱世女子是如何的无助,如何的飘零不自主的,只是他没有料到母亲会如此烈性,为了保全自身,吞了许多不好的热药起疮子,来遮掩绝世的容貌,难怪曾祖母质疑他身份时,连平日里孝顺有加的父亲都罕见的动了怒。

      “你喜不喜欢蔡夫子家的小哥哥?”谢钊话题跃了十万八千里直接问到他的师兄。

      “……”谢霁嗫嚅了一下答道,“还行,杨……”他瞬间顿住,心中一片电光火石闪过,然后将‘兄长天资聪颖,又十分刻苦’等字咽下。

      他的母亲姓杨,尤擅千金之术。他的师兄也姓杨,岐黄之术亦十分了得。一个是悬空的乐籍,一个是充军的官奴婢抬升的杂户,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见父亲对他点了点头,谢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问道:“杨兄长是我的表兄吗?”

      “不错,我儿甚聪慧。”谢钊点点头嘱咐道,“不过此事我们先不声张,等过几天你母亲养好嗓子,再去学堂看你们。”

      谢霁了然,难怪……难怪当年他见杨昉师兄在街边卖画读书,便不由自主的凑了过去,原来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我儿真是父亲的小福星,自从有了你之后,家里的桩桩件件的事情都朝好的地方发展。”谢钊一把将谢霁抱起放到脖子上架着,“走吧,今日为父亲自送你上学堂去。”

      谢霁会心的笑了笑,父亲怕是迫不及待想见他那还未曾相认的大表兄吧。

      清晨的街道还有些灰暗残存,被初晓的熹光一照,到处都是暖融融的一片,黑暗的残渣消失殆尽。

      昨夜下过一场雨,到处都是清新的空气。马车吱呀呀的走着,车轱辘随着马儿轻扬的步伐转得飞快。

      两刻钟后,谢霁一行人来到蒋夫子家门外。

      大门并未被闩紧,一推便开了。蒋夫子正坐在书房里边吃药边温书。

      谢钊朝下人示意不必相扰。

      少年在院子里又拿砂锅熬了一剂药,烟窜的满院都是。

      谢霁被烟呛的轻轻咳嗽了一声,少年转过头来扔下蒲扇走过来道:“谢大人,阿霁,怎的来这么早,吃过早点了吗?”

      谢霁点点头表示自己吃过了,他看了看正熬着药的砂锅道:“老师不是在吃药吗?这是谁的?”

      少年正欲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吼吼的清脆女音道:“昉小子,我先出去一趟,药回来再吃,你多受累了。”

      “秋然姑姑,就要好了,您稍微等等,怎的这样心急,裴大哥知道了又该生气了。”少年噌一下子窜了出去,将门外的人好说歹说的拖进来。

      “不妨事的,阿融今天在翰林院当值,不在家,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我今天已经大好了,身子十分爽利。”裴秋然一身利索的玄色勾朱边的短打,腰里别着一把乌木鞘的宝剑,二十来岁的年纪,她不像寻常女子一样梳着时兴的发式,反而只用青绳扎了一根粗粗的马尾垂在身后,萧萧昂昂,十分干净利落。

      “那也不行,天大的事也得先把药吃了,您给我的这个方子十分精妙,若先前就按着方子吃恐怕早就好了,何必拖沓这么些时日。”杨昉说着,准备拿个碗倒药,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们家千金一科的医术传女不传男,倘若姑母还在就好了,秋然姑姑也不必多吃这些苦头。”

      “那恐怕是不行了,裴当家的,别来无恙啊!”谢钊皮笑肉不笑的睨了裴秋然一眼说道。

      “哎!!哎哎!!你这杀星是怎么冒出来的?”裴秋然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另有他人,她惊得立马站起来,要落荒而逃似的往墙边溜。

      “你姑姑给她开了方子,她也不照着吃啊。”谢钊闲闲的说道。

      “啪叽!”碗落在青砖地上猝然而响。

      “谢……谢大人饶命,小的从福建行商回来就再也没犯事了,不信……不信你去问融小子。”裴秋然挤出一丝笑来干干的说道。

      谢霁的目光在几个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好么,原来兜兜转转大家都认识啊,眼前这位爽朗利索的女郎正好是裴融的亲姑姑裴秋然。

      福建等地的茶商养着私兵,商盗勾结,看裴秋然这副心虚的模样,里面大有文章啊。

      杨昉突然问道:“敢问谢大人,这方子是我姑母开的?我姑母在哪儿?”

      谢钊摆了摆手道:“你们表兄弟说话吧,我该去上衙门点卯了,回见。”

      谢霁:“……”

      裴秋然恍然大悟似的目光在谢钊和谢霁之间转了个来回,愤愤开口低骂了一句:“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的一个神仙美人儿。”

      她也不着急出门办事了,见谢钊走了,她反而淡定的坐了下来,一副你们快来问我,我知道内情的模样。

      谢霁与杨昉面面相觑,杨昉又重新拿了一只碗将药倒好端给裴秋然。

      他在炭堆里又扒拉了两下,将一团黑炭似的东西扒拉出来,用铁钩子从中间敲了一道口,双手垫着草纸一扒,一分为二,是只烤熟了的,香喷喷、金灿灿的地瓜。

      “父亲曾说过,他幼时常常借这炭火的余温烤地瓜,每次烤好都与姑母分着吃。阿霁,姑母如今还爱吃烤地瓜吗?”杨昉红着眼眶分了一块烤地瓜给谢霁。

      谢霁默然,接过烤地瓜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鼻间满是烤地瓜的香甜,他轻轻答道:“母亲,还是同幼时一样喜欢吃烤地瓜的。”

      “不是,你们两个小鬼之间的话题都这么沉重的吗?”裴秋然吃完药,摸了摸脑袋有些无奈说道,“那杨家娘子被谢二狗照料的极好,昉小子实在不必这么悲伤的。”说着,她从腰间摸出两块糖角来塞到谢霁和杨昉手中。

      杨昉抹了抹眼泪,先前坊间传言,谢家次子从江南贸然北上是为了一个女子,他是不信的。这世间多得是薄恩寡义郎,谁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掏狼窝子呢。便是父亲临终前,最惦念的也是姑母,让他长大后,无论如何都要出人头地,将姑母接到身边照料。

      如今,他始知世上也不乏有情有义的郎君。

      两个小兄弟又说了一会子话,天快大亮了,这才进书房读书。

      杨昉心里一直期盼着,盼望着能见着姑母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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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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