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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为子择师是件极为重要的大事,谢钊很是仔细的思量了一番,总是不够如意。

      他被圣上御令临时召回后,虽是被免了职,但仍有许多任上时的政务需要一一陈情叙述,上达天听,所以一直以来仍然繁忙,并不得空闲。

      最近一些日子乃是杨氏在家里悉心教导谢霁读书。

      谢霁前世并没有考取功名,平生所学所悟自然与举业读书有所不同。

      头一个不同便是在写字方面,世家大族勋贵子弟因着恩荫入仕,不必孜孜于功名。他们的书法风格大多承袭名师,下笔皆有论道,其中佼佼者更是在名师的指导之下悟出了自己的风格,一时为世人所追捧。

      而要读书举业的人,多追求秀润华美,正雅圆润的馆阁体,这种字体有光、大、方、紧的特点,让誊卷官一看就觉得一目了然,有赏心悦目的舒适感。

      谢霁既然决意走读书科举这条路,馆阁体是必须要练起来的,但他没有料到母亲亦能写一手秀雅的馆阁体,大齐女子在书法上多崇敬魏晋风骨,喜练以清丽灵动著称的卫夫人簪花小楷。

      母亲端庄娴雅的坐在书桌旁,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写着“一”“上”“大”“山”“天”等笔划简洁的字。

      谢霁也慢慢沉下心来,摒弃之前的书写习惯,在母亲的带领下一笔一划的重新练字。

      这日天气正好,杨氏刚查完谢霁练的大字,就听贴身侍女云碧来回禀道:“夫人,秦姨娘来了。”

      杨氏搁下笔,命谢霁继续好好练字,随后便来到小花厅,见那秦姨娘正花枝招展的站在一株火红的山茶花树下,笑得一脸谄媚:“弟妹大喜啊。”

      杨氏皱皱眉,有些不解,回想半天也想不到府上最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遂随口问道:“何喜之有?”

      秦姨娘故作亲近的拉起她的手说道:“我素日里瞧着霁哥儿是个聪慧又伶俐的好孩子,可见他生来便是来咱家报恩的,既然临安侯府有意过继,这事儿未必不可思量,等来日霁哥儿继承了侯爵,你的好日子不就来了嘛。”

      杨氏“噔”一下子火就起来了,她就说嘛,好端端的临安侯府怎么就盯上霁哥儿了,原来是家里出了内贼。

      杨氏随即冷笑一声道:“我谢家虽然不是贵胄豪富之家,可到底还是有些底蕴脸面的,卖子求荣这事儿亏你说得出口。”

      秦姨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想想临安侯府暗示的那未支付的那二百五十两说合事儿的银子,一心只道是杨氏脸皮薄抹不开面子方才如是说,遂继续劝道:“说什么卖不卖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况且你是生养霁哥儿的小娘,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发达了岂会不拉扯你,便是咱们府上的哥儿以后也只有跟着沾光的份儿。”

      杨氏逐渐没了耐心,美若西子的面庞上峨眉轻蹙:“既然你这么在意这份富贵,不如趁着年轻多要几个孩子,你看到时候大爷答不答应!”

      秦姨娘彻底绷不住了,只一个劲儿的嚷嚷:“我是好心……你又何苦说这番话。”这府里谁不知道,大爷伤了腿脚之后,再也不能行、房、事了。杨氏这是往她心窝子上戳。

      秦姨娘刚欲说些什么,抬头猛见谢钊怒气冲冲的走过来,对着她指了指门口,答案不言而喻,就是扫地出门的意思。秦姨娘绞了绞帕子,不甘心的走了。

      谢钊也转身就走,却一下子被杨氏拉住:“官人都下职了,又忙着做什么去?”

      谢钊拉着她的手往手心里握了握回道:“我找大哥去,撺掇祖母把霁哥儿过继给临安侯这事儿是那秦氏干的,我总不能把她捉过来打一顿吧。”

      杨氏拉着他坐下,为他斟了一杯茶道:“今日观秦氏那不死心的模样,像是有什么利害关系在里头,兴许临安侯府还未肯善罢甘休,官人啊切莫冲动,先饮杯茶消消火。”

      谢钊就着她的手,一股脑的把茶水喝了个痛快,一边保证道:“我绝不冲动,我又不是去把大哥打一顿。”说着,拍了拍她的手便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跟在谢钊身边的护卫才来禀告:“二爷要了一把素舆,让小的们捆了他的腿脚,约着大爷朝演武场去了。”

      众所周知,家里的演武场是谢则从不会去的地方,可那是谢钊最爱去的地方。去干什么了,不言而喻。

      谢氏兄弟正躺在演武场的地砖上气喘吁吁,每个人都鼻青脸肿的。

      “说,朝中为何连主战的武官都参你?”谢则开口问道。

      “那临安侯府到底给了秦氏什么好处?让她如此惦记我儿?”谢钊几乎同时开口询问道。

      静默了几息,兄弟二人又几乎异口同声的回道:“我不知道。”二人同时侧过脸来,用那只尚且还算好的眼睛打量了对方半天。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在福建剿匪的事儿。”在兄长的默默注视下,谢钊袒露了心声,“好吧,是那东川伯想招我为婿,我不同意。”

      谢则轻不可见的点了点,又道:“秦氏的事儿,我真不知道,不过这段时间她绝不会去找你们了。”

      “弟妹的籍契还是办不下来吗?”谢则挑眉问道。

      谢钊烦躁的摇摇头:“顺宗皇帝北狩后,当年汴京管理教坊司的官员都被兀目人掳走,就连着礼部的那些典册、籍谱也一并被打劫一空。若说一般的流民去临安府的转运司办份官样证明即可,可惜当年杨家的事儿闹的太大,谁也不敢接手。”

      谢则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办法有三个,一是给杨家翻案,求圣恩赦免芸娘,给芸娘一个良民身份。二是北伐锤爆兀目人的狗头,把我们大齐的东西都抢回来,我拿功勋去求个恩典。三么,自然是母凭子贵,但凡霁哥儿他们兄弟有出息了,求圣上给芸娘封个诰命,等同于芸娘有了良民身份,这样她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做我的正头娘子了。”

      “东川伯那边你打算如何处理?”谢则继续问道。

      “我都已经接受弹劾罢官了,那老匹夫也应该明白了我的心意。我的妻子只有芸娘能做的。”谢钊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和芸娘是有正经婚约的,如今她这样跟着我,已是让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岂能背弃婚约另娶她人,惹她伤心难过。”

      虽然芸娘只是他名义上的妾,实质上的妻,可不能让她光明正大做他的妻子,每每想起这件事犹如锥心刺骨之痛,让他一直无法释怀。

      谢则默默打量了弟弟一眼,没有言语。

      当年杨家出事的时候,谢钊还在江南游学准备来年春闱,不成想因为杨氏的事儿几欲逼的他发了疯,他不顾师门劝阻执意从局势相对安稳的江南北上,等他到达汴京城的时候,顺宗皇帝早已北狩,京城各处馆阁衙门、宫廷府库都被兀目人劫掠一空,他当即继续寻迹北上。

      因着谢钊当年的足智多谋,在北地迂回煽风点火,鼓动各地豪杰起义反兀目人制造混乱,借机寻回杨氏南下,当时随谢钊南下的北地军民有两万之众,真可谓是壮岁旌旗拥万夫,江北儒士为之兴起。因着这些壮举,朝廷对杨氏的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谢钊拥有杨氏,但杨氏的籍契始终是个问题,没有良民身份的杨氏就不能正式嫁给谢钊做妻。

      兄弟俩又在地上躺了片刻才打算起身各回各屋。

      谢钊呲牙咧嘴的回到二房,杨氏早就备好了煮熟的鸡蛋,一边替他敷着一边取笑道:“官人这身功夫想当年还是大哥手把手教的,都这么大了,官人怎么还是爱和大哥动手,哪次不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哪是我想找茬儿,是他想找茬儿,我躲了好几天躲得掉吗?你说说他怎么还这么能打?”谢钊说着说着神色黯然下去道,“要是大哥出去当官,肯定比我做的好。”若不是大哥的腿伤了,这辈子再无出仕的可能,大哥又何必窝于区区一室,反过来安慰他道:“长子守家,次子守志,你我兄弟二人皆有要做的事儿,不必过于介怀。”

      杨氏坐在一旁跟着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我父亲在世就好了,一定能治好大哥的腿。”杨氏的家族乃杏林世家,国医圣手,世代族长领太医院院使的官职,后来杨氏的父亲牵涉到宣宗皇帝的太子暴毙案中,被盛怒的宣宗皇帝判了斩立决,男丁及家妇皆充军巴蜀,未嫁女皆没入教坊司。杨氏至此没落,宣宗皇帝也因为唯一的子嗣亡故而伤心的一病不起,没多久就驾崩了,只能将皇位传给弟弟。

      夫妇俩正相对伤怀,杨氏的贴身侍女云碧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回说是二门传进来的。

      谢钊展开一看,不禁一喜,霁哥儿的蒙师有着落了。

      谢钊不顾鼻青脸肿,将谢霁举上肩膀架在脖子上便出了门。

      来信人是谢钊的一个旧相识,乃北边南迁过来的一个举子,姓信,名唤永兴,颇有些才学,可惜时运不济屡试不第,这些年年岁上来了,渐渐歇了进取功名的心思,只在各有名望的府邸做西席。

      今日便是他来相邀谢钊到正雅茶肆一叙。

      谢霁凝眉想了片刻也没想起这信永兴是何人物?只是跟着父亲在茶肆里吃到第四遍茶的时候,仍是不见信永兴露面,便知今天的事儿另有蹊跷。

      他假作不经意的从茶肆的窗口往下望了一眼,正见临安侯府的轿子停在街边,前后挂了回避的牌子,有个五旬老翁手中紧紧握着一卷画轴,在路旁伸长脖子踮脚张望着,半晌终于见着临安侯府下人的手势,才敢上前拜谒:“学生信永兴拜见侯爷……”

      谢霁冷眼看着,轻笑一声,心道今日择师之事八成又黄了。而后他眨眨眼抬头瞄了瞄笑得意味深长的父亲,心里没来由的觉得,楼下的临安侯或许要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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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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