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山神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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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欲开口，门外突然想起了一个轻轻细细声音：“听闻小姐从山脚下带回一只兔儿，又在午膳上咬了小姐一口。菀苔担心得很，想进来看看小姐。”
菀苔的消息可真灵，肯定又是那个朽木脑袋告诉她的。我忙将手从他的手下方抽开，示意白术快变成兔子。
“咳咳，进来吧。”我清了清嗓子。
她今日着了件水色的罗衫，里面穿着茉莉色的纱裙。柔顺光滑的头发编成柳枝般细长的辫子，发尾系着明澄澄的琉璃珠串饰，还抹了玉兰花膏，虽然她站的老远，我还是闻到了那馥郁而淡雅的香气。
“小姐，让我看看伤的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敷药？”她的水袖在空中晃荡起层层涟漪，就要用手指解开包扎的丝绢。我慌慌张张地把手别到背后：“小伤小伤，并无大碍。过几天它自然就好啦。”
她的语气一下子凛冽起来：“小姐可不能开玩笑。您是知道的，若是受了撕咬之伤，我们草木是无法自愈的，要将伤口在山神池中浸润修养。现在小姐若是不让我知道伤势，就不知道要在池中浸泡多久——浸泡的时间过长或者过短，都是会留下难看的疤痕的。”
我暗暗骂自己借口想的不够周到，但为了不让光洁的手上生出一个丑陋的疤痕，我只得乖乖伸出手。可白术是用犬牙咬我的，要是菀苔看到牙印，发现白术不是兔子，那……她解开丝绢的时候，我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想着到底该如何解释。
“莫非是树公子看走眼了。”菀苔轻触我的虎口，“只有兔儿的齿痕，是皮外伤。”
我也随着她的眼睛望着虎口，也开始怀疑自己：原本深深的伤口不见了，只是肌肤微微发红，上面落着两个小小扁扁的门牙印。我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想到白术抚摸我伤口时指尖散发的白光。果然，一旁的兔子极为得意地看着我，甚至骄傲地竖起了耳朵。
“即便是这样，也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菀苔还是要带小姐去沐浴。这兔儿就暂时先由菀苔保管，免得再伤了小姐。”她从我怀中抱过兔子，我又从她怀里抢了回来。
“菀苔姐姐，他是同我玩装作咬我的，而且他没有你想得那样顽皮捣蛋，他可乖啦，你就不用操心啦。”我解释道。
她摇摇头：“现在去沐浴，便不用带着兔儿了。”
我执意要带着他。山神池之水，不仅可治愈受伤的各色草木，也对动物的伤势有一定的疗效。初见他时他靴上有血迹，想必一路跋涉也受了不少外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带他一起在暖池中疗愈也挺好。
见我执拗，菀苔便不再多说些什么，从屋中翻出擦拭身子的长帕子和香膏，领着我来到池边，又点上了熏香。她一再叮嘱：“小姐记得，两柱香时间，切不可呆久了。”
待菀苔离开，我便脱下鞋子，解开衣带，一件件将衣服脱下，只剩一件薄薄的罩衫。他木呆呆地盯着一件件落下来的衣服，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还是回去吧。”
“怎么了？”我努力想解开罩衫背后系着的结，费了好大神气，这结却还是丝毫未动。
“别脱了！之前还担心和我独处一室的，现在怎么又稀里糊涂地开始脱衣服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偷看吗？”他的长耳兔垂下来，盖住眼睛，又举起小爪子贴在了耳朵上。
“放心，你就算瞪大眼睛也看不到。山神池是这山上一处天然的神泉水，惠泽一方生灵。为了表达虔诚与敬意，所有生灵都必须化作原型才能浸泡的。”终于解开了结，我晃晃身子“嘟噜”一下变成一株青灰色的菌子。
“虽然知道你是蘑菇头，但没想到竟是个胖蘑菇头。”他放下捂得严严实实的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虽然我脸上什么也没有，捋捋菌伞上的一圈白色褶子，确保没有孢子藏在里面，便跳到了池水里面。
一触到暖融融的泉水，我舒服得打了个哈欠。温暖的泉水像一双丰润的手，温和地拢着我，几滴水珠蹦到了我的菌伞里面，痒痒的。四周都是如晚霞的云彩一般颜色的泉水，丝丝缕缕的蒸汽飘渺在泉中，像仙女衣袖上的飞舞的薄纱，耳边传来低缓的流水声，一下下浅浅地挠着鼓膜，一切都美好得像一个梦境。
“白猪——你也变回去下来泡泡呀。”我闭着眼睛喊。
好像听到了细微的水花声，睁眼的时候，岸上的兔子却不见了。我环顾四周，雾气蒸腾，满眼尽是深深浅浅的霞色。
头上痒痒的，一截白白绒绒的东西在我的脸上蹭过——是那只雪白的狐狸。
他的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呼噜声，极为惬意地半闭着眼睛，细长的须子上沾着大大小小的水珠，耳朵靠着后脑勺耷拉着。
“临月国人也会在热腾腾的水里浸泡身子，但就算是在贵族的宫殿内沐浴，也比不过这儿的泉水。”
“临月国人也会用泉水疗伤吗？贵族又是哪个厉害人物呀？”我问。
“他们不会用泉水疗伤，只会把泉水烧热了泡澡；贵族不是一个人，是指临月的达官显贵们。唔，这么说，就是临月也有一群被叫做‘小姐’‘少爷’的人。”
“白猪，临月山上遍地都是狐狸吗？”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他哈哈大笑，“临月人可最讨厌狐狸了，要是遇到了狐狸，他们会把狐狸开膛破肚，扒皮去骨……”说到“扒皮去骨”，他突然顿住了，嘴唇微微颤抖着，胡须上的水珠纷纷落下。
见他不再说话，我安慰道：“白猪放心吧，这里可没有人会欺负你。你的家人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细碎的声音很快消散在雾气中。
“莹莹今晚会做铜铃糕，你想不想尝尝？”我向他扑了团水花。
“铜铃糕？”
“是用艾草等新鲜草叶和着糯米碾成的粉做成的蒸团子，可香啦。”
“既然是阿藻小姐邀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用爪子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水，眨了眨眼睛，大大的尾巴一扬。
一大片水花直愣愣地浇在我头上。
我被呛得咳了一大口水，含糊不清地喊着：“你干嘛！”
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气鼓鼓地又捧起一大捧泉水扑向他。他轻轻侧了侧身子避开了。我便双管齐下，两只手各鞠起一团水花泼向他。
一时间，水光四溅。就这样，一菇一狐互相泼洒水花，飞舞在空气中的水珠透彻如细碎的琉璃，连悬着的雾气都开始悠然起舞。
我边泼边躲，笑得很开心，白术也跟着我一起笑。我想，要是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不用去管每天繁杂的课业，不用因为菀苔冷不丁地冒出来而吓一大跳，也不用为准备及笄礼的一众事务费神，更不用搭理拿甩不掉的朽木脑袋。
想到这里，我笑出声来，满意地在氤氲的雾气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山神池
