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牛兔不相及2》爇之

45、自从为人母

　　自从为人母，就开始时刻想着自己已经是大人了。
　　三十岁出头时，一个近四十岁的朋友跟我说，你这个年纪有什么忧愁，你这个年纪就应该是趴在父母怀里撒娇求宽慰。她都四十多了，仍旧可以跟父母撒娇，求安慰，她的两个孩子，她公婆与爷爷奶奶都帮忙照看。
　　实力羡慕她。
　　我从未向父母撒娇过。从来没有。
　　我能撒娇的长辈都不在了。目前，我还可以跟孩子爸撒娇，享受宠溺。
　　但，我是母亲哦，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即使可以向孩子爸撒娇，也得找准撒娇的时机。这个想法，带着侥幸，带着贪婪，还有些许的无奈。
　　自从为人母，我就时刻告知自己，我已是大人。
　　我不知道其他的处境差不多的姐妹会不会有想哭的时候，会不会有两难而无奈的时候，会不会有明知不喜还要装作享受坚持的时候......
　　这些，我都是有的。
　　一段时间，心里的郁闷难以排解，我就自己用哭的方式来发泄，把它当作出口。成年人哭，偷偷地哭，丢人吗，应该不丢人吧，总有一些沟壑要自己铲平吧。
　　为何要自己用哭去释压？是自己能力不够？我这样怀疑过我自己，认为自己道行太浅，算什么大人，一点也不成熟！但，慢慢地，我突然发现，这样也挺好的。你说，夫妻双方，哪方是一直顺利的？哪方就确定要终生开导另一方？双方，最好的是都多带来些积极的思想和清明的态度，这样，日子才会越来越有味道。这样看，当个人还有释压的方式，那也就说明自己的情绪尚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难道压力都不能互相诉说吗？其实不需要这么担心。夫妻时间久了，懂对方，知道彼此都在认真往前，尽自己最大能力把家庭往好的方面领，那么，那种“懂得”，只需要一个关怀的眼神就足够慰藉了。心灵契合的人，永远肩靠肩。
　　写到这里，我的心情立刻明朗一大半，苦闷也消失一大半，我是幸运的。
　　但，有些问题是我这个母亲角色永远绕不开的。
　　我现在特别期许一种工作：时间灵活，报酬丰厚，能磨练自我，既与社会相接，又能兼顾家庭与孩子教育。这也可能是许多母亲的心愿。
　　我身边，家务往往都是女性份内事。我做家务还可以，但耐不住长久之后的不耐烦。买菜、做饭菜、洗刷、卫生清洁、衣服清洗晾收、收纳......每件事不是什么大事，但特别“磨人”“磨时间”，像一把锉刀，一点点锉掉自己的时间及生活乐趣，连爱与兴趣也容易受伤......
　　家务占用时间和精力，但情绪压力值一点也不大。而情绪压力值最大的，是养孩子。
　　我的孩子算是省心的，但养起来也有费心费力的地方。毕竟是孩子，好些事情，还是要大人操心。工作、学习后，接孩子，处理学校事务，偶尔看功课，讨论，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但，若放到整个大环境下，就凄惨无比，高考的长跑，但凡有孩子的都知道，不需我说。我只想这条路尽量理性、轻松愉快些，咱们好好配合。
　　而众多事务席卷之下，其实是妈妈们的自我“翻卷”。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精力不够，对待家里孩子的事情就会失去耐心，这是我近来发现最严重的问题，这些就像白水一样把我生活刷得惨淡无味——我知道，我需要调整了。可怎么调？
　　我身边，有全职妈妈。但全职妈妈太难了，一心在家庭孩子身上，慢慢把自己活成附庸品，不自信，易怒易躁，患得患失。她们曾经都是职场丽人，妥协于生活，没了收入，自尊心就矮下去了。不服生活的，有的搞小区团购，有的直播网销，有的在化妆品店里做兼职......印象深刻的一位，生了孩子身材大走样，油腻，无装扮，宽大的棉质印花睡衣，随意拢起的薄短发，穿着凉拖，怀里抱着洋娃娃一样精致的孩子，脖子里挂着手机，屏幕上的聊天框不停闪烁，这时，孩子闹觉，她四处走动，唱着“小猪吃得饱饱，闭上眼睛睡觉......”,脖子里的手机像荡秋千一样来回晃动——
　　“带孩子也这么忙？”我心疼地问，我也是母亲，我懂她；
　　“哦哦~”她忙着哄孩子，满脸透着坚毅，“对对。我做小区团购。”
　　“真厉害！带孩子还忙这些——你要多注意身体呢！”
　　“哎！怀孕时各个都高兴，这生下来，就我一人带——辞职不工作，在家，带孩子，两个月不到就能听到闲话，不赚钱咯，乱花钱咯~我听不得这些，我就自己找路子——现在，我做这个，一个月能赚大几千，比我老公赚得多了去了！”
　　“真不错。”我的心里一阵翻腾，我为她走出来感到开心，但，同时又很失落悲伤。
　　这是一个难解的命题。
　　婚后生孩子，除非女方高薪，高到一定程度，远远高于另一半，否则，要是差不多或者少一些、少许多，家人往往会以“孩子重要，工作什么的以后再找”“反正工资也一般，养家又不靠你”“你这两年好好带孩子，赚钱的事交给孩子爸”......
　　我也陷入过这样两难的处境。我也天真地想，带孩子也好，家庭总要有人做这个事情，甚至，我还愿意去“牺牲”自己，做一个苛求自己、成全大家的好媳妇，我要勤俭节约，少买衣服，不化妆，全心侍奉孩子与家庭......
　　但，这个想法在我的脑海还没活过三十秒，就立刻被我撤回了！
　　我做不了那样的人。我也绝不能做那样的人。
　　于是，我现在做成了这样的人——工作，家庭，孩子。
　　你以为你逃出狼窝，哪知下一脚又入了贼窟。
　　这仍旧是一个错误的命题。把自己变成了陀螺，哪里都得转，还哪里都得转好——你是神仙吗？
　　好在，长期磨合，我们三口之家慢慢活出条理。我应该满足，孩子爸与我分工，有商有量。
　　......
　　在“有商有量”之前，我的心里失衡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总觉得我最安全的区域一定是超过孩子爸，拥有说一不二的话语权，绝对的支配——那么，我就要高要求自己，使劲做事情，强度增加，确实收入高了，但，我发现我们俩口子距离远了——我觉得我接住他肩膀的一部分生活压力，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觉得自己伟大无比......
　　其实，这是最可笑的做法。明明自己做很多，付出很多，但在家庭里，我却是最忙最寂寞的。其实，压力与责任对等，责任与自尊相联，我自己失衡了，把家庭也弄得失衡了，我错了。每个人生来都有双肩，都能扛起责任，两个人，首要是尊重和协商。慢慢地，我们关系缓和，趋好。
　　嗨，写到这里，我是满心知足的。内心温柔，不戚戚，不汲汲。
　　有了孩子，我们确实得学会做大人。我们是自己，又是模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