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牛兔不相及2》爇之

19、哦，你的幸福感是这样啊

　　孩子生病了，咳嗽，发高烧，在家休息三天了。
　　生病的孩子让大人很无力，心里着急，但是替代不了。孩子生病，我的节奏就乱了，这也许就是中国式的习惯，孩子病了，妈妈就得退一步，去照顾孩子，父亲的工作是很要紧的样子，不方便这点事情耽搁。
　　头两天早晨，孩子起床，带着高烧的疲惫，蜡黄的脸，黑黑的眼圈，无神的眼睛，擦不完鼻涕的鼻子，上火灼烧干得起皮的红红嘴唇，再加上喉咙的浓痰咳嗽声，哦，还有蓬乱的头发，每一根都各有想法各凹造型——
　　“起来了，想吃点什么？”我小声地问，以往，都不需要我问，她早就点了一堆的菜名让我做；
　　“一点也不饿——妈妈，我想到阳台的躺椅上趴一会儿，我喜欢趴着，趴着舒服些。”孩子有气无力，径直地往阳台“飘”着；
　　“好的好的，”我赶紧一步上前，我家楼层高，早早就有了太阳，阳台的窗户一关，客厅的推拉门一关，阳台就被封闭起来，成了一个小暖阁，躺在躺椅上会非常舒服，“你等下，我把窗户关好，躺椅收拾好，这个晒的被子就铺在下面，你躺上也感觉不到瓷砖传的寒气，——哎呀，我可以给你搞一个小枕头，这样更舒服！”
　　我穷尽所有的方法去让孩子在暖阁舒服，其实，女儿要求的很简单，她的体验感也很简单，她像困顿的马儿，嚼着草料嚼着草料便躺倒在马槽边。我赶紧把躺在躺椅上的孩子衣服拉链拉好，望着她身处沉睡而心难休息的样子，我抱来她幼儿园的厚被子给她盖上，然后搬了凳子坐在她的旁边，轻轻地拍着她，又仿佛是小时候一般，她眼皮晨晨地睡了，不一会儿，又像是看看我走没走努力地支楞起厚重的眼皮用一小点的黑眸看我一眼，我小声地说我在这呢，她又像小时候安心地闭着眼睡了。
　　“妈妈，”她样子是睡着了，但突然很清晰地动着干裂的嘴唇跟我说话，我赶紧答应她，她继续说着，“妈妈，这几天是我过得最好的几天，感觉像是在度假一样，跟你一直在一起，你不做别的事，也不用整天忙工作，我好幸福——”
　　“——”我很诧异，高烧连续在三十八九度，她却说这是最幸福的时刻，觉得是完全拥有妈妈的时刻——
　　“睡吧，妈妈在呢。好好休息，你身体里强大的免疫系统杀病毒已经杀疯了，所以你感觉到累，你好好休息，你的能量就充满了，就能杀死病毒。睡吧，想睡就睡，没什么事情能比得过身体健康。”我小声地对她说，女儿听到了，点点头笑着，睡了，打起了小呼噜一般的呼吸。
　　我静静地坐在旁边，刚刚还在心里抱怨，为什么孩子生病都是母亲在操劳担心，父亲都在忠于工作，这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因为孩子生病在家，我的工作节奏就全被打乱了，就像中途下了火车休息，结果三口气没喘好身后的火车门嘭地一下关闭了，然后火车扬笛而去！从此，我就落下了一截，与别人，与自己的计划进度......而现在，眼前，烧得神志不清的孩子，没力气想作业，没力气担心考试，没胃口吃饭，却又在迷糊中清晰地告诉我生病让她觉得很幸福，跟我待在一起，我什么工作都顾不上，两只眼睛看着她，她觉得好温暖......
　　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女儿的幸福感是这样啊。
　　我的心隐隐地抽出，是逼人颤抖的酸感，这种酸，一直沿着一条路，推到我的喉咙，推到我的鼻腔，推到我的眼角，推到我的大脑，我不由地深呼吸，借胸口的起伏平复自己情绪。当酸逝去，我陷入了麻的感觉，无数的小电流短线在我的身体里钻营着，钻一下，随后消失，然后再钻一下，再消失。
　　窗外的香樟树，只有香樟树，在闪亮的阳光下微微翻动最外一层的嫩绿叶片。香樟树的果子成熟了，像一颗颗深紫黑色的小葡萄，天晓得过冬储藏能量的鸟儿啄掉了多少颗熟透的果子，掉落在地上，摔得汁水四溅，像小小的水果炸弹一样。这么多香樟的果子啊，但香樟树周围，很少见到新长的樟树苗子，香樟树每年都结那么多的果子啊，但想樟树下，总是空空地长满野草......
　　我的心空荡的就像香樟树下的草地。反味以前，孩子不停地朝我扔来陪伴的需求，我都坚硬得像水泥地一样，让这个小果子摔碎炸开，慢慢地，这就成了她与我相处的常态了，时常，我会不耐烦“果实”颗粒噼里啪啦地砸向我，砸乱我的思维——
　　现在想想，我的不理睬，返回了多少失落的声响到孩子的心间，而今，病时的陪伴，竟成了她捉得住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