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录》馍馍酱子

19、第六章 双飞翼 前篇 风之隐（下）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下流？”
　　“大概有吧。”
　　渊云叹了口气，他开始考虑，以后是不是少把引风体内的恶劣因子激发出来。否则，还真是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帅？”
　　引风摸了摸脸——那道五指印一定很醒目。

　　——
　　“好，原引风，我认输。”
　　檀乱没有生气，他真的没有生气。他笑了——笑着转过了头，笑着给了原引风一个巴掌。
　　他站起身，从桌下拿出一个大箱子：
　　“这里是二百八十七份冲天学园预备部入学通知单，是要送到名单上这二百八十七个孩子的。现在是下午一时零五分，我要你们在五点，也就是放学前赶回来。否则，按早退处理。如果这样的话，原引风，你的奖学金就没了。明白吗？”

　　引风捏了下睛明穴：“这么苛刻的条件，从檀乱那家伙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不怎么协调。”
　　“不。其实他真的是很好说话。刁难归刁难，他最后还是让我出来了。”
　　“你又在安慰我。”
　　“随你怎么理解。”
　　“不要废话了。”
　　“那，拜托少爷你把所有人的住址按区分一下。”
　　“已经分好了。”
　　引风猛然抬头，只见渊云对着他，自信地笑着。
　　尹渊云将引风拉入怀，下巴抵着他的肩膀，道：“我是不是很贤惠呀，老公？”
　　——
　　“琴姐姐，又是那两个哥哥耶！”
　　“不要多管闲事。小乐，我们走啦！”
　　——
　　引风道：“为什么在现代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还要用如此原始的方法来送通知书呢？”
　　最起码应通过邮局嘛！
　　尹渊云一笑：“你真是对学校事物一点都不关心。冲天学园预备部的通知书，是非常重要的。为了排除一切可能出现的以外，所以靠人力是最实际的。通常，这项工作是由校工做的。我们这次，可算是替校长省钱了。”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多废话，”引风解开外套的扣子，“虽然你对自己有信心，不过我还是有我的责任。”
　　尹渊云看着他，只见引风敞开外套，露出白色衬衫，低低的领口露出胸膛。
　　渊云一笑：“我认得冲天学园的夏季校服，你不用给我看。”
　　引风未开口，也只是笑着。
　　那莹白的光泽，紧瘦的肌肉，带来一种青春火力的视觉效果，但真正抓住人目光的，是扣住衬衫两边的一枚胸针。那水晶的五芒星胸针，它所含有的光芒及力量，无法言语。
　　引风解下他，扣在尹渊云的领口上。
　　渊云终于露出一丝疑惑：“这……”
　　“现在我不能告诉你，我也希望你永远不知道。”

　　逆纫城说大不大，但若要走遍每一区，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不过，好歹，两个人是在4：25分之时，把最后一份通知书送到了主人手里。
　　随后，两人就来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可以说是超出渊云所料的地方。
　　“就麻烦你等我一会儿了。”
　　“好。”
　　“啊？”
　　“怎么？”
　　“呵，我以为你会要求一起……”
　　“那么，你希望吗？”
　　“不。”
　　“这不就行了？”
　　“你这是体贴我吗？”
　　“随你怎么理解。”

　　——
　　“小风！”
　　“弦儿醒了？”
　　“小风来，弦儿当然要看看啊！”
　　“弦儿是不是很乖啊？”
　　“那，小风就给弦儿一个拥抱以示奖励！”
　　“小风……”
　　“弦儿，弦儿很坚强的。”
　　尽管他自己知道，这句所有人都会说的话，大部分人都是不懂它的意思的。
　　“小风，小风会经常来看我的，对不对？”
　　“对，小风会帮弦儿的。”
　　用所有的办法。
　　“没有关系的，小风。弦儿无所谓的……”

　　踏出门，看向天。
　　这天的天气并不是凉爽宜人，但也不是让人觉得闷热烦躁的。
　　五月末，这样的天气算是相当普通了。
　　——
　　谁——规定这就是普通？
　　谁——规定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
　　谁——规定这个世界的法则？
　　是谁在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是谁在举着枪叫嚣着世界和平？
　　又是谁，穷得只剩下钱？
　　是谁？
　　是谁，是哪些人，每天每天，为着填饱肚子而忍受着欺辱与鄙视？
　　是谁，是哪些人为了从沼泽中抬起头来，而承受愈来愈堕落的可能？
　　又是谁，在死神对他微笑时，仍旧对着死神微笑？
　　——上帝，你不原谅我吗？
　　无所谓，我原谅你。

　　走出医院，他停下脚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不知何时，另一道影子与之重叠。
　　“解决了？”
　　是尹渊云。
　　引风摇头：“太阳会升起来，但总是会落下去。”
　　“你应该这样想，”渊云道，“太阳会落，但总是会升起来。”
　　引风抬头，那眼神，无比的凌厉：
　　“我为什么要这样想，太阳曾经给过我这样的期望吗？还是，你给我的？”
　　没有人，从来没有。
　　一直都是，一个人。
　　沉默了一会儿，渊云缓缓道：
　　“那，你为什么要指望太阳给你期望吗？你，不是一直独自地，寻找那份期望吗？”
　　引风微笑——死一般的微笑：
　　“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不要抱着一副慈善家的姿态。”
　　“原引风……”
　　“如果所谓的慈善家有良知的话，我为什么站在这个连死神都嫌弃，都不愿光临的医院门口？为什么还要对一个小女孩说那么多废话、蠢话！”
　　“但如果没有所谓的慈善家，这个世界只会变丑，不会净化。”
　　“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原引风……”
　　“你只是我的委托人，我只负责保护你。所以，我的事，你不需要清楚。”
　　“我是想说，你最好看看你的表。”
　　引风的手表显示，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五点了。
　　他抬头，眼中是讶异，也是欣慰。
　　尹渊云笑笑道：“我不是个无聊的人，从来不是。”
　　“你为什么不再体贴一点，直接告诉我呢？”
　　“我从不带手表的，”尹渊云道，“还会开玩笑，说明你还不呆。”
　　适可而止，是正确的。
　　不到深秋，大雁是不会南飞的。
　　不到夜晚，昙花是不会绽放的。
　　不到风云散去之时，天幕是不会开的。
　　还不到时候。
　　——风、云都知道。
　　“从这儿到学园，只要十分钟。”
　　“不对！”
　　“怎么了，”渊云怔了怔，道，“什么事？”
　　引风瞪大了双目，惊恐之色溢于言表：“你记不记得之前檀乱告诉我们，通知书一共多少份？”
　　“二百八十七。”
　　“我也记得是这个数目。但是，刚才……”
　　渊云手托下巴：“落叶区，十四份；华光区，二十三份；湘南区，两份；勤城区，十九份；富华区，三十二份……”尹渊云一下子跳了起来，“我记起来了，刚才我们一共送了二百八十六份！”
　　他拿出学生住处表，的确还有一份，被遗忘的一张通知单。
　　引风反而笑了：“看来，我真是不能对冲天学园的校长抱有任何期望。”
　　渊云道：“还有一份，地址是在……”
　　“猜得出来，一定是在离学园最远的华光区。”
　　檀乱既然整他们，自然做得很决。
　　“从学园到华光区要三十分钟，你调动所有‘鹰援’的设备，也要花二十分钟，何况这里离‘鹰援’，还有五分钟的路程。我们如果现在手上有那份通知书，抄近路，勉强可以赶得上时间，可是我们没有那份通知书。”
　　“不管怎样，我们必须回去拿！”引风收起了那可怕的笑容。
　　“不，不是‘我们’，是‘我’。”
　　“嗯？”
　　“送通知书，只要一个人就够了。你不可以没有奖学金，而我不在乎！”
　　引风又笑了——暧昧不明的笑：
　　“我说过了，我有我的责任、我的原则。我的责任是，保护你。我的原则是，承担我的责任。”
　　“在这个时候，你应该放下你的原则。”
　　太过骄傲，是没有好处的。
　　“请你，让我保持，我对这个世界，唯一的，原则。”
　　这是我，唯一没有对这个世界，做出妥协的地方。
　　——这份骄傲，已经无关乎有益无益了。
　　这个人，也不是可以用骄傲或者软弱来定义的了。
　　渊云上前，轻轻地吻了下引风的唇：
　　“这个世界，总要有人妥协。”
　　所以，我放弃我的原则。
　　——
　　双星，相互吸引而存在。
　　——
　　“走吧。”
　　“可……”
　　尹渊云晃了晃手中的信封：
　　“通知书吗，在这里啊？”
　　上帝一个不留神，让它从指间落入了人间。
　　“你是如何办到的？”
　　“现在我不能告诉你，我也希望你永远不知道。”
　　——
　　可是，我选择帮你，就注定，你会知道。
　　我选择帮你，就注定——
　　我的生活，不再太平了。
　　可，这是我的选择。

　　两个身影，肩并肩。
　　如双星般，不可分。
　　如何分？

　　在望不见的天之涯，无言的眼睛，注视着一切发生的，未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
　　“哦，尹渊云——原来，这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