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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田家有鲤1 ...

  •   浓情下午茶/文

      (一)《田家有鲤》

      春分刚过,杨柳村的田埂上还沾着晨露。姜铁柱扛着锄头往自家地里走,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腿。他今年三十整,在村里算是个老光棍了。

      "铁柱哥,今儿个插秧去啊?"隔壁陈家的媳妇挎着竹篮招呼道。

      "是啊,趁着日头不毒。"姜铁柱抹了把额头的汗,忽然听见田埂那头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半大孩子围成圈,不知在瞧什么热闹。

      姜铁柱本不想理会,却听见一声细弱的呜咽。他拨开茅草走近,看见泥水沟里趴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粗布衣裳沾满泥浆,小脸煞白,怀里却紧紧抱着条扑腾的红鲤鱼。

      "这谁家孩子?"姜铁柱蹲下身,粗糙的大手在小丫头额头上试了试,烫得吓人。

      陈家小子陈冬生抹着鼻涕说:"不知道哪来的,昨儿就在村口转悠,说要找爹娘..."

      姜铁柱二话不说脱下外衫裹住孩子,连人带鱼抱起来就往家跑。小丫头轻得像片羽毛,滚烫的额头贴在他颈窝里,嘴里还嘟囔着:"鱼...给娘熬汤..."

      姜家老宅的土墙被春雨淋得发黑,姜大娘正在院里晒被褥,见儿子抱着个泥猴似的丫头冲进来,惊得差点摔了竹竿。

      "娘,快熬碗姜汤!"姜铁柱把孩子放在炕上,这才看清小丫头的模样——圆脸盘,眉心有颗朱砂痣,虽然病得迷糊,嘴角却天然上翘,像在笑似的。

      姜大娘探了探孩子的额头,急忙去灶房生火。铁柱打了盆井水,拧了湿布巾给孩子擦脸。小丫头忽然抓住他的手指,梦呓般喊了声"爹"。

      这一声喊得姜铁柱心头一颤。他三十岁的人了,连媳妇都没娶上,哪当得起这声"爹"?可看着孩子烧得通红的小脸,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拂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

      "娘,这孩子..."姜铁柱看着端姜汤进来的母亲,欲言又止。

      姜大娘叹了口气:"先救人要紧。"

      一碗姜汤下去,小丫头出了身透汗,到傍晚总算退了烧。她睁眼时,姜铁柱正蹲在院里杀那条红鲤鱼。听见动静回头,对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

      "大叔..."小丫头声音软糯,"我的鱼呢?"

      姜铁柱举着沾满鱼鳞的刀,尴尬地指指木盆:"这儿呢,给你熬汤喝。"

      小丫头却"哇"地哭起来:"那是要给土地公公的...娘说把鱼供上,爹娘就能回来了..."

      姜大娘忙把孩子搂进怀里哄,这才问出缘由。小丫头叫小鲤,家住二十里外的青石滩,前些日发大水冲垮了房子,爹娘带着她逃难时走散了。

      "你记得爹娘叫什么?家住哪块?"姜铁柱蹲在炕沿问。

      小鲤摇摇头,又点点头:"爹叫水生,娘叫翠姑,我们家门口有棵歪脖子枣树..."说着又要掉眼泪。

      姜铁柱和母亲对视一眼。青石滩那场大水他们是知道的,下游漂下来不少尸首,若小鲤的父母真在那,怕是凶多吉少。

      "先住下吧。"姜大娘拍板,"等打听着她家里人再说。"

      当晚,姜家饭桌上多了碗鱼汤。小鲤捧着粗瓷碗,小心翼翼把鱼眼睛夹给姜铁柱:"爹...不是,大叔吃眼睛,看得清。"

      姜铁柱喉头一哽。他十岁丧父,知道没爹的苦。看着小鲤期待的眼神,他低头把鱼眼睛咽了,咸腥里带着说不出的滋味。

      夜里,小鲤睡在姜大娘屋里。老太太半夜起身,发现孩子蜷成虾米,嘴里咬着被角抽噎。姜大娘把孩子搂进怀里,哼起哄睡小调,摸到她手腕上系着条褪色的红绳,串着颗磨得发亮的铜钱。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传遍了姜家收留孤女的消息。村长媳妇挎着篮子来"看新鲜",见小鲤正蹲在院里喂鸡,小手里攥着把谷子,嘴里"咕咕"叫着,七八只母鸡围着她转。

      "哟,这丫头倒有灵性。"村长媳妇啧啧称奇,"听说昨儿还逮着条红鲤鱼?"

      姜大娘端来粗茶:"孩子可怜见的,先住几天。"

      "要我说啊..."村长媳妇压低声音,"这丫头眉心带痣,怕是有些来历。昨儿陈家那瘫了半年的老母羊,喝了你们给的鱼汤,今早竟能站起来了!"

      这话传得邪乎,到晌午就成了"姜家捡了个小福星"。几个妇人结伴来看,正撞见小鲤踮脚给姜铁柱擦汗,小胳膊举得老高,嘴里还念叨:"大叔低头嘛,我都够不着啦!"

      姜铁柱弯腰配合,被孩子用袖子抹了满脸泥道子也不恼,反倒咧嘴笑了。这光景看得几个妇人眼眶发热——铁柱爹死得早,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何曾有过这般鲜活模样?

      转眼过了三五日,姜铁柱去青石滩打听,果然找到处被冲垮的宅基,门口确实有棵歪脖子枣树。村里人说水生前些日打渔为生,大水那夜确实没见着人。

      回家路上,姜铁柱在镇上扯了块花布。小鲤来时就一身衣裳,这几日都是穿姜大娘改小的旧衣。

      "真要养?"姜大娘晚上纳鞋底时问儿子。

      姜铁柱磨着锄头,闷声道:"咱家也不多这一口饭。"

      姜大娘瞅了眼里屋——小鲤正趴在油灯下,用炭笔在草纸上画歪歪扭扭的小鱼,嘴里还给自己讲故事。老太太忽然笑了:"这孩子爱笑,招人疼。"

      立夏那天,姜家正式摆了桌酒,请村长做见证,认下小鲤当闺女。小鲤穿着新裁的桃红袄子,给姜大娘磕头喊"奶奶",轮到姜铁柱时却卡了壳。

      "叫爹。"姜大娘提醒。

      小鲤揪着衣角,黑眼睛眨呀眨,突然扑进姜铁柱怀里:"爹!"这一声喊得姜铁柱手忙脚乱,差点摔了茶碗。

      村长捋着胡子笑:"铁柱啊,你这闺女眉心有朱砂痣,老话说这是锦鲤托生的福相。往后你们姜家有福喽!"

      说来也怪,自打小鲤进门,姜家确实顺当不少。先是姜铁柱在河里捞着个沉木,雕成摆件卖了高价;接着姜大娘多年的腿疼病竟轻了许多;连家里老母鸡下蛋都比往年勤快。

      这日赶集,姜铁柱挑着担子,一头是新磨的豆腐,一头坐着晃小腿的小鲤。路过土地庙时,小鲤非要下来,从兜里掏出块麦芽糖供在神龛前。

      "土地公公,这是我爹给的糖,可甜啦!"小鲤合十拜了拜,又回头冲姜铁柱笑,"爹,我以后天天给你糖吃好不好?"

      姜铁柱鼻子发酸,粗糙的大手揉了揉闺女的小脑袋。担子另一头的豆腐在晨光里颤悠悠的,映着父女俩的影子,斜斜地铺在青石板路上。

      天还没亮透,姜家灶房已经飘出豆香。小鲤揉着眼睛站在石磨边,看姜铁柱把泡发的黄豆一勺勺添进磨眼。男人粗壮的手臂上青筋凸起,磨盘转动的"吱呀"声惊走了檐下的麻雀。

      "爹,我帮你。"小鲤踮脚去够磨把,棉布鞋在泥地上蹭出两道印子。

      姜铁柱用胳膊肘擦汗,在粗布衣裳上留下一道水痕:"你还小,推不动。"

      "我推得动!"小鲤不服气地鼓起腮帮,活像只小河豚,"昨儿我还帮奶奶搬了柴火呢!"

      姜铁柱失笑,蹲下身把着闺女的小手搭在磨把上。小鲤的手还不及他三分之一大,软乎乎的指头按在粗糙的木柄上,被晨露沁得发凉。父女俩合力推了半圈,磨盘里淌出的豆浆明显稀了不少。

      "哎呀,豆子放多了。"小鲤盯着磨缝里卡住的豆粒,急得直跺脚。

      姜铁柱却不在意,用木勺刮下那些豆渣:"留着喂猪,正好。"他忽然发现小鲤的羊角辫松了一边,顺手用沾满豆沫的手指捋了捋,"去喊奶奶起来点卤水。"

      小鲤蹦跳着往屋里跑,脑后重新扎好的小辫一翘一翘。姜铁柱望着闺女背影,想起半月前在泥沟里捡到的小泥猴,如今竟成了他姜家的开心果。

      姜大娘正在里屋梳头,木梳卡在了花白的发髻里。小鲤蹑手蹑脚绕到背后,小手轻轻一勾就把梳子取了下来:"奶奶,我帮你。"

      老太太眯着眼享受小孙女梳头,铜镜里映着一老一少两张笑脸。自从小鲤来了,这间沉寂多年的老屋忽然有了生气——窗台上摆着野花编的小环,门框上用炭笔画着歪歪扭扭的小鱼,连炕席底下都藏着孩子捡来的漂亮石子。

      "小鲤啊,"姜大娘摸着手腕上的铜钱,"昨儿教你的称斤两还记得不?"

      "记得!"小鲤扳着手指头数,"十六两是一斤,秤砣要压平,称杆要翘眉毛那么高。"

      姜大娘笑着往灶房走,小尾巴似的孙女跟在后头背口诀:"早市东头李婆婆牙不好,要给她切嫩豆腐;西街王掌柜爱炖菜,得留老豆腐..."

      卤水点下去时,豆浆渐渐凝成豆花。小鲤扒着灶台看,鼻尖沾了抹灶灰。姜铁柱用拇指蹭掉那点灰,顺手在孩子眉心点了下。小鲤觉得痒,咯咯笑着往后躲,差点撞翻晾在架子上的豆腐箱。

      "当心!"姜铁柱一把拎住闺女的后衣领,像拎只不听话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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