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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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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画舫停靠在峡谷深处的一处浅滩。岸边树林茂密,虫鸣阵阵,月色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地落在船板上。
众人围坐在甲板上吃饭,桌上摆着新鲜的河鱼、青菜,还有祁母特意准备的桂花糕。祁栀叽叽喳喳地说着白天看到的趣事,祁山偶尔补充几句,时不时给妹妹夹一筷子菜,气氛热闹而融洽。
阿婶吃得很少,只是小口喝着粥,柏禾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轻声道:“阿婶,多吃点。”
阿婶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沙哑地说了声:“谢谢。”
赤烯啃着一块鱼干:“小祁栀,你就不好奇我们是什么人吗?
祁栀正咬着一块桂花糕,闻言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点糕粉:“知道呀,你们不是凡人呀,贰姐姐甩手腕变鞭子把暗礁劈成碎块的时候被我看到了。”
“……”赤烯啃鱼干的动作一顿,没想到自己随手劈个暗礁都被这小丫头撞见了。
“不瞒各位,其实我也看到了。”祁山默默举起手。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有一晚,我想出来透透气,正好看到柏禾在船头,那时月色很亮,我看到无数莹白的光点从你的袖中飘出来,像是萤火虫,又比萤火虫亮得多,我看得清楚,那些光点落在地上,连枯草都冒出了点点绿芽。”
柏禾闻言微微一怔,她倒是记起这件事。那晚心绪略有些纷乱,便到船头透气,随手施了道生机术,想让周遭多些生气,没想到竟被祁山撞见了。她原以为动作轻柔,不会有人察觉,更没料到他会看得如此仔细。
“只是些寻常的生机术,见笑了。” 柏禾轻声道,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赤烯在一旁看得真切,故意道:“哟,祁山倒是观察得够仔细,连枯草发芽都注意到了,看来是一直盯着我们柏禾看呢?”
祁栀凑近哥哥,小声道,“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柏禾姐姐呀?我看你每次看她都脸红。”
“嘘。”
“你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呀?” 祁栀歪了歪头,语气认真,“对我好的人,我为什么要害怕?”
赤烯拍了拍祁栀的肩膀:“好丫头,够意思!往后姐姐罩着你!”
柏桉也松了口气,对祁栀道:“你能这么想,很好。”
加一给祁栀递了颗糖:“你很聪明,也很勇敢。”
甲板上的气氛愈发融洽,众人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偶尔还会聊起一些天界或妖界的趣事,祁栀听得津津有味,眼睛里满是向往。
夜色再次笼罩峡谷时,画舫的灯火如星点般缀在河面。祁栀被赤烯拉着在舱内研究新刻的木雕,柏禾陪着阿婶说话,加一则在船头打坐调息。
祁山借着透气的名义走上甲板,见柏桉正倚着船舷,望着远处的山影出神,便缓步走了过去。河风吹起他的衣角,带着湿润的水汽,也吹散了白日的喧嚣。
“柏桉。” 祁山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回避的郑重。
柏桉转过头,见他神色严肃,便收起了玉骨扇:“何事?”
两人并肩站在船舷边,脚下的河水轻轻拍打着船板,发出哗哗的声响。祁山沉默了片刻,像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直言道:“我知道,你们主动接近我和阿栀,绝非偶然,更不是单纯想游历凡间、结交朋友。”
柏桉的动作微顿,没有立刻否认,只是静静看着他。
“阿栀年纪小,心思单纯。” 祁山的目光落在舱内那抹鹅黄色的身影上,眼神温柔而坚定,“但我是她的哥哥,不能不替她多想。从第一次在茶馆相遇,到后来你姐姐对阿栀颈后痣的格外关注,再到今日大家身份的坦白…… 桩桩件件,都让我觉得,你们的目标,从来都是阿栀。”
他转过头,直视着柏桉的眼睛,没有敌意,只有纯粹的担忧和探寻:“我不奢求你们能全盘托出所有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和顾虑。但我想知道,你们接近阿栀,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她颈后的那颗痣?还是她这个人本身?”
一连串的问题,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甲板上的宁静。祁山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兄长独有的护犊之意。他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也没有充满戒备的敌意,只是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观察和猜测,等待一个真诚的回应。
柏桉看着眼前的青年沉默了片刻,没有试图掩饰,只是轻声道:“你猜得没错,你可知百年前仙妖大战,先帝柏枫以自身为器,献祭青羽箭封印妖王之事?”
祁山一愣,随即点头:“略有耳闻,镇上的说书先生时常提及,只是多有演绎,不知真假。”
“大半是真。”柏禾接过话头,“只是有一事,世间少有知晓——青羽箭碎裂后,神力崩散四方,而封印妖王的‘容器’,也随先帝陨落而隐匿。如今百年过去,容器现世的迹象渐显。而这容器,与祁栀息息相关。”
“你是说……阿栀她?”
“我们怀疑,阿栀颈后那枚新生的印记,正是容器的显兆,她身上萦绕着一丝极淡的青羽箭神力气息,这气息会不自觉地吸引散逸的神力碎片,也可能引来对神力或容器虎视眈眈的势力,我们最初下界,是为了寻找散逸的青羽箭神力,以及能承载这些神力的‘容器’。”
祁山握着船舷的手指紧了紧:“那你们……要对她做什么?按照天界那些规条,是不是要‘处理’掉她?”
“绝不会!” 柏桉立刻摇头,语气坚定,“我和姐姐从没想过要伤害她。我们寻找容器,是为了阻止神力失控引发灾祸。”
他看向祁山,眼神坦诚:“我知道,仅凭几句话,你很难完全信任我们。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和姐姐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阿栀。我们会护着她,就像你护着她一样。”
祁山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河风吹过,带着远处山林的气息,也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能感受到柏桉话语中的真诚,也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坚定。
但作为兄长的担忧,终究难以完全消散。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相信你们此刻的心意,但未来的路还很长。” 他看向柏桉,语气郑重,“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让我知道真相。阿栀是我的妹妹,我不能让她稀里糊涂地卷入危险之中。如果真有一天,需要做出选择,我希望我能和她一起面对。”
“好。” 柏桉毫不犹豫地答应,“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有关阿栀的一切,有关我们探寻的真相,我都会告诉你。我们一起护着她,一起面对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
“不过既然此事凶险,你们为何要带着她四处游历?留在原地,或许更安全。”
“留在原地,才是将她置于险境,那些觊觎神力的家伙,迟早会循着气息找来。与其让她被动受敌,不如带她在身边,既能随时护着,也能借着游历的名义,寻找压制印记、化解危机的法子。”
“且世间万物,皆有其缘法。容器的觉醒,神力的汇聚,都非人力所能强行干预。带着她游历,或许能在途中找到破解之法,更能让她慢慢接纳自身的不同,日后若真有变故,也能多几分应对的底气。”
祁山沉默了,细细思索着柏桉的话,“我明白了。”良久,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舱内正捏着木雕逗祁栀的赤烯身上,脸上露出几分哭笑不得的神色,压低声音问柏桉:“能跟我说声赤烯的真身吗?我看她行事素来随心所欲,怕哪天她突然显露个真身,我这凡人心脏,会被吓得骤停。”
柏桉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也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调侃:“她是一条赤蛇,性子虽跳脱了些,但……还挺可爱的。”
“赤蛇?” 祁山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赤烯的方向,见她正甩着腕间的红绳,笑得张扬,忽然觉得那红绳的纹路,倒真有几分像蛇鳞,“怪不得她的鞭子带着火劲,还总爱舔嘴唇……”
“啧,祁山公子背地里说我坏话呢?”
一道清脆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祁山浑身一僵。两人回头,只见赤烯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怀里抱着新刻的小狮子木雕,红衣在夜色里格外扎眼,腕间的红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是有生命般。
祁栀也跟在后面,揉着眼睛道:“哥哥,贰姐姐说你们在外面说悄悄话,不让我听,我偏要听!”
赤烯走到祁山面前,挑眉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戏谑:“怎么?怕我这条赤蛇吃了你?还是怕我现出真身,把你家小阿栀吓着?”
祁山脸上一热,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 好奇而已。”
“好奇就直说嘛。” 赤烯嗤笑一声,忽然抬手,腕间的红绳骤然亮起赤红色的光芒,身形一晃,竟真的化作一道赤色流光,在甲板上盘旋了一圈。流光散去时,一条手臂粗细的赤蛇出现在众人面前,鳞片如烈火般鲜红,眼尾带着一抹猫爪似的红痕,与她化形时的印记一模一样。
赤蛇吐了吐信子,声音依旧是赤烯的语调,带着几分傲娇:“看清楚了?本姑娘的真身,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这赤色鳞片,可是能挡刀枪的!”
祁山下意识地往柏桉身边靠了靠,倒不是害怕,只是突然看到这么大一条赤蛇,难免有些不适应。祁栀却眼睛一亮,凑上前想去摸,被赤蛇轻轻甩了甩尾巴躲开:“别碰,我鳞片金贵着呢!”
赤蛇又晃了晃,重新化为人形,红衣依旧张扬,她拍了拍祁山的肩膀,语气得意:“放心,我不吃凡人,尤其是你这种护妹狂魔,留着你还能给柏禾姐姐当‘专属护卫’呢。”
祁栀拉着赤烯的衣角,好奇道:“贰姐姐,你的真身好漂亮!比画里的蛇好看多了!下次能不能再变给我看?我想给你画下来!”
“没问题!” 赤烯一口答应,揉了揉祁栀的头发,“不过你得答应我,练手先用你柏禾姐姐,不把我画得比柏禾姐姐还好看我可不干。”
柏桉看着眼前闹哄哄的场景,嘴角的笑意深了些。河风吹过,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甲板上的灯火温暖,远处的山影静谧,原本沉重的话题,竟在赤烯的跳脱中变得轻松起来。
祁山看着妹妹开心的样子,又看了看赤烯张扬的笑脸,心里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他知道,往后的路或许凶险,但身边有这些真心护着阿栀的人,或许……也没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